13.

    丹恒在一旁皱眉，“这与我的记忆不符……不，是与龙尊传承的记忆不符。”

    这是他的记忆？不像啊……

    丹恒正想放下这事先带大家出去时，开拓者疑惑开口：“丹恒，那你原本接受的记忆是什么啊？”

    丹恒顿了下，稍加思考还是决定告诉他们。

    “我从看见那颗树起脑海中就开始涌现大段模糊闪回的片段，我整理一下，这个故事大概是这样……”

    这是一个关于星神与人类少女的故事，在故事里，祂如同所有的持明一般，转世便丧失所有记忆，如同新生，践行着「不朽」的命途。某一世，祂遇上了她，神明爱上少女，可人类短生，终究无法伴随神明的一声，于是，本应作为命运的见证者的祂，将她转化为持明。新生的少女不记得祂，但祂仍旧耐心地陪着她，直到她再一次爱上祂，因为祂知道，「不朽」的命运就是一个圈。可祂也忘了，「不朽」的命运就是一个圈，她爱上了祂，祂却不再是祂，祂又进入了新的轮回。而她像曾经的祂陪伴着新生的祂，祂和她就这样一次次错过彼此的爱，直到不再爱。祂走了，一如祂的到来，匆匆。

    留下她和她的几个孩子，可随着交错的轮回与对过去的淡忘，她们逐渐远离，又随着新的成员诞生聚合，于是，“持明族”便这样诞生。

    “饮月”是她的一个孩子。作为一代的五个之一，他因力量的遗传被其余的成员尊为龙尊。

    他常被簇拥，却又孤独。

    他冷漠待人，却又爱着所有人。至少持明的大家都很喜欢他。

    他传授大家能力与技艺，肩负血脉与种族的责任，作为五人当中唯一会治疗的，他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

    这样的日子，虽然孤独，却很美好，他一直这么让自己以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喜欢这，遗忘过去，遗忘自己，却又在最后成为“自己”的命运。

    然后就是那天，祂陨落的那天。

    临渊境的天空一片片塌下，树木一棵棵倾轧，大地一处处陷落，一个个弱小的持明痛苦地翻滚在地上，一对对翅膀从身上长出，一颗颗持明卵诞生又破裂，一只只虫子生出……好像没有活着的权利，也没有死亡的自由。

    「不朽」陨落了，一切都要结束，他站在原地，望着天空，这么想着，眼神却是无尽的迷茫。他看见一个人向他伸出手，脸上满是泪痕，他想救那个人，没有用。

    在这个结尾，他救不了任何人。

    他好像哭了，又好像听到一道声音。

    “如果我死的话，体内的爆炸能量应该能压制住这一切，只要我去做……”

    “只要我死去……”

    他慢慢抬起手，沧明珠对着他。

    恍惚间，有人抓住他的手。

    他透过朦胧的视线，看见那抹飘红的发带，看见她同样被泪水模糊的脸庞。

    “这种事情，我们也可以的。”

    他这才发现，她的身后站着一群人。她们或老或少，或明媚或阴沉……不同的外貌，同样的泪水。

    “听花……”

    他想说些什么，却都终止在她的微笑。

    “其他龙尊已经同意了，就用我们的血肉，我们最后的能量，组成一个大封印，封印住这一切，直至时光将所有消磨。”

    “你们的生命就不算生命吗……”

    她失笑，

    “龙尊大人的生命就不算生命吗？”

    “那不一样”他的话语止在她温柔的笑里。

    她伸手擦去他的泪珠。

    “母亲已经在路上了，我也该走了。”

    她默默地向后走，身影逐渐模糊。

    “哥哥，好好活着。”

    记忆最后也只留下她的微笑。

    他什么都说不出，只是伸手，挽不住任何一点荧光。

    总有人，对他人的爱高于他自己。

    到这里，丹恒结束回忆。

    三月七和开拓者则是沉思。

    “后面听起来好悲壮啊……但是前面感觉好多槽点啊？！”

    “星神真的会爱上人类吗？感觉这比［药］和［岚］在一起的概率都要小。”

    “对！——不是这也很离谱好吗！”

    面对她们的质疑，丹恒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朽」要是每次都失去记忆的话，岂不是早就死千百遍了吗？”

    “还有一件我觉得很可疑的事！”

    “什么？”

    “如果是丹恒的话，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为他而死，在那之前，他肯定就已经……额……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

    “有道理。”开拓者看着丹恒。

    丹恒扶额，“我不是他。”

    “最可疑的是，你是在靠近那棵树时才回想起这段记忆，我不觉得这段记忆是完全真的。”开拓者想起列车上的忘却之庭。

    “你是说，这段记忆是被人捏造强加给丹恒的？”

    “可，这样的目的是？又为什么偏偏是我？”

    大家开始沉思。

    “丹恒，如果你是那个龙尊，拥有这样的记忆，你会怎样？”

    丹恒沉思，“愧疚……我会愧疚自己没能守护好她们。”

    “真不愧丹恒给出的答案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愧疚就是目的，让你一直抱有对持明的愧疚。”

    丹恒愣了一下。

    “还有就是，你其实直到刚才，都没有怀疑这段记忆吧。你为什么不会怀疑呢？”

    对啊，为什么自己没有怀疑？丹恒开始疑惑。

    对话就到此沉默，因为没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我懂了！”忽然，三月七拍手。

    大家都看过去。

    “我觉得是这样，这个龙尊，在一开始做了一件很大的事，而这件很大的事需要他用后面无数世来忏悔，所以他编了这个记忆，让后世的自己来弥补，而我们，或者说丹恒来到这，都是他布的一个局。”

    听到后面，开拓者和丹恒逐渐无语。

    “什么大事，能让他布局几万年——难道是复活「不朽」吗？”

    “我就是这么一推测嘛！”

    “听你这么说，这地方还挺危险……”

    “对诶！我们还是快走吧！”

    正当丹恒他们结束对话，准备走时，祂们的对话也进行到尾声。

    “饮月，要我说，你要真为自己编一场梦，你绝对会把自己贬成地底，把其他人捧成天空。”

    听到这，丹恒一愣，转头。

    白发的他捧着酒杯，笑得恣意张扬，

    “因为你啊，宁愿别人是为别人而死，也不能接受他们是因为你的无能而死，即使你没有义务救他们，你也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但你就是会愧疚，会痛苦，你啊，你就是这样，这样一个‘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