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
吸血鬼伸舌舔了舔嘴唇，裸露在外的皮肤近乎和落在他脸上的雪一样白。
嗅觉敏锐的他无需再看一眼，便决定收下这个血奴。
今天正好是雪月十五日，算是个好彩头。再耽误下去，公爵大人都要饿死在府里头了。
谁让挑剔公爵大人只喜欢喝两种人类的血。样貌漂亮与他相当的，还有雪月十五日出生的人。
后者是尝的多了，仆从们总结出来的规律。
公爵大人喜欢这一日出生人类血液的消息刚一传开时，就有个想要讨好公爵的人类小丑，颇有心机地在他同类之间散播了有关“神子在雪月十五日下凡，拯救世人”的救世主传言。
在这个世界，愚民信仰的神明刚好是出生于雪月十五日，倒方便了他们。
借着全世界人类的手，他们没费多大力气就搜罗到了大量雪月十五日出生，血液符合公爵口味的人。
正因此事，让那个卑贱人类得到公爵大人的重视，若不是高傲的公爵不屑亲自转化人类做附庸，他在公爵府里的地位都要赶上自己了......
吸血鬼特瑞德表情阴鸷，眯起猩红的眼眸。
不是为了在竞争对手格雷迪面前扳回一局，他怎么会坐上人族驾驭的马车，在这样的风雪天气出门呢。
但这个人类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啊。
特瑞德看着人类冻成青白色的嘴唇，简陋粗布衣裳下的纤细身体随马车行驶轻轻晃动，娇弱如一朵雨中飘摇的鸢尾花。
真是麻烦。
吸血鬼拢了拢肩上的长身斗篷，牵引篷身尾部的彩色垂片发出一串美妙音响。
他瘦削高挑的身躯略微俯下，避免头颅与车厢顶部产生碰撞。
吸血鬼走到人类身边，
握住他的手。
特瑞德发动血脉赋予的异能，将催生的热流通过彼此交握的手源源不断传到对方身上。
眯起那双猩红眼眸，他将人类从上到下的审视过一遍，语气淡漠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原叶注意到，这个男人说话主要从喉咙中后部发音，心里有莫名的认知，这不是自己以往所熟悉使用的语言。
但他能够听懂。
“洛西。”原叶本能说出这个陌生名字。
没有使用敬称。
特瑞德从他的衣着便能看出他在其世界地位的低微。那又何必对他的礼仪抱有期待。
作为公爵的心腹，特瑞德子爵当然有这点容忍度。
希望公爵大人能满意这道“小点心”。
陷入沉思中的特瑞德没有发现，他握着人类温暖起来的手心一直未曾松开。占了公爵大人未来财产许久的便宜。
—
不一会儿，马车便行驶到了目的地。
大约是坐在车厢的人物身份贵重，马车夫表现的很是卖力。一路上马匹嘶鸣声就没有停歇过。
下了马车，一座由深红与黑色系堆垒而起的庄严古堡映入原叶眼帘。
随着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被半钳制在吸血鬼臂弯的原叶循味望去，远远瞧见一片木栏栅圈起的浅粉色雪地，其后有座破败的小屋。
后来原叶才知道，那围起土地是处理无法满足公爵要求的劣质血液抛洒处。
时日渐久，哪怕血液处理的场地已经转移到不会碍着公爵眼睛的地方，那块土地染上的颜色却始终无法消散。
负责古堡第一道防御的守卫在看清来者后，自觉地将他们迎入。
途径路上，遇到的人类仆从动作都规矩到一板一眼，如同批量定制的人偶。
刚走入第二扇大门时，吸血鬼特瑞德正好碰见一个老熟人。
拉着原叶停下步子。
特瑞德的下颔微不可察地抬高了些，居高临下，投去的目光饱含炫耀与轻视。
“公爵大人在哪？”
他颐指气使地问道，好像对方是个再普通不过服侍仆从。
年轻的人族男性垂眸，收回对他身后人类打量的余光，那双豺狼般的幽绿双眼也被隐在睫底。
行完礼节，格雷迪恭顺答道：“大人，公爵已经休息了。”
特瑞德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即将擦肩别过时，原叶忽然停下脚步。
格雷迪若有所感地回头。
四目相对。
褴褛衣衫遮掩不住的动人风姿的少年出声提醒道：
“先生，您的领针歪掉了。”
年青男人低头查看，发现因方才弯腰的动作，自己佩戴的枫叶式胸针确有歪斜。
细致地将它调整归位，格雷迪想对少年说声谢谢，发现两人已经走远。
身材高大的吸血鬼将人类少年强制圈揽，携带前行。他侧着半张脸，嘴唇翕张不停，显然是在说教什么。
早已习惯吸血鬼蛮横性格的格雷迪今日不知为何有些忍耐不住。
但在这个吸血鬼统治的世界，这座血族公爵的领地内，格雷迪除了扶正那枚歪掉的胸针，再做不了其他。
挑食的公爵大人已有几月未曾渴饮鲜血。因此对这位今天刚找到的漂亮人类，特瑞德非常重视，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
哪怕现在。
“您可以回避一下吗？”
原叶指了指浴池。
.......
