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市公安局。
“圣杯九已顺利回国,星星的代号是星星。”
短短两句话,陈青钰却盯着手机屏幕愣神,透过这些字想象到她们当时的救援场景,心潮澎湃。
至于许星星的代号,重要也不重要的。
【宿主许星星,代号星星。】
【各位宿主的第一阶段代号已收集完毕。】
系统声音适时出现在陈青钰脑海里,陈青钰终于回神。
【接下来的第二阶段代号收集将由宿主林妤笙完成。】
还有第二阶段,是的,她们很有可能还有第二个代号卡牌。
另外,第一阶段收集完成,意味着她们已经取得了第一个代号卡牌,并且先后进入到第二张代号卡牌的测试考核。
陈青钰扫了一眼时间,上午十一点十分,与约定的时间超了十分钟,顾不得其他的,陈青钰起身前往总局办公室。
陈青钰路上还碰到几位同事,当然包括与她进行接下所有任务工作交接的李队,李汶。
不错,陈青钰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她用了十四年,弄清自己并不合适这项任务,这个工作。
其实,早在之前她就考虑过了,不是坚持过磨合过久能够适应的,就能够擅长的。
就像不明白要为犯罪嫌疑人辩护的人,做不了律师;不明白反杀罪行为什么比原设结果严重的人,做不了警察。
而陈青钰此次前去局长办,为的就是递交卸职申请,即使她提早请示过。
陈青钰到达办公室门口,先是敲了敲门,得到里边人的“进来”才推门而入。陈青钰与办公桌前坐着的黎局长视线对个正着,抿唇点头,然后开口叫了一声,“黎局长。”
黎局长应声,抬手示意陈青钰坐在自己桌前,陈青钰应声在椅子上坐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卸职?你可想好了?”黎局长面色严肃,双手交握搭在办公桌上。
“想好了,局长。”陈青钰认真回答。
黎局长即使不觉意外,却换下一脸的威严,语气也变得和蔼,“青钰,你应该知道,入职不容易,正常卸职更是难上加难。”
陈青钰点了点头,又说,“我知道的,对于卸职后三年的监察工作,我会全力配合。”语调坚定,语气郑然。
“……”
“不是这个问题。我对你知根知底,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黎局长沉默一阵,先是内心嘶声,然后给陈青钰陈述事实,说明自己的观点。
“首先,作为你的上级,我应该对于你这种思想给予严重的批评。你在你以往的学习课程中,有没有一种思想、一种理念是能够支撑你现在的观点,你现在的行为的?”
“有吗?没有吧。”
“你还记不记得,你宣誓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的时候,心情如何,心潮如何?”
“你现在跟我说,你因为不理解其中的一个法律理念而选择逃避,选择退出?”
黎局长话里情绪愈发强烈,他收到陈青钰给他递交的卸职申请,是意外的。
陈青钰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亲眼见证她如何地成长起来的。
而在关键时期,陈青钰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下去,他这个位置,他放不下的信仰,完全可以由陈青钰去接手,去继承,去延续。
现在的陈青钰却跟他说,自己不适合这个领域。他的感受是失望,甚至有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与感慨,于是他想借此次与陈青钰的正面约谈,劝得动一点是一点。这是他作为上级该有的心理。
但是。
“其次,作为你的舅舅,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因为你们年轻一代是自由的,你有权利去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
黎局长手指点了点办公桌,凝视着陈青钰。
陈青钰站起身来,向着黎局长敬礼,随后深深鞠了一躬。
“局长,对于您刚才的问题,请允许我为自己辩解。”
黎局长无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青钰垂着手攥紧,升出一丝底气,她对于自己这次申请,思想方面尤为地坚定。
“第一,这并不是出于一个法律理念,而是一项法律缺陷。”
“第二,我之所以选择卸职,就是在这个法律构建的框架下,我已经无法做到所谓的公平正义,这是辜负人民的事,所以我必须走。”
“至少,我不适合刑侦破案这项。”
陈青钰说完,本应该如释重负,但黎局长的面色凝重下来。
黎局长猛然站起身,手在书桌上拍得震耳欲聋,该有的威压还是向陈青钰侵袭而来,“陈青钰,是谁搞坏了你的思想?!”
“这是一位人民警察该有的思想?!”
