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义作为乐府的官员,按制去冬猎场上辅助准备助兴的舞乐。
冬猎巡逻,楚醉君只在背后做安排,自己没有亲自出马。
红鸾是在冬猎第三日,猎场上正举行庆功宴时受伤的,她一受伤就被开天盟的灵族带离猎场,送回到楚宅。
开天盟的成员并非个个都知道国师与开天盟的关系,但无论人族还是灵族都知道,如果受了伤,到楚醉君府邸,就能得到最好的医治。
他们其中不少都曾被要求蒙上眼睛,接受一个神秘药师的诊治,有时还会被找去试药。
那位药师赠与的灵药,曾数次挽救过他们。
无论受多严重的伤,只要能及时接受那个神秘药师的诊治,就都还有一线希望;反之,如果那位神秘药师也束手无策,那么普天之下,再无人能救。
长山接到消息从宫里匆匆赶来时,红鸾正以红鸟形态被楚醉君托着。
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浑身无法动弹。
楚醉君渡来的灵力带有微凉的泽润,流淌过她受伤后过于炙热的内丹。
“这是红鸾姐?”长山指着红鸟问。
“是,”楚醉君道:“让她化作红鸟在猎宫上空巡逻,谁知她过于靠近冬猎队伍,不小心落在了一棵贴有符篆的树上,那符是汤固亲自画的,威力非同寻常,红鸾当场昏倒跌落树下,还好她的搭档及时发现,在汤固前来检查之前把她带走了。”
“把她放下,我看看。”
长山伸手探红鸾眉心,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道:“还好,没什么大碍,把我那定神丹给她服下一粒,休养几日即可。”
“那就好,她先前醒来时交代过,别告诉青崖,免得她担心。我让鹤少照顾她在府上休养几日。”
“让鹤少照顾?”长山问,“你呢?这是你的府邸,你为什么不照顾她?”
“我得去猎宫那边。汤固察觉有妖在猎宫附近,我去通知让灵族都撤远一点。”
“这种事让人传个信过去不就行了?你是想躲出去吧?”
楚醉君顿了一下,看向红鸾,问:“她真的没事?”
“你很关心她是不是?”
他们的对话红鸾听得清清楚楚。
楚醉君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长山跟随几步,在他身后道:“你到底是不是对她有心?”
“我是没有未来的人,动不动心又能如何。”
从声音可以听出,他没回头,是背向而答的。
昏暗密道里灵光一闪,楚醉君开启了传送阵,光芒熄灭后,就只有长山一人的动静了。
红鸾自知伤势不重,汤固的符篆虽然厉害,但她是隔着一段距离不小心触发的,服下长山的丹药后,内丹灼热很快散去,身体也渐渐恢复正常。
在楚宅将养三日,算时间皇帝冬猎就要结束,到了之前告诉青崖她会回去的日子,她就离开了楚宅。
伤势恢复的很好,青崖一点也没发觉。
按理说此时不宜喝酒,可她回来第一夜失眠太久,辗转许久,还是拎着酒壶走到凉亭里,自斟自酌。
才喝下第一杯,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寒冬时节,要下也应当下雪,这雨怕不是天然的雨。
红鸾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果不其然,在夜雨中看到了楚醉君。
“你的伤好些了?”楚醉君上前问道。
他没有打伞,身上却一滴雨也未沾。
“好了。”红鸾淡淡开口。
红鸾今日鬼使神差地换下了男装,穿的是平日最爱的红裙,在寒冬的夜里,如同一朵火焰。
楚醉君从出现到走进亭子,一路都没移开眼睛,他没有寒暄,也拿起一只杯子,自己倒了杯酒。
沉默半晌,红鸾率先开口问道:“为什么说是自己没有未来的人?”
“世人皆以为妖丹可让人长生,这个误会若不解开,便是取消《捉妖令》也是治标不治本,”楚醉君道,“人族为了长生,照样会觊觎妖丹。”
红鸾点头:“必须要向天下证明,妖丹是无法被人族吸收的,所以,需要一次公开的剖丹换丹,整个过程必须万众瞩目,必须有天下信得过的人全程监督,还需要有一个甘心献丹的灵族。”
她看向楚醉君。
“你想打算做那个献丹的牺牲者?”
