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些许时间，顾见森把唇角调整成惯常的弧度。
“叔叔，不要说笑了。
“别忘了。”
“我可是把爸爸妈妈都给你了，你难道还想要我的恋人吗?
你已经欠我那么多了。
他嘴唇微动，笑意融融的眼眸里恶意尖锐。
让顾屿无法再保持游刃有余的沉稳姿态，面容惨白。
气氛寂静如同那个公路的清晨。
一场支离破碎后，猩红四溢。
再昂贵舒适的轿车在绝对的吨位压制下，都会变成一坨废铁。
被玻璃碎片压出无数血痕伤口的女人，不舍地收回在早已失去气息的丈夫身上的视线，望向自己，如同溺海之人抓住浮木。
她嘴唇蠕动着，吐出这位小叔子的名字。
大脑还处于方才震荡中的他终于从剧痛中回神，不去看兄长的残破的躯体，面向女人。
“照...照顾好......”
她悲鸣着，喉咙再无法挤出成形的话语。
顾屿闭眼，揉了揉眉心，把带血的背景与女人的面容从脑海抹去。
作为车辆驾驶人，也是那场事故中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
在侄儿的无声逼问下，他没法再装傻蒙混下去。
......
一片沉默后，酝酿出来的结果令顾见森满意至极。
顾屿妥协的态度转变之快，顾见森未曾预料。
也好，
区区感情牌就能让他一败涂地。
省了些功夫。
他想，顾屿恐是流着顾家人血液里最最纯善的一个了。那场车祸主要事故方可不是他，他只是侥幸存活下来的受害人罢了。
但顾见森可不认为自己是冷血混蛋，迁怒这种事当然要做一下啦。
演了这么久，如今有了意外收获，倒也不算白辛苦。
顾见森轻缀了口黑咖，笑吟吟与叔叔告别。看男人沉稳脚步越走越急，到最后止不住狼狈地被秘书扶进车里，直至黑色轿车驾远。
至于那个高中生...
顾见森眯起眼睛。
一个小小计划成形。
再怎么神秘莫测，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假使你知道自己是第三者，还是不被爱的第三者，是否还会坚持这段感情呢?
得了甜头的顾见森决定再用用感情牌，让未出社会未尝人心的毛头小子吃顿爱情的苦。
若这小子脸皮不像他的年纪薄......
顾见森想，那大家倒是可以玩得更尽兴点。
—
沐浴时分。
对于洁净身体这档事，原叶向来很重视，即便在修真世界亦不会草草用清洁术了事。
相比浴池浸泡，原叶习惯于简单粗暴的淋浴。虽有233存在，二者的清洁效力无任何差距。
但原叶分外享受水流滑过肌肤，身心净化之感。
闻倦了薰衣草和栀子花味，原叶今日选用的是茉莉香型的沐浴乳。
他白日衣物上的香气自然也是随此沾染。
原叶可没有他某些同事的爱好，用不菲的积分奖励去兑换永久体香这种玩意儿。
观看每日限时福利，233亳不心痛地花费着进入任务后再无法补充的珍贵能源，熟练运用AI换脸技术欣赏主人的身姿。
全程233都看得目不转睛，险些呼吸 ……虽说它本就不用。
呜呜，再往下一点点，太好看了。
代入主人原本的脸，233只恨自己没有硬件。
一同观看这副现场直播的“人”也悄悄魂体震荡。
季识青不解，为何观看“自己”的身体洗浴都能生出如此奇异感触。
不过想到这副躯壳的现今使用者......
半晌，他才拾起非礼勿视的道德观念，极力克制地撇过头去。
......
