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我就起来了。
今宠物医院八点就上班了,就是不知道小狗会不会受惊。
结果倒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它很乖。
就连一系列的检查也是,抽血都一动不动,医生都在惊叹。
我坐在外面等结果,一个小白团趴在我的腿上,热烘烘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女生,年龄不是很大,起初我没注意,没过多时就听到旁边的抽泣声。
没人知道,动物对人类的重要,十几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哪怕就是在做平常事情的时候,泪腺就会涌出眼泪,或许人类失去了泪腺,就可以失去悲伤。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她挂断电话之后,给她递了纸巾。
后来在拿结果的时候才了解到,那个女生刚签完宠物安乐死的同意书,五味杂陈笼罩着我。
“您家的小白,一切健康。”
小白这个名字是我临时起的,宠物医院会登记宠物的名字。
“汪!”
回应的是小白的叫声。
流浪动物救助中心。
感情让人难以理解,就像我刚走进去,就又开始莫名不舍了,似乎人总是在一生中接受着自主分离以及分离。
签完小白的信息,接待员接过我怀里的小白团,失去重量的手臂有些空。
小白就在别人的怀里,盯着我,黑溜溜的眼睛。
“先生,您怎么没留电话?”
“给它找个好人家。”
我转身就走,身后是小白响亮的叫声,很急,还有接待员的声音,远远地飘进我的耳朵里。
“乖一点,乖一点。”
回家的路上,分明都是同样的道路,可我还是觉得心脏被枯枝攥紧,挤压着,让人透不过气。
我告诉自己,没事的,马上就没事了。
可我还是有些喘不上气。
宋图的电话。
“怎么了?”
“嫂子,你是不是该去医院了。”
之前我逃避医院的一段日子,是宋图帮我拿的药。
“还有几天。”
“我陪你去吧。”
宋图的话有些云里雾里,让我摸不着头脑。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我哥让我好好照顾你,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医院。”
宋图知道搬出他哥,程青就会答应,果不其然。
我沉默片刻:“麻烦你了。”
“嫂子你喝完药,就联系我。”
搁下手机。
我突然觉得宋图这几天似乎有些反常。
刚回家,就看到池以宁站在玄关等我。
“好舍不得哦,哥。”
池以宁听着我略带撒娇的语气,有些无奈:“养在家里也不是不行。”
我摇头:“当然不行,那、那以后掉毛,弄一家我可不愿意打扫。”
池以宁没说话,可我看出了他眼底的话。
他在说我懒。
今天下午的时间是属于日记的。
黑色的字落在纸上,我想这几天的日子确实应该被好好记录下来,时间的隔膜永远敌不过人类的大脑,无数褶皱都是思维活跃演变出来的结果,或许在维度里,人类终会永生。
跳跃的钢琴键在纸上落下,坑坑洼洼的未来和以后。
夏天莫名出现了深秋的萧瑟,无数枯黄的落叶掉落,被冷风卷起,又被踩落。我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背后的黑暗裂口深渊,就要追上我了。
有些背疼,这是我在学生时代留下来的病,久坐就会这样,我用椅背的边缘抵着,足够缓解我的疼痛。
太阳都落山了,已经写了足足八页,其中六页送给我自己,剩下的两页送给整个世界。
日记本就被我放在桌子上,客厅里的灯光全都暗了下去,原来是停电了,黑暗让我看不到池以宁了。
我其实很爱听歌。
-There's a Peeping Tom sat outside my window
He's been there for days
And now it's only gotten gotten onto Sunday-
尤其是这一首。
手机灯光照在我和池以宁的脸上,我又把遗像拿出来了。
药片掉落的声音。
“吱呀,吱呀。”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摇椅。
我看到池以宁走到我面前,突然有些想笑,因为他脸上的无措太过于明显。
白色气泡和酒精混合,一饮而尽,有些冲鼻子。
我朝他笑着挥了挥手:“池以宁,再见。”
——
宋图打完电话很久,他才发觉出其中的不对,程青今天就应该没药了,那他为什么要说谎。
这一细小的认知,让宋图却如坠冰窖,监控却怎么也打不开。
他手都快拿不住手机了,几近哆嗦地给人打电话。
煎熬让他几乎坐立难安,接通的声音让他重获新生。
“嫂子?”
“宋图,这么晚打电话,是准备请我吃饭?”