“人类就是麻烦。”
沉默许久的特瑞德说出这句话，十分不耐地走到柱栏后。
匆匆洗净身体，被侍女全身仔细涂抹好香油，原叶就被特瑞德迫不及待地奉送给了公爵。
哪怕这个时间不合礼仪。
感觉像是侍寝的妃嫔。
原叶心中莫名出现此类形容。
公爵卧房外。
原叶拢紧身上单薄的丝绸披帛，双足赤裸，独自踏入这静谧之地。
枝蔓造型的水晶吊灯内里，铜质支架放置的蜡烛照亮了封闭的室内。
和普通黑暗生物不同，吸血鬼并不害怕火焰这类神话传说中克制他们的武器——阳光亦是如此。
只是会让吸血鬼心理上有些不适，他们厌恶强烈的光源，这也养成了吸血鬼昼伏夜出的习惯。
与人类不同的是，吸血鬼对睡眠依赖薄弱，仅需两三小时的休憩就足以恢复精力。余下的白日和夜间时光可肆意支配消磨。
公爵大人是饿的久了，没有精力干其他事情，才会这么早休息。
远离了取暖的壁炉，厚重的实木地板触感冰凉，催动着原叶加快步伐往铺有天鹅绒地毯的内室行走。
里室只有几盏银制烛台朦胧照亮。
从众多排列对称堆满籍册的红木书架中间穿过，原叶来到了卧房的中心。
借着微弱的烛火，原叶看见了很多房间内摆放的诸多镜子。
圆镜、立镜、挂镜、壁镜......
原叶还是第一次这么全方位的看清自己。
从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镜中。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这些镜子的主人。
就寝时分，穿着贴身衬衣公爵坐在高脚凳上，对着梳妆台揽镜自照。
过长的银发扎成两绺小辫子垂落胸前，随主人的动作轻轻摆动。
与自身邪恶的种族不同，他的容貌堪称圣洁。
餐点已经送上门来，公爵仍不急不缓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过了许久，终于欣赏够了自己的容貌，他才不舍放下手中古朴的黄铜镜。
银发蓝眸，俊美无暇的公爵偏头看向来者。
这个人类表现还算不错。
公爵将他与之前那些摆不清楚自身地位的人类表现对比。
他最厌恶食物傻乎乎地对自己流口水，产生多余心思。
空气中充盈着人类血液气息比琥珀蜂蜜香甜更甚。
“你沐浴了吗？”
饱受饥饿之苦的公爵想快点进入正题。
很快，鼻尖熟悉的麝香味就让公爵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
恼羞成怒的他无视了身旁摆架上闪烁寒光的“餐具”们，决定换一种进食方式。
奥利维亚公爵将手指搭在人类纤长白皙的脖颈上，来回摩挲，感受底下静谧的流动。犬齿隐隐有些发痒。
“大人？”被压制在他掌心下少年投来目光。
他再忍不住这无声的诱惑，
一口咬上。
伤口酥酥麻麻，血液流逝感明显，像无痛抽血。
武力值不足，无力反抗的原叶只能冷静的在心里这样测评。
公爵只饮用了几口便停下，犬化的尖牙渐渐回缩。
身居高位当然要学会克制，不能竭泽而渔。
他全然忘记，几月前的自己是如何兴起，放光所有血奴的血，喝了个痛快。
*
如同得到宝藏想要炫耀的孩童一般，奥利维亚公爵兴致起来，当夜就邀约了众多同族，举办舞会。
这时太阳才刚下山，有趣的一天即将开始。
在往常，这些贵族吸血鬼们会出门游玩打猎——猎物当然不是人类，这类食物对他们唾手可得，或者是其他的趣味运动。
可惜在收到公爵的邀请后，这些令人快活的娱乐已经和他们说拜拜了。
源世界里奥利维亚公爵闯下的凶威在众血族心中影响深远。他们哪敢拂了这位大人的“热心邀请”。
宴会上，原叶被奥利维亚公爵当成玩物在台上展示。
没有任何吸血鬼对人类身份的原叶表露不敬，反而异常默契，纷纷阿谀夸赞他的美貌——以此衬托公爵大人眼光出众。
他们尊敬的也不是原叶本身，而是“公爵大人的物品”。
端坐在同龄女孩儿的一桌，作时下流行的血族贵族小姐打扮的阿曼诺看着这一幕，轻轻摇动手中的羽毛扇。另一只餐桌下的手攥紧了蕾丝裙摆。
一群渣滓......
