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豪逃得匆忙，没有察觉躲在断墙侧后方的尹洱。
他只微微靠在墙上，脚下是刚踩灭的烟头，和刚刚宸忆捏碎的是同一个牌子——北忆。
宸忆砸伤的地方现在呈一块红紫色，最中间破了皮，没什么血，倒是见黄，看着生疼。他就任由伤处这么敞着，扔了铁棍，过了半支烟的时间才向那片蓝色铁皮走去。
尹洱听见里面的动静抓了把头发，朝里面喊：“宸忆！”
“在呢。”宸忆有气无力地回了句，也没指望外面的人听到，拖着步子，神情恍惚。
呲啦一声，铁皮再次摩擦拉扯，宸忆直愣愣盯着眼前的人，是听到了？
尹洱鼻尖泛红，被风吹的，见人就脱口而出：“110还是120。”装就装到底，尹洱拿出手机，作势就要拨通号码。
“6871，会开车吗，尹老师。”宸忆有气无力地说。
尹洱点头，快步走上前搀着宸忆，眼睛还死死盯着宸忆头上的紫红伤口。
宸忆往旁边瞟了一眼，心虚，不敢多看，顺便将尹洱搀着自己的手臂换了个位置，让外人看倒像是宸忆搀着尹洱，宸忆只从上方把着尹洱手腕，微微借力。
“痛吗？”尹洱问。
“还······还是挺疼的，发着烧呢，还晕。”还字后面一个成，差点说漏嘴。
“王豪干的，你认识？”尹洱二问。
“算不上，”算不上是王豪干的，也算不上认识，宸忆抽了口气，“真挺疼的，特别是这冷风一吹。”
尹洱没多问，把围巾解下来往宸忆头上简单一搭又围着脖子缠了一圈，说：“挡着点风，得靠脑子吃饭呢。”
宸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感觉有些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但不重要。
围巾还带着余温，宸忆埋头嗅了嗅，有几丝熟悉的味道，然后又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很快回过头，神情恢复了正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两人都没说话，就互相搀着往前走，也许各怀心事，也许就是不太熟。
叶子从远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暖的“荒原美男漫步图”，老远就呲着个大牙笑，早起的福报，这么养眼也值了，脚下的步伐也快起来，变成小跑，可这越近脸上的表情就越僵，走到跟前就咋呼起来：“他大爷的王豪。”
尹洱用眼神安抚叶子：“先去医院。”
叶子脸都快皱成一团了：“行，我回去开车，你们就在这等着，你好好扶着宸导啊。”
宸忆笑笑：“问题不大，没。”事。
话还没说完，叶子早就奔着车去了。
陈老还是年纪到了，追不上叶子，结果没一会儿这孩子又急匆匆往回赶。
“陈老，你回去好好看着陈乐啊，我出去一趟。”叶子又从眼前飘过去。
陈老转身，摇摇头，还是老了。
第三次叶子是从眼前飘过去的，因为开着车。
“路上注意安全。”陈老嘱咐道。
叶子按了声喇叭，当回应了。
开到工地附近，接上路边的尹洱和宸忆，猛踩油门。
车内的温度渐渐热起来，是真有点晕了：“麻烦，开慢点，好像有点晕车。”宸忆闭着眼睛，头靠在后座虚弱地说。
叶子答了声好，还叫宸忆放心休息，自己车技这块还是不错的。
尹洱听了宸忆的话在心里吐槽了句，发烧加受伤你不晕谁晕，要不给自己那一棒都还好。
但偏头一看，宸忆的头上真有薄薄一层虚汗，泛着光，围巾还围着，尹洱靠过去，帮宸忆把围巾散开。
叶子往后视镜一瞟：“对，尹洱，让宸导靠在你身上，那边没受伤吧，靠着应该好受点。”
宸忆笑着轻声说了句：“谢谢。”
尹洱解围巾的手一顿，行吧，转手调整了宸忆头的位置，可矮了宸忆半头，总觉得怎么放都不对，本来头就疼，折腾起来更疼吧，看宸忆像睡着了，索性松开手，不动了，就这么放着。
“靠着头可以吗。”
睡着的人说话了！
“嗯。”尹洱脑子还没转过来就答道。