听着程青不做假的话,他彻底松了口气,笑着:“可以啊。”
“大晚上的,不去。”
我拒绝了他的邀请,挂断之后,我盯着宋图的手机号。
抱歉,也让你担心了。
我早就知道宋图能拿到监控,电闸也是我拉的。
辜负太多人的期待了,可我真的有些累了。
灼热的痛感让我又想起了胃疼的日子,可这次之后就不会再痛了,也不会再失眠了。
突然发现死亡的过程真是太难受了,果然都是骗人的,所有器官都在抗议,呼吸系统汲取着充足又稀薄的氧气。
不用想现在一定很狰狞。
可我发现我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回响着池以宁的一幕幕。
不过香烛是真的拿给池以宁用来吃的。从池以宁消失的那一刻,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或许哭了吧,不然怎么池以宁遗像上面全是水痕。
——
程青被发现死亡已经是在第二天了。
这次倒不是他们发现的,反而是小白不知道怎么从流浪救助中心跑了出来,一路跑到了小区。
小白的叫声十分有穿透力,它站在门口,狂吠。
终于把邻居吵得够呛,隔壁邻居知道池以宁的事情,一般不会来敲门,可实在太吵了。
门没敲开,邻居看着还在叫的小狗,有些头大,联系了物业。
后来就联系到了宋图。
他气喘吁吁跑来,就看到他哥门口围了一堆人,脑海中莫名就开始不安。
物业见有人来了,大声说:“您有这家钥匙吗,打电话也不接,还有个狗。”
宋图心中祈祷着,钥匙孔却怎么也插不进去,他用另一只手握住拿钥匙的那个,连带着两只手都开始颤抖。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催促声都禁止了。宋图把钥匙给了物业,哆嗦着说:“你、你开。”
物业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心想这人是有帕金森?
“咔嗒——”
门开了。
小白绕过人,第一个跑进去。宋图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摇椅里的程青,以及旁边触目的药瓶和啤酒瓶。
“你、你们昨天停电了?”
物业也后知后觉发现有什么不对:“没有啊。”
宋图面色惨白,踉跄着身子往前走,越是靠近,他腿越软,他在心中祈祷。可看到这一幕,宋图感觉呼吸都要窒息了。
程青双眼紧闭,却并无痛苦表情,只是僵硬身体惨白出现了尸斑,怀里还有池以宁的遗像。跟宋图进来的还有物业。
宋图腿软到根本站不住,整个人都压在物业身上。
下一秒,就是邻居的尖叫声。宋图手指都抬不上力气,虚声:“快、快打120!”
“您冷静点…”
宋图用手死死攥住,抬起头,眼眶全是红血丝,几乎嘶声:“我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
没有拨打急救电话,物业先是报了警。
谁都知道,人救不回来了,可只有宋图一个人神经质地不断呢喃:“救他、都怪我——”
随后有颓废的垂下头,正是这一个动作,宋图发现了桌上的纸张,有一张是写给宋图的。
他看到上面有一行字。
-宋图亲启-
他颤抖着手,展开那封信,原来程青早就知道了。
他写。
我早就知道池以宁是假的了。
触碰不到的钢琴键,根本吃不到的香烛,以及写满秘密的日记,原来很早之前我就会出现幻觉。
毕竟,好像没有人能听到两盆植物在说话。
想到这个好像又有点好笑。
其实在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池以宁已经消失了,每天对着空气说话,太累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配合自己演戏会有这么累。
池以宁总是会引导我,向前走。
我给不了小白任何保障,毕竟程青也像流浪一样。
程青是一个胆小鬼,没了池以宁活不下去。
真遗憾。
我是一个念旧的人,可回忆过去,却发现程青和池以宁只有短促的六年。
头发也留不长了,不过就算留长了也没有人看了。
也不算遗憾。
毕竟生命最后一刻,我还爱着池以宁。
同样抱歉,宋图。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流泪了,眼泪把宋图的眼睛都堵住了,或许是第一行就开始了,到头来,池以宁和程青他都没守住。
程青告诉他,让他不要自责,甚至还有开玩笑地语气。
就像是他还在一样,活生生地坐在那里,写着日记。
整个房子里都是静悄悄的。
只有那个程青舍不得的小狗还围着尸体转圈,或许在小狗地世界里没有死亡,只有眼前地这个人。
葬礼是宋图办的,就像池以宁的葬礼一样,唯独不同的是,那天一直在下雨。
程青和池以宁埋到了一起。
小白被宋图收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