“所以,我不适合!”陈青钰顺势反驳出声。
黎局长不可思议般地直直瞪着她,陈青钰话语转而平静下来并解释,攥紧的手心隐隐浸出冷汗,“不是任何人,只是我自己的觉悟。”
“陈青钰,你——!”
“给我回去好好反省,申请的事推后。”黎局长大手一挥,就此拒绝了陈青钰本次的卸职申请。
“不行,这样我只会反复煎熬。”
“不行也得行!陈家子弟哪个像你这样的?”如果说前几分钟黎局长还觉得陈青钰的思想工作只需要清晰的劝导,外加一些适当的引导,就可以完成,那么现在他觉得陈青钰的问题,已经严重到了极点。
“您不必拿这个来压我,我早就不被这些所束缚了。”陈青钰锲而不舍,仿若她这次非要一个结果。
黎局长极快地调整自己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不论作为上级还是作为家长,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给陈青钰一个表述自我的机会。这其中一定存在一些原因,只要解决那个关键原因,陈青钰就能回归正轨,陈青钰就还会是被他们寄予希望的陈青钰。
“什么时候的事?你……的觉悟。”
陈青钰攥紧的手终于松开,手掌接触到空气,发冷,陈青钰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下才说,“蝴蝶新娘案,系列案件的首案,温简妍女士。”
“她同你说了什么?说反杀罪行比原罪要重?这不公平,这是法律的缺陷?”黎局长顺着陈青钰的话语,往下问。
陈青钰一顿,不做任何观点的回应。
“你不理解为什么反杀罪行比原罪要重?”黎局长又重复一句,似乎非要得到陈青钰正面倾向的回答,陈青钰只要一时没回,他就不断追加问题或是评价。
“温女士杀了其原配丈夫付愿行,但是付愿行造成了她的精神疾病。”
“还是说,付愿行先造成了她的精神疾病,然后她杀死了付愿行?”
这两个怎么听起来指向的都是一件事,但内涵还是存在不同的。
陈青钰闻声抬头,眼里灵光闪过,她终于知道上级说的对她的“考验”其实是贯穿始终的,不仅仅只是曲玄义的那个案子。
“我知道真相,但是拿不出证据,就算拿出的证据也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可是,我的身份就证明我无法做到熟视无睹,可我却束手无策。”
“就只是这样?”黎局长敛下目光,重新坐下来,说完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
不只。
温简妍是温绾一扮演的人,再怎么样也算是半个温绾一。
她们的关系,原本就是纯粹且简单,完全达到相互信任的程度,如今因为站位的不同,看起来她们应该顺应天定的发展潮流,争锋相对。
只是,她们之间,没人能够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正义,也没有人能够堂而皇之地说对方不正义。
这么想来,正义的核心内涵到底是什么?
价值取向。
黎局长看出了陈青钰的犹豫不决与深思熟虑,怎么突然地,这些本该是极其复杂的论题,在黎局长面前似乎立马变得通俗通透,黎局长抬眼目视着陈青钰,问出了最后两个问题,并以此作为观点支撑。
“定罪的前提是什么?是不是充足的证据?”
“温简妍的反杀是事实了么?那么她的精神疾病不是事实吗?”
“……”
“!!!”
对啊。
定罪的前提就是充足的证据,尤其针对于公诉案件,没有充足且合法的证据,就算所有人都认定了“嫌疑人”的犯罪行为,但法律是严谨的,科学的,最后结果只能疑罪从无。
反杀就算是事实,温简妍的精神疾病也是事实。相当多的精神疾病人员,不会被定义为“故意倾向”,其实是绝对的,至于为什么仍旧说“相当”,因为存在精神疾病伪造可能。
这就反应出了事实的客观性,毋庸置疑。
而陈青钰一直在纠结的,只不过是她给自己下的一个圈套,或者说是社会和人性给她设的一个陷阱。
陈青钰她早该明白的,当她在这场辩局上,分辨不出绝对的对与错,明与暗。
“想通了?”黎局长见着陈青钰的反应,叹息地疑问。
陈青钰点了点头,但另一个疑点随之涌上她的心头,她遵循内心试着询问,“那如果是超自然事件调查组的证据,该如何与客观的法律挂钩?或者说,超自然的证据怎么可能作为客观证据?”
黎局长这下舒心了,笑了笑,与陈青钰目光相触,打了个哑谜,“想知道?”