替同为人类的原叶的遭遇感到不愤与悲恸，阿曼诺也不禁痛恨起弱小的自己。
面对残忍弑杀他双亲取食饱腹的吸血鬼，他无力抵抗。却对比他弱小的多，天真善良的幼年吸血鬼举起屠刀。
被自己风流父亲娶的十八岁人类男性后妈气的离家出走的贵族小姐遇见落难人类，施以援手，最后却......
阿曼诺又想起女孩死在她所救之人手中时绝望、不可置信的眼眸。
要怪就怪你是吸血鬼，却对人类生出怜悯之心。
他呼出一口冷气。
当务之急是在这场宴会上找到一个吸血鬼中的“大人物”。才好实施后面的报复计划。
真正的“阿曼诺”也快到了觉醒血脉异能的年纪了啊......
那时候，他所取代的“阿曼诺”的父亲再怎么荒唐、沉迷美色，都会察觉出不对劲。
贵族中无法觉醒异能的“Cruz”可是少得可怜呢。目前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位被废弃的前王储殿下。
与满腹心思的阿曼诺不同，作为这场宴会的参与者之一，罗素已经无聊的数起了宫殿墙线雕刻的郁金香纹饰。
他是被当作皮球踢来这儿的，说的难听点。
流着王族血脉的大贵族都要赶来赴宴，给足公爵大人脸面。更别提他们王室旁系中的旁系。
然后身为庶子的他就被他的旁系家族打发来到这儿了。
以往跟导师去要项目经费，罗素还能数一数秃顶审批成员们的头发，现在这群吸血鬼个个头发茂密的很。
等等，不能叫他们吸血鬼了，我也是血族。
之后，这个坐在不起眼角落、处于贵族阶级底端的家伙把宴会上除他之外所有东西嫌弃了个遍。
罗素不知多少次怀念起自己的“前世”。来到这里太久，他甚至精神错乱，开始觉得继续在严苛到变态的原导师底下做课题研究也不错。
也不知道他原先办公室电脑里的三十六个二次元老婆有没有被删档......
被重复的话语吹捧过一段时间，奥利维亚公爵开始觉得厌倦。
宴会告一段落。
作为炫耀物的原叶也有了片刻自由。
吸血鬼聚集的大厅太过窒闷。
这些吸血鬼对人类社会简直适应的过分。衣着打扮和取名融入就算了，对香水的偏执也一并传承。
空气简直香的呛人。
与公爵大人“亲近”不久，原叶身上还残余着他身上的气息，能够让不长眼的吸血鬼避开他。
他一步步踏上螺旋阶梯，独自来到小阁楼。
打开阁楼窗户后，原叶坐在窗台上吹风。
宴会中喝了一些葡萄酒，他脸上薄红未散。
原叶看着陌生月亮照映下的吸血鬼之城，心中生出几分寂寥。启唇与盆栽中蔫蔫垂颈的玫瑰闲聊。
同样烦闷于吸血鬼之宴，罗素寻了个“无人之地”躲清净，巧遇此景。
—
月光下，你俯身，
醉问玫瑰心事。
有一刹那，
我忽然觉得故乡遥远，想止步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