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儿不能把真相告知宋玉满,只能另找话安慰,“便是她们听到又如何?后宫最忌这些乱七八糟的,若她们认真嚼起舌根来,不说这件事是真是假,最先掉脑袋的便是她们,孰轻孰重,她们在宫里当差这么久,心中自然清楚。小姐不必担心。”
宋玉满担忧道,“你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此事她们亲眼所见,终究是个隐患。”不能任由其发展,自己好容易能有今日,不能毁在几个宫女手里。
目的达到,罗紫笙心满意足离开,接下来,就看宋玉满如何唱这出戏了。
不动那四个宫女,她就会一直活在惶惶不安中,若她动那四个宫女,不论她一下把四人全部除掉,还是一个一个解决,在这过程中,难免留下痕迹,进而将她置于险境中,到那时,她的麻烦才真正开始。
早饭之前,罗紫笙将百花糕做了出来,香味扑鼻,入口软糯,在皇后用早饭时,呈了上去,皇后赞不绝口。
罗紫笙道,“这鲜花不仅能做成糕点,还可以做成美味的鲜花粥,花样繁多,且美味至极,若是皇后娘娘喜欢,臣女日后常做给您吃。鲜花最是养颜,有了鲜花的保养,皇后娘娘的肌肤定能如这鲜花一样娇嫩。”
“难得你有这份心。”皇后笑道,因命宫女去取自己的玉镯来,要赏赐于罗紫笙。
罗紫笙猛然想到什么,恭敬施礼道,“皇后娘娘要赏赐臣女,臣女斗胆,向您换一种赏赐。”
罗青梧呵止道,“紫笙,不得放肆。”
皇后笑道,“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罗紫笙道,“多谢皇后娘娘,只大哥哥近几日身子不适,吃药总不见效,臣女想,或许是大夫医术不精,未能查出病因,所以,想请宫中御医为大哥哥诊治,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闻言,皇后一顿,因问,“可是什么症状呢?”
“只是腹中疼痛,其他的到没什么特别的。”罗紫笙道。
皇后思忖片刻道,“那便让刘太医随你们一同出宫,去一趟将军府吧。”
罗紫笙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罗青梧因担心大哥哥的病,一同回了将军府,罗渚白刚用过早饭,因身子不舒服,在房中休息。
罗紫笙亲搬了张小杌放在桌边,刘太医坐下,开始为罗渚白诊脉。
罗紫笙见他眉头紧皱,心中有些担心,“究竟怎么样呢?”
“罗小姐不必担心。”刘太医道,“以我看来,并未有特殊之处,按时吃药,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
旁边早有小丫头备好笔墨,刘太医写好方子,交给罗紫笙,“按这方子抓药,每日照着吃便是了。”
罗紫笙将方子交给新晴,命人去抓药。
刘太医笑道,“皇后娘娘命微臣为太子妃调理身子,不如就在这一起看了?也省了微臣一趟事。”
罗青梧想留在家中用午饭,不宜耽误太医太长时间,便同意了,一时看过后,刘太医告辞,罗渚白命人送他出门。
罗渚白吃过刘太医的药,前两日,腹中疼痛确实减轻许多,可第三日起,便没了效用,腹中疼痛恢复如初。
罗紫笙忧心道,“刘太医是给陛下看病的,医术高超,太医院无人能出其右。若是连他也没有法子,我们还能找谁?这可如何是好?”
罗渚白自小跟随父亲上战场,早已看淡生死,“生死有命,若老天要收了我的命去,便是神仙来了也没法子。”
这日,赵文琰得了两盆奇花,想着罗紫笙兴许喜欢,便亲送了来,因见罗紫笙眉宇间略带愁绪,便问她发生何事,罗紫笙便将大哥哥生病的事情说了出来,“给陛下看病的刘太医尚且看不出,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赵文琰皱眉,“刘太医也没有法子。”他思索半晌道,“我有办法,让他们备马。”
罗紫笙心中虽奇怪,还是命李贵备了马,“你不懂岐黄之术,能有什么法子?”
赵文琰笑道,“我虽不懂医,但我能给你找一个好大夫,走,我带你去见个老神仙。”
一时李贵将马备好,赵文琰扶罗紫笙上马,自己骑了另外一匹,两人向城外走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赵文琰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下,翻身下马,罗紫笙也跟着下马,在赵文琰敲门前拦住他道,“即是求人,我们怎能空手上门?”
