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寒还保持着臂弯盖住眼的姿势没有变，耳边传来鞋踩在地板上的踢踏声。

    他没动，就着这个姿势装睡。他还以为那人会将他叫醒。可意想中的事没有发生，听着脚步声，付寒猜测那人应该是找到个位置坐下来了。

    他索性不再装，将胳膊从脸上拿下来，翻身坐起。

    熟人。

    “不是大哥你有病啊？”

    梁舜托着腮，一脸玩味的盯着付寒，非常做作的朝他来了个飞吻。

    付寒闭眼把头偏到一边。

    没眼看。

    梁舜和他都是Freestar旗下的艺人，不过梁舜是现当红男团“FIOYS”的官推门面加主舞，两个人现在的咖位可以说不是一个level的。

    一开始付寒凭靠这这张帅到惨绝人寰雌雄莫辨的脸进到公司，被分配去当练习生，他遇到的的一个人就是梁舜。

    Freestar那时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他们那些人算是初代练习生。

    现在公司越做越大，靠着FIOYS这棵摇钱树扶摇直上。如今二代都已经打磨出道，练习生的风吹到了三代。

    后来公司发现付寒算是个全能类的艺人，却独独在跳舞这边是块短板。

    众所周知，idol的基本要求，能唱能跳。

    所以付寒最后去做了演员，但他和之前几个一起没日没夜混在舞蹈房的兄弟关系如旧。

    尤其是梁舜。

    梁舜打了个哈哈，转移了一下话题。

    “我听齐哥说你今天去双无那儿面试了，怎么样，被骂了吗？”

    他这话说的欠欠儿的。

    对了，简单介绍一下“双无”。

    今天付寒去试镜的那部电影名字叫《误·雾》，可官方微博名叫“误·双无·雾”，官方下场说是根据了影视立意，而导演本人发博文表示：

    编剧的奇思妙想，和剧情挂钩，我觉得好玩。

    付寒却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齐哥？他怎么知道的？”

    齐哥是梁舜那个团的经纪人。

    梁舜摆摆手。

    “你的一切商业行程，经纪人都要上报公司，齐哥是公司骨干，聊天聊到的呗。”

    梁舜怕他有太多顾虑，又道：“你放心，这事儿没其他人知道。”

    付寒这才松了口气。

    他去试镜不算什么事儿，怕就怕的是有心人在背后给他使绊子。

    再说了，万一没过，多丢人。

    梁舜的手机这时响起，他看了一眼付寒，后者对他点点头。他站起身，拍了拍付寒的肩膀，轻声说了句加油，走出门去接电话。

    付寒余光瞥了下墙上挂着的时钟，拿起外套下楼。

    不出他意料，刘梣站在楼下，靠着车门等他。

    走近了付寒才发现不对劲。

    今天公司门口有两辆保姆车。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拍，熟悉的声音传来。

    “走了。”

    是梁舜。付寒反应过来只看见他匆匆钻进另一辆车的背影。

    刘梣看着手表催促他，他这才跟着上了车。

    酒店楼下，司机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付寒和刘梣一前一后走进大楼。

    电梯里，刘梣依旧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念叨付寒，告诉他到时候该怎么样。

    “你在圈子里混的时间也不短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你应该都明白。”

    “你也不是小孩儿了。”

    推开包厢门，付寒僵着的脸这才有一丝松动，他又露出那张商业性不失礼貌的笑脸。

    包厢里坐着的人不是很多，除了付寒两人以外就是正副导演编剧和一些参与制作的剧方工作人员代表。

    这么多年混迹娱乐圈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刘梣，他家这位小祖宗这次能成。

    她以前带艺人，最初期的时候接到的都是一些小角色，那些能多有几句台词和镜头，甚至是能有番位的角色总是有人争破头去抢，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才约到一顿饭局，来的却只是一个无从轻重的导演助理或者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

    所以以前她看到付寒拿到的那些不入流的剧本，内心其实并无太大起伏。

    她是经纪人，有权将这些剧本退回去，能和付寒说‘这些不行，你别去演’。

    但也正是因为他是付寒的经纪人，她才让付寒自己选。作为一个在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的，所谓的“金牌经纪人”，明白一个道理。