陈青钰毕恭毕敬地应声。
“到时候调去超自然组就知道了。”
陈青钰抿唇,心里咯噔一跳,狐疑地看着黎局长。
这是认真的吗?
不过,陈青钰倒是已经知道了。
黎局长最后站起身来,朝着陈青钰敬礼,陈青钰赶忙回了个敬礼,黎局长俨然发话,“陈青钰同志,你的考核差点失败了。未来一段时间,我局暂不会让你接手新的案子,我希望你多沉淀沉淀。”
“是!局长。”
此时的陈青钰不再纠结,也不再挣扎,回归本属于她的轨道,继续运行。
本该如此。
就该如此。
不知不觉,陈青钰与黎局长的“约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陈青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情绪大起大落加上她各种思想的碰撞,搞得她一松懈下来,感觉疲惫不堪。
陈青钰正打算,去往自己的休息室,躺一躺,顺道消化消化剩余接收的思潮。
没等陈青钰进休息室,办公室门敲了敲,没办法陈青钰一时想不到来人,但还是说了句“请进”。
人没进来,陈青钰这才想起自己习惯性反锁了,赶忙走过去给人开门。
来人是,祈暗岩、苏芩还有迟言雨。
“陈队,我们去约个饭吧?你有时间吗?”苏芩见到陈青钰,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没明说饭局的寓意,陈青钰却清楚得很。
不过,他们这长段时间的相处,约饭是很平常的事,平常到不用说明饭局的缘由。
这次的分外明显,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像往常一样。
陈青钰走出来,顺手关门,应道,“好啊,我请客。”
之前他们还会客套一下,至于现在,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好诶!”苏芩欣喜地喊道,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好,还是都好。
即使不想承认,但这真算得上他们的散伙饭。
苏芩和迟言雨已经有明确的去向,调到了其他部门。
祈暗岩的话,去向还不清晰,但没必要也不可能继续留在陈青钰手下,这是真的。
四人去了他们常去的酒店,开了间包厢。
他们都在很好地演绎着,像往常一样的场景,就连平时不沾酒,一沾就倒的苏芩都在角落默默地灌酒。
喝到后边趴桌上,没有人劝她,或者说他们与她心情相通。
他们不谋而合,极力将最后一场“演出”一镜到底,圆满杀青。
苏芩趴了好一会儿,忽然撑起来,看样子是喝多了想去厕所,陈青钰见状走到她身边,扶着苏芩去了卫生间。
陈青钰知道苏芩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又怕她听了心里不好受。
苏芩老老实实地洗手擦手,一言不发,终于见到倚在外边等着她的陈青钰时,几乎飞奔上前,一把抱住陈青钰,眼泪很快打湿了陈青钰的衣领。
陈青钰心中一动,抬手轻拍了拍苏芩的后背,听着苏芩哽咽的话语,上了年纪不免有些遭不住。
“老大,我要追随你一辈子……”
“我一定会像老大一样,厉害!!”
“好好好,我记着了,到时候我叫你一声苏队行不?”陈青钰放轻声音安慰道。
苏芩听完后,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含糊地回,“嘿嘿,那多不好意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迟言雨来查看她们情况,才跟着人回去。
三人回到包厢,陈青钰推开门正巧看见祈暗岩挂断电话,这个饭局已然接近尾声。
全场唯一没有喝酒的,迟言雨。
最后,迟言雨担起送苏芩回去的任务。
祈暗岩不回局里,似乎有其他事。陈青钰则打算回自己家一趟,家才是精神放松的最优处。
祈暗岩全程的话都很少,按理来说,他从实习就跟着陈青钰了,在他们三人中是最久的,或许想说的话才会是最多的,只是话到嘴边,刚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陈青钰没有问祈暗岩未来的发展方向,总觉得没有一个合适的瞬间可以问。
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很长很长,路上风景也会各式各样。
“青钰。”
“嗯?”
分别之际,祈暗岩忽然叫了她一声。
陈青钰觉得奇怪,回过头看着他,没有往常的架子,疑问地应了声。
“下次见。”
“好。”
陈青钰听出了祈暗岩话里的意思,抿唇轻笑着向祈暗岩摆手。
下次见,会是什么时候呢?
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呢?
或许,肆意向阳。
总之,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