“对。在此之前,已有过另一个同族牺牲者,他献出内丹,让长山做过测试,”楚醉君道,“他让我们确定了人族的确不能吸收妖丹。下一次测试,便是让天下人亲眼看到、知道这件事。”
“哦,”红鸾唇角微扬,“真伟大啊。”
“灵族中愿意献丹者众多,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再说,”楚醉君侧头拿起酒杯,却没有喝,似乎在欣赏酒杯,“我是为了赎罪。”
红鸾:“那倒是更能理解。”
楚醉君挑了一下眉,“你怎么不问我赎什么罪?”
红鸾眼底透出疲倦:“因为这不是你今夜想谈的事。”
院中的落雨,不知何时变成了落雪。无论雨雪,都是楚醉君放出的触角,雨雪范围内,若有人走动、靠近,他必会知晓。
白雪在地上铺了一层薄毯,明朗月色与纷纷落雪罕见地同时存在于这一庭院的天空下。
红鸾起身去接了一片雪花,道:“你这次来,是想审问我为什么在冬猎场出现那么愚蠢的失误,碰到符篆吧?”
“‘审问’这个词过于严苛了,你应当知道,开天盟中没有尊卑之别,不搞人族皇族那一套,只是各自分工不同而已。但我确实好奇,也需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误?”
每个有经验的灵族都知道与术士、符篆该有的安全距离,何况在被派去巡逻前,已经把巡逻区域和汤固的布下的防守范围都仔细交代过,甚至给每人都发了标注明确的地图。
据送红鸾回来的族人说,红鸾巡逻时就靠得太近,越过了安全线,还落脚在标注了是危险区域的范围内。
“你也没造成什么后果,我不是问罪,的确只是好奇,”楚醉君盯着红鸾,“这不像你会犯的错,你为什么要那么靠近冬猎队伍?”
红鸾往他身后扫了一眼,他道:“我没带鹤少,自己来的。”
雪花在指尖融化,红鸾想起了那日在冬猎场上看到的人。
那个与自己相恋过三年的人。
那个在夜里险些杀了自己,就为了剖出妖丹的人。
红鸾回身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喝。酒液冰凉,唯有如此才能让她冷静。
“我看到他了。”
“谁?”楚醉君发现自己语气反常地急切,庆幸红鸾目光涣散,注意力明显不在他身上。
“一负心人,他仍在京城。”红鸾叹道,“我在冬猎场上看到他,妻妾成群,美人环绕……真好啊。”
寥寥数语,楚醉君就明白红鸾所指是谁了,何况他早就调查过红鸾与青崖的背景,甚至让鹤少读取过牡丹的记忆。
但那人具体身份还是难以判断。冬猎场上,有皇亲国戚,文官武官,能跟着皇上去猎场,还能带着家眷的,绝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他……是一个人族?”楚醉君问。
红鸾似乎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晃晃悠悠地走出亭子,踏在雪上,指着屋顶道:“我要到上面去。”
楚醉君一挥手,半空中多了一条通往屋顶的冰阶,晶莹剔透。
红鸾款款走上屋顶,红色裙角轻轻摇曳摆动,她走到屋脊上,遥望明月。
楚醉君的目光追随着她,没有阻止雪花落在她乌黑的发与火红的裙上。
“真好啊,”她呢喃,“娇妻美妾,子孙满堂,尊贵地位,他都有了,就好像……从没遇见过我一样。”
她望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与之对话,随后来到屋顶边缘,张开双臂,闭上眼睛,缓缓倒下。
如愿以偿地,她没有坠落在地,而是落在了楚醉君的臂弯里。
“美人,”楚醉君横抱着她,“你这一摔的目的也过于明显了。”
红鸾笑笑,双手绕过他的肩,环过他的颈。
“我喝醉了,抱我回房。”
楚醉君站着不动,“我虽风流,却从不乘人之危。”
“我没醉,抱我回房。”
“喝酒还不够,打定主意要借我浇愁?”
她抚上他的脸。
“你皮相还算好看,且没有未来,正合我意。”
“为什么不找个有未来的人?”
“因为,我不需要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