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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

    (一).

    那是一个仲夏。

    新生入学时,看到她站在绿荫下。

    修身的灰色长裙,是夏天喧嚣的色彩中唯一的沉静。像是一株未开花的玉兰树。

    我只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我从没见过这样气质的人。

    她是学生吗?应该不是。她那样沉静的神态不像是学生。她是老师吗?也不太像。她的骨子里尚没有被粉笔灰和墨汁浸透的苦味。但我想,叶梢的阳光正好晕开了她的眉眼。我想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入学两周了,但是我没见过新的地理老师。据说她是因为要出差。毕竟才高一刚开学,课程是很容易补上进度的。于是地理课就是我们的自习课。

    我并不十分喜欢地理,因为对自己成绩的自信,在初中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选物化生了。于是自习课都在看生物书,今天也是照旧。

    “把生物书收起来。”巡查的班主任路过我旁边,表情冷淡,用食指轻叩我的桌面。“现在是地理课,哪怕老师不在,你也应该看地理书自学。”

    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教的是历史。我本身也是一个对历史感兴趣的人。但在她的课上,我嗅不出汗青史韵的沉香,我只闻得到微微呛人的粉笔灰味。但无奈她是班主任,我只能拿出地理书,才发现新书发下来半个月了,我连名字都没写呢。

    随手翻开一页。“风成地貌”,多翻几页,“土壤性质”。

    无聊。

    合上书,却感觉背后那人又看过来了。我只能老老实实的,装摸做样的从前往后翻。

    没几页,一幅插图出现在眼前。

    苍蓝色的天匀得没有一点杂色,一株树没了叶子,却将枝条伸向高处,舒展向远方。树上唯一的装饰物,是尖尖上零星几朵未开的兰花。花苞尖尖白白的,带着细绒,像毛笔一样直指天上。

    我却想到了她。

    怎么会有人的气质如此贴合一种植物呢。或许她家里也会种玉兰树吧。

    我在想什么呢?明明是一辈子不会再见到的陌生人而已。

    (二).

    第二天的地理课,本以为还是照常自习,但刚上课没过两分钟,门口映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接着就是一个背着挎包,穿着灰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的人走进来。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头发盘的低低的,纯黑色鲨鱼夹夹住。她一进来,也不说话,就只是把包往桌上一搁,打开多媒体,插上U盘,接着就从挎包里拿出教案本,地理课本,教师用书,习题册……她本来还有一个小笔记本要拿出来,但她拿出来一看,似乎用不到,又放回去了。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动静,看着她。她也扫视了众人一眼。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入学那天见过的。那个让人看着就联想到玉兰花的人。

    她低头,看了下手里的教案本,似乎掺杂了一丝不易被发觉的局促,但语气却很平静

    “我是你们班的地理老师。”

    本以为她会多说几句自我介绍的话,但关于她的事情,她没再介绍。只是让我们自己看着课本。

    “抱歉,这段时间我出差,所以课程落后了。不过我们比别的班多一节课,应该能赶得上。”

    于是她打开课件,开始讲课。她的普通话很好,至少在广西县城的学校里,很少见普通话这么标准的老师。

    在那一节课,讲的是星系之类的东西。但是我并没有认真听,我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了。

    真好看。那天我应该多看几眼。

    ……有点奇怪,怎么能对老师有“多看几眼”的想法呢?虽然她是很好看。但是现在在上课,我应该看PPT上的知识点。

    (三).

    隔天早上去食堂,我碰见她了。

    食堂的饭菜怪难吃的,老师基本都不来这儿吃。她来干什么呢?这不关我事,但总归不会是吃饭。

    夏天天亮的挺早,但正是农历的月末,抬头向东看就是月亮。像是一撇淡淡的白色颜料被抹在青蓝的画板上。因为我名字里带着个“月”字,我从小喜欢看月亮。

    但是急着上教室早自习呢。我得先走了。

    那一天正好有地理课,讲到了月相。她清脆的嗓音说着十分标准的普通话:

    “在农历的上半月,我们通常在上半夜看到月亮,这时候月亮一般是凸面向西,在西边的天空能看到——”

    “而在农历的下半月,则是下半夜才能看到月亮,这时候月亮凸面朝东,在东边的天上。”

    “所以我们有个小口诀,叫做‘上上西西,下下东东’,大家可以把这句话记下来。”

    这个时候班上的同学们都笑了:“老师,这是什么口诀?”