一阵纠结，
最后季识青还是选择遵从本心。
*
披裹浴巾，原叶赤足出了浴室。
卧室的毛绒地毯足够柔软。
壁灯晕染一室温馨暖黄，顾见森坐在软榻上看书，气定神闲，仿佛昨夜的一切未曾发生。原叶仍是他亲密无间，忠贞不渝的恋人。
相对无言。
“昨晚的事......”原叶纠结着，不知从何开口。
毕竟此事从头至尾他都是过错方。
顾见森悠悠然地放下书，目光一错不错地盯住恋人，抬手抚摸他的脸颊。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轻缓，如提琴拨弦般温和悦耳，话语里的郑重却任谁都无法忽视。
“你的过往，我不在乎。”
“我只想这里，属于我。”
顾见森说完，游走的指尖恰好停留在他心脏的位置。
在旁的233不解风情：“A19489型仿生人核心能源机械之心，价值69999时管局任务积分，你买不起。”
原叶敛去笑意，配合地拾起属于“李木子”的几分深情，允诺道：“从来如此。”
饶是对爱情迟钝如顾见森，也发现了说这话时恋人眼睛的爱意如飘雪不定，转眸即逝。
相处时也是如此，拥抱时不够认真，沉默时又太过用心。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顾见森发出叹息。
虽说他也不太喜欢那时候的李木子。但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会有如此转变呢?
顾见森努力回想着那时暗恋他的李木子形象，上课总是装作不经意与他对视、为他写情书并在放学时偷偷塞进他抽屉里……
还有呢？
顾见森想更深入的挖掘出恋人对他“爱的证明”，却发现大脑里连对这些记忆的相关画面都有些模糊。
好像只是有人把上述的文字塞进他的脑子里，告诉他曾经历过这些而已。
这不正常。
顾见森内心杂乱一团，眉头紧锁。
然后，得到恋人并不怎么诚恳保证的他，也识趣地没说更多让彼此不愉快的话语。
轻轻熄了灯，
两人相拥入眠。
—
X大校门，保安亭。
林尘低头捧着一本书，被保安问询时都未抬首，只匆匆从兜里掏出一张学生卡，一闪入门。
进来了。
他默默吐出一口长气。
为了谈恋爱，跟人“借”学生卡混进陌生的学校，林尘头一次干这种没技术兼没脑子的活计。
不过也算是圆满了学生时代，为爱情干上几件蠢事。
选修课上，发际线同学识一般高深的老教授写着板书。
课室安静的只有笔尖与书写板的摩擦声。
像每个迟到的学生一样，林尘从后门悄声溜了进来，坐在与原叶隔了两人的后座位置。
这趟来得值了。
逮住人的林尘兴奋不已。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流星雨，一起去看吗?】
在纸上写下此行的目的，他将纸团向前掷去。
肩上传来的异物碰撞感，让昏昏欲睡的原叶瞬间清醒。
白色纸团借力成功，成功跃至目标人物桌面摊开的课本上。
233办事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原叶蹙眉，将这团白纸挪放在桌内一角，准备下课便送予回归处。
【主人，这不是垃圾，你回头往后看看！】
大半张脸都遮挡在课本下，只余一对桀骜墨色浓眉与灵活转动的黑眸露在外面的少年人与他对视上，眼里写满“没想到吧，是我”的小得意。
紧接着，他眼珠拼命努动，示意对方去看抽屉的纸条。
都是成年人了，还玩上课递纸条这套。
原叶只觉幼稚。
【他还是男高，体育课溜出来的，手机也被师父没收了...】233替林尘解释。
空隙间，原叶已然阅毕纸上内容，略一思考，提笔在书写阻尼微小的纸张上勾勒字语。
而后，往上一抛，物归原主。
小心翼翼地揉开纸条，林尘看见了两个笔锋潇洒的大字：
【好啊。】
*
休息日，几乎要淹没在白纸红章文件堆中的成熟少年在听到手机的特殊提示音时，终于挥开办公桌上的冗重杂物，屏退加班日久满脸疲态的男秘。
照例给对方账户划去一笔不菲款项，顾见森才慢慢阅览起恋人一天的日常经历。
权财过盛也偶有弊端，比如没法时时陪伴恋人左右，了解他一举一动，为他排忧解难。这时就得采取一些聪明办法。
阅至某个段落的信息，顾见森思索时捏在下颔骨处的手指力道不禁加重。
不就是...看星星嘛。
哼。
*
祈山，新闻里的最佳观星地点。
林尘逃了晚自习，半拉半拽将地下情人——还没捅破关系，自然是小情人的原叶拉了过来。
意料中人满为患的景象没有出现，山脚静谧的偶能听闻掠过飞鸟的啼鸣。
借着山边路灯余光，林尘看清了硕大的横幅通报。
大意是祈山景区因要事暂时封闭，禁止闲杂人等入山。
打道回府?