宸忆抬起头，把尹洱的头轻轻地薅过来，再轻轻地靠上去，最后轻轻地闭上眼睛。
尹洱想，确实就不费脖子了，城里人挺懂享受。
二十来分钟，县城医院。
挂号，检查，脑部ct。
舒叶女士看着一切正常的几张体检报告单非常欣慰。
头已经包扎好了，就感冒严重点需要输液，还得一会。
叶子拉着尹洱走到一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这伤到底怎么回事，不会是王豪吧。”
“不是，应该自己不小心磕的，他跟王豪怎么，认识？”尹洱问。
“前几天王豪来店里，宸导看到了，大晚上的，进店我就拿个锤子，能不多想吗，他就问了我几句，”叶子说，“等等，那不对啊，宸导是在工地附近受的伤吧，他没事去那边干嘛。”
“可能迷路了？”尹洱笑笑，“毕竟发着烧呢，脑子可能不太好。”
叶子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是王豪，不过他那胆子，吓唬人还差不多，我猜他也不敢真下手。”
说完舒叶扭头往宸忆那边看了一眼，他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舒叶压低声音说：“纪录片不会吹吧，宸导看着也挺靠谱的，吧。”
“放心，不会的。”尹洱笃定道。
两人进房间的时候宸忆已经打完电话了，叶子嚷嚷着要给宸导补补，出去大采购了，房间里就只剩这俩大男人，就是个普通休息室，两个人干坐着。
墙上挂着个老式挂钟，每走一秒就滴答滴答的，时间漫长如点滴。
尹洱问宸忆饿不饿，不饿。
尹洱问宸忆冷不冷，不冷。
尹洱问宸忆那纪录片还拍不拍，不······不是，当然要拍。
“今天的事真不用报警吗？”尹洱问。
“不用，那个叫王豪的就把我带到工地，也没干什么。”宸忆说。
尹洱不相信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壮汉会莫名其妙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走。
“王豪这人挺烂的，又烂得不彻底，叶子给你说过他骗村里拆迁的事吧，他是觉得自己能分红，村里老人也有补贴，但他不知道自己也被骗了，成了帮凶，也进去了，如果今天这是真是他干的，那可和他骗拆迁的性质不一样，是故意伤害，真的没事吗？”尹洱一脸认真地说。
尹洱没带眼镜，这双眼睛直直盯着他，是在担心？还是质问？
“放心吧，尹老师，他就是以为我是舒叶男朋友，后来搞清楚了，这人翻脸就问我怎么赚钱的，我怎么能让他伤到，我这肌肉白练哒！”说完还像尹洱展示了自己被羽绒包裹着的完美肱二头肌。
“不过，王豪这种人，就是烂，我不喜欢你说他烂得不彻底，他怎么对你的，对你们的，我听说你是后来才来的杉木村，有受他欺负吗？”宸忆问。
“我就是杉木村人，没什么后来不后来，可能小孩都排外吧，王豪小时候是喜欢捉弄我，都过去了，我现在身边的人都好好的，这就行了。”尹洱说。
“捉弄是怎么捉弄，尹老师，你太心软了。”我可以替你心狠，宸忆想。
“宸导，我习惯了，不是心软，他只要不伤害我身边的人就行。”尹洱说。
宸忆一时语塞，心疼，为什么要习惯，为什么变成自己就要忍，为什么这么懂事。
“那他伤害过我身边的人怎么办呢。”宸忆一脸认真地说道。
尹洱不懂他在说什么，宸忆是这么感受到的，他抬手揉了一把尹洱的头发，温柔地笑笑：“没事了，点滴要完了，帮我叫一下医生好吗。”
尹洱点头，头顶的触感好熟悉，记忆里的那个人也喜欢这样。
尹洱走后宸忆拿出手机，看着刚传来的人事资料，拨通电话。
“李叔叔，听说最近在扫黑除恶，你们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没事，头受了点小伤。”
“好，麻烦了，等我回北城一定去拜访您。”
法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