    “这个就是刚才我说的月相的口诀呀,有什么疑问吗?”她脸上的窘态一闪而过,只一瞬间。接着露出身为老师的职业性微笑,其实颇有种“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感觉。站在她的视角,这就是一个便于记忆的口诀,为什么学生们都在笑呢。

    于是这样的小插曲被一笔带过。

    下课了,同学们都在嬉笑聊天。然而我在班上一个人的名字都不记得呢。我记性不太好。

    当时课上怎么讲的那个口诀来着?什么上东什么西?不记得了。想借一下同桌的笔记抄,但是和人家不熟,而且同桌正在和别人聊天呢。

    局促之时,我抬头,看见她正在讲台上收拾她的教案本,地理课本,教师用书,习题册……然后又一本一本放回包里。

    我拿着课本上去,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注意到了我,露出那种身为老师的职业性微笑。

    “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我……那个……”我仓促的拿起了笔和课本,翻到月相这一课的内容。“老师,你刚才说的那个口诀……我记不太清。”

    “哦,是这样的——”她随手把鬓发撩到耳后,接过课本和笔,微微低头,在书上勾画,开始复述刚才课上的内容。

    “在农历的上半月,通常在上半夜看到月亮,月亮是凸面向西,在西面的天空能看到——”

    “而在下半月,则是下半夜才能看到月亮,这时候月亮凸面朝东,在东边的天上。”

    “所以这个口诀的内容就是‘上上西西,下下东东’。”

    我一面听着她的话,一面盯着她的下颚线。是很柔和的线条,有种学生一般的青涩感觉。恍惚间以为在给我讲课的不是老师,而是一个被叫上台讲题的学生。

    “这回你听懂了吗?”她抬头对视着我,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嗯,听懂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没有了,谢谢老师。”

    我带着课本回到座位,看向讲台,她已经走了。

    (四).

    她教的确实不错。有好几次,我们班的地理科平均分都是在平行班第一第二名。

    月份优秀教师的评选榜贴出来了,好多人都围着去看,我是被拽去的。果不其然,她也在内。

    榜上的图皆不是单调的证件照,而是老师们自己平时的照片。大多是旅游照或随手自拍。

    而她的照片呢。穿着白色毛衣和浅灰色长款风衣,背景应该是某地的古镇,有殷红的三角梅和白色的玉兰花作为点缀。应该是在春天。她面对着镜头,浅笑如春风。是和平时身为老师的职业性微笑完全不同的神态。带着北方人的气质。

    今天的地理课似乎是会讲到雾霾。

    她一如既往的上着课,讲解着“雾”和“霾”的区别及原理。等学生们抄完PPT上的笔记,然后翻到下一页PPT,是一个视频。视频封面是这样的场景:

    细雪在厚厚的雾中纷飞,远处路灯也被淹没了,只剩昏昏的光晕。

    “接下来给大家看一段雾霾的实拍视频。”她说着,点开了播放键。伴随着一个女孩的青涩声音激动的响起:“哇塞!好大的雾!”

    刹那间老师把课件关掉。大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却看见她耳根微红,尴尬的咳了几声。

    “咳……我以为你们班这个多媒体是关了声音的……”她故作淡定的把多媒体的声音完全关掉,然后重新打开PPT。“那个视频是我在山东上大学的时间拍的,离现在也挺久了。”

    这时候有同学才反应过来:

    “视频里那个说话的是老师?”(小声)

    然而没人给以反应,毕竟还在上课呢。

    只不过我在心里瞎想了几天。比如她普通话这么标准,在山东上大学,应该也是山东人吧?没想到她平时看着很稳重的,也会这么——哎,学生时代都正常,谁都会有这种傻疯的年纪。但是我们这地儿……小县城的地方,她怎么会来这里教书?再比如……

    罢了,这个词在这里应当读作“ba四声 liao二声”。毕竟在此地无论是瞎想还是遐想,都没法使我对她了解更多。

    (五).

    我后面知道她是同年级某个班的班主任。她的班上学生也很优秀。

    我的地理成绩也不算突出,只是前五到十名。她的注意力自然从不会放在我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教的好,还是因为我上课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我的地理排名总是比生物高出一百多名。刚入学的时候,我的设想是成为坚定的物化生选手。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想选地理。去学物化地。

    为什么又变主意了呢?或许是因为地理成绩稍好一点,也或许是……

    想和她多见一面?

    实则不然。对于她来说,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对于我而言,其实我并没有这么在乎她。

    我们彼此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她对于我而言,只是旅途中一颗青灰色的玉兰树,有她自己的枝干,有她自己的扎根,有她自己的幽香,我被吸引着看了几眼。

    而我是孑然一身的旅者,脚步匆匆,风尘仆仆,没有根也不会有果,我知道我的旅途没有起点,我的灵魂亦不会有终末。我知道我不会为了这亭亭的玉兰树停下步伐。

    但是私心作祟,还是稍微放慢步伐,再多看几眼吧。

    (六).

    别的地区我不知道,但在我们学校,高一上学期期末就要选科。

    放了寒假,我毫不犹豫选了物化地。

    后来我知道了,全年级只有两个物化地的班,而她带的班是其中之一。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再见面呢?

    于是没有如果。二分之一的概率,然后旅者和她擦肩而过。

    无妨。我仍然迈着匆匆的步伐,成为世界的齿轮的一细小部分。

    我再也没有上过她的课,这是当然的了。

    偶尔我还能在学校碰到她,但是除了一声“老师好”以外,再也没有理由说出第二句话。虽然从前也没有,所以也不必感到遗憾。

    那么继续前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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