赵文琰笑道,“你不清楚老神仙的脾气,若是我们带东西上门,反而会被他轰出门。”
罗紫笙奇怪道,“这是为何?”
赵文琰道,“老头儿年少时是富家公子,后家道中落,受尽人间疾苦,后来,靠着一身医术受人敬仰,这才养成这么个古怪的脾气,尤其对有钱有权之人,更是深痛欲绝。”
“京中最大的药铺一安堂,就是他开的,不过现在,老爷子已是耄耋之年,已不再给人看病,一安堂现是他儿子当家。”
罗紫笙心中奇怪,早知道文琰哥哥朋友多,可如何连这耄耋之年的老人也认得,“老神仙如此年龄,文琰哥哥如何认得?且老神仙痛恨权势,文琰哥哥身为世子,如何能同他成为朋友?”
赵文琰敲门,“不是我,是我父亲,也是机缘巧合,我父亲曾帮过他,之后两人便成了朋友。”
罗紫笙担心道,“老神仙痛恨权势,他会为大哥哥看病吗?”
“放心吧,有我呢。”
有小童开门,赵文琰表明身份,小童去禀报,不多时返回,请两人进去。
此时院中阳光正好,不阴不燥,廊下,一个干干瘦瘦的老人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下颌胡须花白,颇有仙风道骨之姿,阳光照在他腿上,他的上半身拢在阴处。摇椅旁边放着一张小桌,茶水的热气氤氲而升,镂空香炉中青烟冉冉上升。
罗紫笙因着知道老神仙脾气古怪,故此不敢多言,唯恐惹怒他,他不给大哥哥看病,只跟在赵文琰身后。
赵文琰径自倒了茶,尝了一口,嫌弃地放下杯子,“难喝。”又示意罗紫笙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罗紫笙觉得不妥,不想坐,被赵文琰强按在椅子里。
老头儿瞪他一眼,“你一个纨绔子弟,懂什么。”
“正因为纨绔,吃的是最好的,喝的是最好的,才知道你这茶难喝啊。”赵文琰笑道,“我送你点好的如何?让你尝尝好茶。”
“那来的?”
“别人送的。”
“不要。”老头儿断然拒绝。
罗紫笙登时觉得老神仙有些可爱。
赵文琰哈哈笑,显然方才在同老爷子开玩笑。
老头儿看一眼罗紫笙,“你朋友?”
赵文琰摇头,“不是。”
老头儿正想开口训斥,发现赵文琰正看着自己,好似猜到自己会骂他一样,正等着呢,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跟你爹一个德行。”
他老爹舌灿莲花,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在老的面前吃了亏,在小的面前同样占不到便宜,嘴上亏不知吃了多少。
赵文琰忍着笑道,“老爷子,帮个忙呗。”
老头儿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和安乐王爷做朋友,是被他性格所吸引,两人在一起,不论身份,没有高低。
赵文琰极清楚老爷子脾气,因此,总是叫他‘老爷子’,说话也是在别人看来没大没小的。
老头儿喝茶,不语。
“帮帮忙吧,我这辈子的幸福全在你身上了。”
“怎么?看上我孙女了?我才不要你这个油嘴滑舌的纨绔公子当孙女婿。”老头冷哼,“就凭你偷……”
赵文琰忙捂了老头儿的嘴,笑道,“旁边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不要乱讲,搅黄了我的婚事,我就娶你孙女。”冲罗紫笙笑笑,“他胡说的,你千万别信。”
罗紫笙心中虽好奇,但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
老头儿因问,“生的什么病?”
罗紫笙道,“只是腹中疼痛,一日痛过一日,其他没有了。”
赵文琰补充道,“看过很多大夫,连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你若是能治好,便是天下第一了。”
老头儿撇了他一眼,“你少给我戴高帽。”
赵文琰看着老爷子,“所有人都治不好的病,你不想看看吗?”
老头儿半响不开口,罗紫笙心里直打鼓,偷偷看向赵文琰,赵文琰神色悠闲。
“走吧。”老头儿起身,一来,想看看这希奇的病,二来,这小子亲来请自己,不好不给他这个面子,“看在这是你未过门的妻子的份上,陪你走一遭吧。”随命小童准备马车。
一时,三人出发,进城。赵文琰和罗紫笙骑马在前,老头儿的马车在后。
老神仙答应给大哥哥看病,罗紫笙放下心来,路上不免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老神仙说文琰哥哥,‘就凭你偷……’偷什么?
如文琰哥哥这般,定然不会偷东西。老神仙语气中颇有嫌弃,且此事似乎与他孙女有关,与女人有关的偷,偷看?