林尘可没这么容易被劝退。
长枪大炮守卫森严的堡垒他尚且都能出入自如，怎么可能被一则小小的横幅吓退。
“要不还是回去吧。”看见通告原叶脸上的表情足可称为惊喜。
他本就不太情愿来。
若不是和这半大小子有了夫妻之实，作为对顾见森一颗真心至死不渝“李木子”的他，怎会大半夜出来与人幽会呢。这种“偷-情”感真是让人饱受煎熬，如今可算能解脱。
“没事，我知道一条小道。他们不会发现的。再说我们看场流星雨就走，耽误不了多久，也不碍着他们什么事。”
“我......”
漂亮男人的眉眼下垂，还想说些什么
“来都来了。”林尘祭出经典名言。
祈山的山形走势没有名山陡峭险峻，但到底是X市有数的高山，地形一路平缓攀顶不带起伏是不可能的。
缺乏锻炼的大学生身体行进多时，已是满脸通红。
原叶抬首望向上方盘旋的石阶，似是绵延无尽。
他主动放开与男生相握的手，垂首时略有些丧气：“先休息会儿吧。”
面不改色，步伐轻快的林尘顿时止步，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才想到！”
说着，他就蹲下身体，脑袋前伸，双臂向后虚揽：“上来吧，我背你。”
“这怎么好意思...”原叶摆手。
心有所属的李木子怎么能主动靠在别的男人背上呢。不行。
“唔...你不喜欢背的啊，那我抱你上去吧。”
不等原叶回答，少年人径直将他拦腰抱起。
林尘的左手放在对方肩胛骨下，收于左腋处，手肘还顺势环绕住他腿弯。
用的是偶像剧惯用抱姿。
“...不然还是背我吧？”
原叶当轮椅反派时都没受过这等羞辱。
怀中人的抗拒过于明显，林尘不无遗憾地将人放下，改为背姿 。
方才就有的感觉这下更为明显。
好轻。
林尘怀疑某个他用的趁手的老伙计背负起来都比身上人有份量 。
老头子那里貌似有几本名师食谱，是该找个机会机会借来看看学习一二了。他想。
爬到山腰处，异变突起。
本还享受着呼吸交缠的美妙二人氛围的林尘耳朵一动，察觉到山脚下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阵仗不小，来者众多。
紧接着，一阵穿透性极强喇叭声强势刺入两人耳膜，话语讲述的还是那则横幅的内容：祈山因要事封锁，禁止游客进入。
可这大山空荡荡，那些工作人员的广播是放给谁听得，还是说他们已经知晓有人入山?
林尘向下方远眺，只窥见底下景区安保人员全副武装，伴随着无人机嗡鸣出动侦查。这架势不似驱散游客，倒像在追踪重大刑事案件罪犯。
还好他会点小玩意儿，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赶来的巡查人员电筒灯光晃过，照得前方一片通明。站在山壁下两人并未闪躲，大片安保们却视若无睹，继续向前搜查而去。
原叶凝神屏息，脸上神色稍有松懈时，外衣兜的手机一阵振动。
看清来电人，他犹豫二三，还是选择接通。
“喂?”原叶小声道。
“木子，你有空吗?”
电话里，清朗男音提起一处约见地址。
“我现在...不大方便。”
“不急，祈山的流星雨要十点左右才看得到呢。”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与现实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