    没有鸟，一破壳生出来，就是凤凰。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

    庆幸的是付寒从来没有过‘小牌大耍’的情况，这位爷也知道，娱乐圈水深火热，谁不是从底层爬上来的。

    每一盏光鲜亮丽的明灯背后，是成千上万的，数不胜数的废弃灯泡。

    只有尝试，不断地试，才能找到最亮的灯，才能一山高过一山。

    长江后浪推前浪，尝试一两次就获得万众瞩目光辉的，比华佗再世概率还要低。

    这堪比买号中彩票。

    所以刘梣露出坦然最真诚的笑，游刃有余的在饭桌上和那些老东西交锋。付寒一边应付着那些刁钻问题，一边看着刘梣和她周边那几个打来回。

    他的这位经纪人……

    付寒竟想不出词来形容。

    在这恍惚之余他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他看着那位年轻有为的编剧一言不发，只是偶然有人搭腔他回答几句，亦或是与他人碰杯。

    意外的冷漠。

    付寒想到今天试镜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语气。

    像一把锋利的刃剑。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端起酒杯，找那位余编说几句莫名其妙的客套话。

    可思绪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手摩挲着杯口。

    所以直到饭局结束，他也没和这位编剧老师说上一句话。

    这晚气氛不错，他和刘梣都喝了不少酒。但刘梣毕竟久征沙场，好歹没有醉倒那种神志不清的地步，只是感觉有点头重脚轻。

    他拨通司机小李的电话。

    但醉鬼总是难缠的紧。

    小李的效率很高，刘梣电话拨出去没一会儿他就来了，只是付寒这东西还真是传说中的‘三杯倒’，喝不了硬灌。

    她艰难的把付寒给弄上车。

    路上，她有点微醺，脑子也疼。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繁华夜景，她忽地想笑。

    将近二十来年，她总有这种感觉。

    她是十九岁加入到这个行业里来的，因为家庭原因导致她没能顺利念上大学。今年她三十八，却还是孤身一人。

    忙忙碌碌，好像总在为别人操心。

    但她又告诉自己，那是她的艺人，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想起来刚刚饭局上，付寒拿着酒杯就仰头往嘴里灌的场景。

    年轻气盛。

    二十六，正是为梦为事业拼的年纪。

    付寒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家里，昨晚酒喝的有些多，他感到一阵头痛。喝醉后他的记忆就有些零碎，只记得刘梣和他一路走到酒店楼下，还有小李把他送回家。

    再多的，就随着昨晚的酒意一同被他抛在脑后了。

    他把手机从兜里摸索着掏出来。

    ——昨天回来一头栽在床上，衣服没换澡也没洗。

    微·信一打开就是备注【梣梣姐】给他发送的消息，足足二十来条，付寒都怀疑这位经纪人姐姐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觉。

    他点开消息框，满屏的感叹号刺得他眼睛疼。

    [祖宗！苦尽甘来苦尽甘来！！！！]

    [双无剧组把你定下来了！！！定下来了！！！]

    [在你看到消息的那一刻，立刻，马上，给我发消息，收拾收拾和我去公司！！！]

    ……

    他这一刻觉得，手机对面的不是一个将要一脚迈进四十岁的娱乐圈“金牌经纪人”，而是一个高考完收到录取通知书激动的小姑娘。

    当然了，这个比喻或许不太恰当，但能很好的说明刘梣现在的兴奋程度。

    付寒本人在看见那条[定下来了]的消息时，刚醒和宿醉带来的不适困倦立马烟消云散。一瞬间的事，他从床上蹦起来，抓起车钥匙就作势要往外跑。

    想到了什么，他把钥匙放回桌上，拿起手机给刘梣打了个电话。然后他悠哉游哉的打开衣柜门，拿了件崭新的衣服，哼着歌走进浴室。

    水声哗啦啦的响起。

    付寒到了公司楼下，却不见刘梣的身影，他心下了然，去了刘梣在公司的办公室。

    付寒推开门，就见经纪人满面春风的整理着桌子。见他来了，刘梣放下手中的活，从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起一个合同递给付寒。

    “这是双无剧方给过来的，我看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看看。”

    像是怕他拒签，刘梣连忙补充道：“这可是姚导和余编的剧，你可考虑清楚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过她这句话倒是多余的。付寒随意的翻了两下就在最后一页上利落的签了名，继而将它合上又递回给刘梣。

    “你确定不再看看？”刘梣问。

    “不用，梣梣姐你都说没问题了，那我可就放一百个心。”

    刘梣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付寒。

    这应该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以后的日子，应该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