罗紫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偷偷看向一旁的文琰哥哥,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怎得?”
兴许是罗紫笙看得时间有点久,赵文琰向这边看来,罗紫笙似做错事被人发现一般,脸上一红,忙摇头,躲了过去。
赵文琰嘴角带笑,心中明知她好奇什么,偏不说。
至罗府,罗紫笙直接带着老神仙来到罗渚白的屋子,说明来意。
罗渚白道,“有劳大夫了。”被病魔折磨许久,说出的话有些中气不足。
老神仙开始给罗渚白诊脉,右手食指和中指扣在罗渚白的手腕外侧寸关尺处,脸色沉寂,半响没有动静,时间一点点过去,罗紫笙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诊过脉后,老神仙没有诊另一只手,反而盯着罗渚白的脸瞧起来,翻看了他的眼皮,又让他伸舌。
“不知我大哥哥生的什么病?老神仙可有办法?”罗紫笙道。
老神仙干脆道,“他没有生病。”
众人皆吃了一惊,罗渚白道,“既没有生病,我为何总是腹痛?且一日重过一日。”
老神仙道,“因为你中毒了。”
赵文琰道,“可看清楚了?确定是中毒?”
老神仙挑眉瞪眼,“你不相信我的医术?他确实是中毒,再错不了。”
赵文琰道,“你可能解?”
“不能。”老神仙起身,“解毒并非我所擅长,去找一个会解毒的大夫来吧。”
罗紫笙忙道,“老神仙既能看出是中毒,必定对毒药也是了解的,眼下会解毒的大夫难寻,还请老神仙给我大哥哥开个方子,暂且缓解他所受之苦。”
老神仙道,“药不对症,吃了也无益,况且,是药三分毒,他已是中毒之躯,何苦再给这身子增加负担。”
赵文琰送老神仙离开,屋里只留罗渚白和罗紫笙。
罗紫笙自想着,大哥哥这毒一日重过一日,想来并非一日之功,或许是每日都有吃下毒药。便命人将素日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皆检查一遍。
小丫头们四处查看,翻箱倒笼,亦有拿着银簪,在厨房茶水里试毒的。
这里,罗紫笙同大哥哥细细回想了一会子,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且他们吃喝皆在一处,为何只有大哥哥中毒,自己却无事呢?
新晴似是想到什么,“兴许是那两样东西遇在一起,这才中了毒?”
罗紫笙道,“什么意思?”
新晴道,“之前曾听夫人提起,具体如何说的,我记不大清了,大致好像是这样的,说是,使一味中药可以救人,若两味药用在一起,就会变成害人的毒药。所以,我想,会不会是那两样东西碰在一起,公子这才中了毒。”
罗紫笙沉声道,“十八反。”
遂亲自将房中入口的,熏染的,一一检查一遍,亦未发现不妥。
堪堪折腾近一日,该检查的地方皆检查了个遍,下人的房间罗紫笙亦没放过,直到日落,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罗紫笙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坐在房间发呆,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地方吗?
莫不是宋玉满?罗紫笙身子一震,她为报复自己,给自己下毒也是有的。
宋玉满没见过大哥哥,若是她下毒,自己中毒定然在大哥哥之前,没道理自己安然无恙,反而大哥哥中毒的道理。
这毒,究竟从何而来?
新晴道,“中毒不同与生病,非同小可,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二小姐?二小姐知道后,也能想想办法不是。”
这毒出现的蹊跷,不知为何,罗紫笙心中隐隐有些害怕,次日,便去了太子府,将此事告诉了二姐姐。
罗青梧皱眉,“中毒?”
“文琰哥哥找来一安堂的老神仙,亲为大哥哥诊的脉。”罗紫笙道,“况且,照着腹痛的症状治了这些日子,总不见效,想来是错不了的。昨日,我将家里查了个遍,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所以,来问问二姐姐的意见。”
“中毒。”罗青梧自言自语,一边思索着,“好端端的为何会中毒呢。”
猛然想到什么,罗青梧脸上霎时没了血色,她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不会是这样的。可自己越是不相信,这个念头越是强烈。
隐秘且查不到来源,只有他才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
“紫笙……”情急之下,罗青梧开口便要问,话说至一半忙住了口,不能问,不能让紫笙知道。
罗紫笙看向二姐姐,“什么?”
