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者

    天空陡然一道响雷,惨白的闪电将屋内一切照得无处遁形。

    季流轻猛地转身。

    然而捏着夺命银丝的手腕还没抬起,便被一只宽大又温暖粗糙的手掌给抓住。

    季流轻咬住唇瓣,手臂用力到浑身发颤,却在这人的绝对掌控下压根动弹不得。

    眼前出现了一件深玄色的斗篷,宽肩散落几缕乌黑的长发,视线再慢慢往上,是修长的脖颈和男子突出的喉结。

    在看到那张银白色狰狞凶兽面具前,季流轻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这人真的很高。

    斗篷掩住了他的身形,于是那高大的身躯便如重山倾覆般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他遮住了烛光,让季流轻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季流轻只觉得寒毛竖起,内心隐约有几分破碎的绝望。

    如此大的体型力量差距,即便她手里有一件杀器,也根本毫无胜算!

    何况,这人突然猛地一用劲,季流轻顿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手上力气一松,银丝便瞬间被人夺了去!

    面具男子夺了武器便将她推开,季流轻没能站稳,跌坐在身后柔软的床铺上,意外拽断了床幔,艳丽的红纱便如一缕暧昧的香烟缓缓罩在了她头顶。

    面具男子原本在把玩那团银丝,余光瞥见床上的动静,修长宽大的手指微微一顿。

    季流轻蹙眉想将阻碍视线的红纱从身上拽下来。

    然而那面具男子形如鬼魅,转眼间便出现在了床边,隔着柔软的纱幔,手掌精准地掐住了季流轻的下颚。

    季流轻立马僵住了身体。

    她尽量压住了心中反抗的欲望,克制着吐息,睫毛轻颤,昳丽的眉眼上挑,以一个显得无辜又无害的示弱姿态,迎上了这人的视线。

    她轻声道:“若是阁下能将今日之事当做没发生过,我可以奉上百金。”

    此人倘若是与季子石交好的熟识,必定不会从头到尾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她杀掉季子石却没有半点反应。

    而且他一副遮掩身份的神秘打扮,更像是在这鱼龙混杂的添香阁里,意外撞破了她杀人的场面。

    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地潜入屋内的。

    季流轻话音落下,便听得上方短促的一声低笑,低沉粗哑,是刻意修改过的音色。

    落在季流轻耳朵里,显得有些轻蔑的味道。

    他说:“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何来巨资?”

    像是惊雷骤然炸响在耳边,一瞬间,季流轻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他看穿了自己的女扮男装!

    没有过多犹豫,今日一连串诡异又破格的事已经让季流轻变得尤其无畏大胆,她立即拔下头上束冠的银簪,狠狠朝男人钳制自己的手臂刺去。

    同时,她在脑中疯狂呼唤:

    【系统!等不了十日了,我现在就需要点器!!】

    系统响应很迅速,但结果却让她无比失望。

    【叮!尝试预支技能……等级与积分过低…无法预支】

    噗嗤——

    一簪见血。

    然而,不够锋利的簪子仅仅只是在男人衣袖上戳出一个洞,尖端陷入血肉一小头。

    毫无伤害,毫无威胁。

    男人看清了她的举动,但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身躯纹丝不动,连一丝闪躲也无。

    仿佛季流轻的奋力一击,在他眼中,犹如被弱小到有些可怜的蝼蚁咬了一口,根本无需在意。

    他的手掌依旧掐着季流轻小巧的下巴,手指捏着光滑柔软的皮肉,看她的发冠无声砸在锦被上,三千发丝如泼墨般倾洒而落,衬得她人更纤瘦,肤白如雪。

    被居高临下的幽深目光盯得久了,季流轻心里一阵排斥厌恶。

    总归大仇已报,活着也无甚留恋。

    季流轻干脆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抓着他那条刚硬如铁一般的手臂抓挠捶打,怒道:“…放开!”

    季流轻仰头恶狠狠地瞪他,却不料,他又看了自己一会,果真收回手,将她放开了。

    季流轻揉着被掐疼发红的下巴,她肤白,皮又嫩,这人下手太粗莽,在她脸侧留下了两道浅红痕。

    她皱眉没好气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杀人场面瞧够了,又似乎没有要杀她的意图,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面具男子忽的抬起另一只手。

    他手上缠绕着的,正是从季流轻那夺走的武器银丝。

    然而银丝已经认了主,被不属于主人的家伙攥在手里,有脾气一般,将男人的手掌割出数道浅细的血线。

    面具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它的锋利,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小心将它收拢好。

    而后,男人粗哑犹如在风沙中滚过的嗓音响起,“这团银丝,你是从何得来的?”

