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急救室外,李怀素坐在长廊椅子上整整坐了八个小时,长廊这有人睡觉,有人在对着墙壁祈祷。
她双手握拳抵在额头,怀抱着虔诚之心对天祈祷,她以最卑微的姿态向天祈祷,让他醒来吧,她没了辛栀,如果辛晟走了,这人世间还有什么牵挂呢?
她或许要对不起岑露了,对不起谢庭桉,对不起那些对她施以关怀的人,可她真的好无助啊,年少借月伴星走出迷雾,如今月亮走了,留下了星星,她珍视这颗星星,将星星看作和她的生命一样重要,与他友情更似亲情。
没有血缘关系的,血浓于水的亲人。
幸好,上天垂怜,辛晟救回来了。
李怀素眼里全是血丝,眼底青黑更重,唇上毫无血色,双手还止不住颤抖,她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如死水的心脏突然有了活力,在胸腔中扬起了波澜。
她站起身,脚早已麻得没了知觉,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医护人员赶紧把她扶到了椅子上。
她坐在椅子上,眼眶酸涩无比,等腿不再麻,她去交了费,然后去了辛晟那的病房。
这间病房里,有三张病床,辛晟躺在最里面那一间,外面的阳光照进屋内烈得让人睁不开眼,少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她凑近时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麻醉后他睡着了,那么安静的睡颜像是睡在油画中神秘的美丽少年,破碎,沉稳。
她拉上窗帘,调好了屋内空调,为他掖好被子,坐在陪同椅上静静的,静静的,眼皮逐渐黏上,她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辛栀姐姐,周末我们去南城那边爬山,好不好。”十三四岁的李怀素长得不娇嫩,皮肤干黄,还很瘦,抱起来就像抱了一把骨头。
辛栀温柔的抚摸她的脑袋:“好呀,你问问小晟去不去。”
小孩对关心看得特别重,辛栀对李怀素好,辛晟特别不理解,看见李怀素就嘟嘴,李怀素知道他没什么坏心,可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他们一不亲,二不故,有时融不进去,她心里还会有点失落,但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姑娘。
有人爱她,她就知足了。
她磨磨蹭蹭的走到辛晟面前,辛晟在书桌前拼积木,李怀素揉着手心,很紧张的开口:“那个,那个…小…”
她磨磨唧唧半天没崩出一个字,反而把自己的脸憋的通红,辛晟看见她这样有些疑惑,一板一眼的说:“有话你就快点说。”
“周末…去…去南城…”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辛栀突然从李怀素身后出来,李怀素被吓了一跳,辛栀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又对辛晟说:“这就对了嘛,要好好做朋友。”
辛栀又捏捏她的脸蛋:“小树,要好好爱自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要困在原地。”
少女手指葱白与她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绝世无双的容颜未老,她依旧十七,李怀素蹭了蹭她的手心:“你来看我了啊,我今年和你一样大了。”
我也十七岁了。
其实那天,我知道,是你跟辛晟说了什么,调节了我和他之间尴尬的关系,你知道我自卑,所以对我关照有加。
谢谢你,我亲爱的挚友。
谢谢你,我亲爱的“家人”。
梦醒后,已经晚上七点了,这时谢庭桉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回去吃饭,她醒了醒鼻涕,然后叫了护工,她打算吃完饭就回来。
到了别墅区,开了门后,屋内灯火相照,谢父,许清,谢庭桉都在家中,这几个月谢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大约也谢庭桉的庆功宴,他没参加国内的高考,得了A洲知名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她进了屋,脸色很是憔悴,谢庭桉看出了不对劲,但也没问什么,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饭桌上其乐融融,经过今天的事她懒得再与许清装作母女情深,许清给她抛话头,她都没接。
谢庭桉咳了两声然后另起话头:“陈姨的女儿也考上那边的学校了,她的那个朋友李新陈也去了,很优秀的两个人。”
李怀素闷头吃饭,只想快些吃完快些走,突然许清“哎呀”了一声,接着说道:“优秀的就是和优秀的一起玩,老谢啊,我们李怀素以前有个朋友,那个女孩儿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成绩差就算了,那么早就死了,指不定干了什么才死的。”
李怀素听出来她在说谁了,她握紧拳头,那些不入耳的话像针扎心,她不能再听了,她不能再听了。
许清话锋一转:“你是不是跟那个辛栀学坏了,妈妈的话你都不听了。”她前面两个字咬的很重。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碗筷,扯了餐纸擦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站住。”
李怀素停下了脚步,她背对着她,许清那副表里不一的嘴脸,恶心透了。
她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十分冷漠,像是她不认识她一样。
许清的本性难藏,她突然就爆发了,不管她此刻在谢庭桉的家里,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此刻暴露无遗。
“你!给我滚回来!我生你养你十几年,容易吗?小时候如果没有我!你活得到这么大吗?现在倒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你以为你有本事了?”
“是你那个朋友吗?我说她不是个好东西有错吗?”
“她…”
谢父和谢庭桉也只是怔愣的看着这对吵架的母女。
李怀素转过身,她漠视着这一桌人,只那一眼便要人入坠冰窟,许清突然对自己的女儿感到陌生,她什么时候变的呢?她也不知道。
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李怀素,李怀素此刻嘴角带笑,冷漠的看着她:“所以呢,你后悔了?”
许清气势更盛,她生她养她!本来就是她欠她的!难道她就是个冷心肠的人?不,她可太清楚李怀素是哪种人了。
一个软柿子罢了。
“对,我后悔了。”
李怀素突然爆发,她吼了起来:“你后悔了?那你把我生下来干吗?你们问过我的意愿吗?就把我带来这个人世!你后悔了!我也后悔了!我现在就把这条贱命还给你!”
她歇斯底里的吼出来,吼出最后几个字嗓子都哑了,她冲向厨房,快要拔出刀,她想她拔出刀就了结这条生命吧,她努力三年就为了去南大,她的高考分应该是够的,不够也算了!
她快要摸到刀把!突然有人把她禁锢在怀中,她伸手去够却怎么都够不到,她像一条鱼在她怀中摆动,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但她清清楚楚听到,许清哭着对谢父抱怨:“疯了,疯了,真是疯了,今天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她在外面玩疯了,不归家就算了,现在说她两句就要死要活,老谢啊。”
她哭了起来,李怀素今天本来就很疲惫,她好累,好累,温和的男声传入她耳中:“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句话让她放松了神经,泪水决堤。
原来,许清发脾气的原因是因为她好声好气的去给李怀素发消息,李怀素一天都没回,一家人聚餐,因为她显得尴尬,她咽不下那口气。
可她今天看见李怀素竟然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做,疯了!她疯了!她居然想自杀…如今想起,她心里还有一阵后怕,万一李怀素摸那把刀是为了杀她呢?
李怀素不知道自己哭了好久,她把今天的委屈和害怕一并哭诉了起来,她说:“今天我最好的朋友的弟弟去了医院,我好害怕,好害怕,他死了,我怎么办。”
…
“我,我活着好难,我好想她。”
谢庭桉把她抱到了沙发上,按着她手腕听她哭诉,她哭累了,眼睛也肿了,她才拍拍他的手,抽噎说道:“我不会寻死觅活的,有过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了,放开我吧,我还要去医院那边看看。”
谢庭桉迟疑了一瞬,放开了手,她说一不二,别人难以改变她的想法。
他站起身扶着她:“我送你。”
“好,谢谢。”
她和许清再也不会和好了,她不想和她演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