“没什么。”罗青梧无力摇头,话语中尽显疲惫,“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回去。”
“二姐姐,你是不是病了?”罗紫笙担忧,“你的脸色很不好。”
罗青梧勉强挤出一抹笑,“有点累,没事的。你先回去,大哥哥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别担心。”
这里,罗紫笙离开后,罗青梧瞬间变了脸,对云儿道,“叫刘太医来,只说我吃了他上次开的药,身子不适,让他过来瞧瞧。”
云儿吃惊道,“现在?这个时辰太医恐不能来。”
“皇后命他为我调理身子,现如今,我身子不适,他会来的。”罗青梧道,心中的猜测太过骇人,她急需确定是不是真的,“快去,一定要让他来见我。”
云儿只得出门,带着罗青梧的帖子进宫,直接来到太医院,刘太医正在伏案写东西,听闻太子妃传自己后,有些意外。
云儿将罗青梧交代的话说了,刘太医不好推辞,搁笔道,“即使如此,我陪你出宫一趟便是,姑娘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云儿不便多问,只能安静等候,一盏茶的时间后,刘太医回来,两人一同出宫。
刘太医进去时,罗青梧端坐在凳子上,脸色沉寂,桌上放着四包抓好的药,见他进来,笑道,“这个时候劳太医出宫一趟,辛苦了。”
刘太医恭敬道,“太子妃严重了,这是微臣分内之事。更兼着,太子妃是吃了微臣开的药才身子不适,微臣更应该来的。不知太子妃如何不舒服?”
罗青梧道,“桌上是我吃剩下的几副药,不如太医先看下药如何?”
刘太医不敢多言,打开其中一包药细细看起来,随即看到里面的细辛,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这……”
罗青梧笑道,“看来太医发现那里不妥了。”
刘太医又在药包中翻找一番,很快镇定下来,“微臣身为太医,虽不敢说医术多高深,但这显而易见的错误是不会犯的。细辛有毒,有着‘细辛不过钱’的说法,这包里的细辛少说也有三钱,太子妃若真的服用了这药,只怕不只身子不适这么简单。”刘太医微笑道。
罗青梧也不在意,“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刘太医为人看病,开方无数,能保证自己从未出过错吗?”
刘太医淡淡道,“或许出过错,但这显而易见的错误却不会有。”
罗青梧示意云儿,云儿道,“都下去吧。”
下人鱼贯而出,云儿也跟着出门。
罗青梧冷声道,“刘太医既对自己的医术如此自信,如何连中毒这么简单的事情也看不出,竟把中毒错看成简单的腹痛。”
刘太医一怔,“微臣不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罗青梧缓缓道,“刘太医前几日为我大哥哥看病,只说是简单的腹痛,那为何有大夫说是中毒呢?刘太医医术精湛,如何连普通的腹痛和中毒也区分不出?”
刘太医淡淡道,“或许是我学艺不精,未能看出。”
“刘太医过谦了,您可是陛下的御医,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如何在陛下面前当差。”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罗青梧豁然起身,将打开的药包仍在刘太医面前,包里的药撒了一地,“刘太医在宫中当差这么久,应该是个聪明人,我只要一句话。”她盯着刘太医的眼睛,冷声道,“不然,我不介意用一些手段,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刘太医额头有细汗冒出,他嘴唇嗫嚅,没有开口。
罗青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拢在衣袖中的手指,将白皙的手掌掐出印子,既盼着对方说点什么,又怕对方真的说出什么。
半响,刘太医缓缓抬头。
罗青梧似被人定住一般,一动不敢动。窗外,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听在她耳中清晰又模糊。
“有名无实和有实无名。”刘太医的声音很轻,好似自远处飘来一般不真切,“太子妃觉得,这两者有何区别?”
罗青梧解除石塑状态,“什么意思?”
刘太医道,“有名无实是韩家,有实无名是罗家。”
‘轰隆’一声,惊雷在罗青梧头顶炸开,将她炸得体无完肤。
罗青梧脸色苍白如鬼,她紧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果然,果然还是被自己猜中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怨恨,委屈和不甘,眼泪自她眼角滑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回宫后,刘太医没有回太医院,而是去了陛下处,陛下将伺候的下人屏退。
刘太医道,“陛下神机妙算,果然太子妃已经知道了。”
原来,在出宫之前,刘太医说去去就回,他是去见了陛下。
陛下以拳抵口咳嗽了两声,声音既深又重,显然病情极重。他顿了顿道,“不愧是罗贞的女儿,你怎么说的?”
“按照陛下指示,已经告诉她了。”刘太医道。
陛下点点头,“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