    原来打的是她武器的主意。

    季流轻拽下笼在身上的暖红纱幔,冷硬道:“与你无关。”

    眼前的男人哼笑一声,光影交错间,一柄雪白寒光的短剑,便架在了季流轻的脖颈间。

    他说:“你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方才,并不是在问你。”

    季流轻凝白如玉的脸庞显出忌惮来,她咬着瑰色的薄唇,满是不情不愿道:“……这是我未婚夫所赠,具体出于何处,我也不知。”

    她一句“未婚夫”,让男人手中的短剑有一瞬的不稳,锋锐的剑刃蹭过柔软的肌肤,瞬间留下一条殷红的血线。

    季流轻敏锐捕捉到了这丝异样。

    她抬起头,狐疑地盯着面具男子那双隐蔽在暗色中的浅淡眸光。

    直到此刻,生平第一次杀人以及杀人后被意外撞破的警惕紧绷的情绪潮水般褪去,季流轻终于开始真正审视起眼前这个人。

    有些出乎意料,当她暂时卸下防备和排斥后。

    她竟然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很是熟悉。

    咚咚——

    气氛迷雾般让人疑窦不清之际,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门外,是接待过季流轻的那个名叫红招的女人的声音,她娇声试探道:“两位公子,可否需要姑娘们来添些酒水?”

    季流轻看向面具男子。

    而对方缓缓收起了短剑,颔首示意她回应。

    屋内的凶案现场还未清理,季流轻也不想让人发觉,于是扬声冲外道:“不用,我和季公子有事商议,莫要再来打扰!”

    红招连忙致歉,随后,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在窗外跳珠落雨声中,季流轻与这面具男子目光对视。

    越看,她心底的怀疑越是水波般荡开不停放大。

    男人调整了下斗篷,率先移开视线,说了句:“罢了。”

    便转身脚步无声地朝窗口走去。

    乌黑的衣摆玄鸦展翅似的腾开,窗户吱呀一声,接通了屋外的惊雷暴雨,整个屋内一下子嘈杂起来。

    那高大神秘的背影,便如一片来去自由的乌云,跃入窗外,瞬间在雨中消失不见。

    季流轻立即跑到窗边去看,雨珠毫不留情地拍打了她一脸。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水液,探头看向四周。

    天色昏暗,行人隐蔽,暴雨洗漱石板路面,水流从檐角各处汇入,将整个京城洗劫一空。

    他就这样不见了。

    季流轻关上雕花木窗,狂乱的声响一瞬间停歇,桌上的烛火也恢复静谧,只有沿窗的地面聚集的一滩雨水,还记着方才屋内发生的一切。

    那个人,到底是谁?

    季流轻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但想起现在并非是三年后,那个人如今应该是重病缠身,整日阴郁暴躁连房门都不爱出,她顿时就有些不确定。

    但所幸,银丝被夺,她的性命却是保住了。

    等十日一到,她还可以点化更加强大趁手的武器。

    季流轻很快有了决断,不再去想这桩意外。

    她垂眸看向地面,季子石的尸体已经凉透了,正静静地躺在血泊当中。

    季流轻走上前,将尸体拖到床边,将他搬上床,又连头裹上被子,营造出昏睡的假象。

    而后简单将凶案现场清理破坏掉,以扰乱后续调查者的视线,便对着镜子重新将一头长发束好,整理衣冠。

    她今日出门特意换了身暗色的衣物,加之今日天气极差,外边昏天黑地,她身上沾的那点子血沫,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

    确认一切无误,季流轻便打开了房门。

    门内淡淡的血腥气在她身后被彻底关上,直至下一个人进来之前,都不会有人发现。

    季流轻叫来红招,特意叮嘱季子石累了正在休息,让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又悄悄给这位心思细腻敏感的姑娘塞了几两碎银子。

    调笑着说,自己下次定会来寻她。

    红招顿时喜笑颜开,连连应声,将银子揣好,媚眼送秋波,依依不舍地目送季流轻离开。

    回到国公府,后门已经被锁上了,季流轻废了一番功夫,才从墙角挖出一团麻绳,随后用绳子套住门内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借力爬墙,翻了进去。

    儿时曾无数次见到顽劣的季子石用这样的办法偷偷溜回府,今日,也算是被她用上了。

    季流轻轻车熟路地避开府上的下人,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为了避免被春纹发现,她还特意没走正门回屋,而是从小窗那偷偷爬进去的。

    她浑身已经湿透,衣袍湿漉漉地往下滴水,靴子里浸满水,刚踩在地上,就发出噗嗤的响声。

    “谁在那?!”

    季流轻一条腿还卡在窗子上,闻言顿时扭过头。

    一个模糊的身影举着烛台,正快速走近,让她根本来不及躲避。

    然而,来的人绕过遮挡的屏风,头上扎着两个发包,胸前垂着两根小辫子,圆圆的脸蛋,杏眼儿大睁,“……小姐?”

    是白桃。

    季流轻忽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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