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这两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你最好不要连在一起问,要不然的话,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金秀端起晶莹剔透的酒杯大大方方地笑道,这个话真是让人浮想联翩,越琢磨越有味啊。
“二分钱买个屁,我要的就是这个味啊!”满银心说。
他就是瞧着金秀和少平之间的关系不太正常,所以才故意这样问的,要不然的话,他才懒得抽出如此宝贵的时间来说这个事呢。
“就是啊,好像我和金秀之间有点什么似的!”已经喝得有些上头的少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此刻的他一心想要表现出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样子来,以便证明自己心里没有任何杂念。
想当初,他和金波两个人单喝,都没能享受得了一瓶白酒,两个人都喝得舌头发硬了,就更别说面对眼前这两瓶西凤酒了。
现在,一瓶白酒已经见底了,满银随即又打开一瓶。
照例,还是每个人都斟满,金秀连谦虚一下都没有。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王满银的酒量也就勉强比少平高一点。
“哎呀,这个事,叫我这个当姐夫的怎么说呢?”满银夹了一口菜之后颇显百无聊赖地念叨着,心里也是在琢磨这个话该怎么说。
“我是既盼着你们之间有点什么关系,彼此之间好有个照应,又盼着你们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然后呢,各人都发展得很好,都能单独打斗出一片新天地来!”他继续斟酌着说道。
“哎呀,不愧是生意人,考虑问题就是全面!”少平夸道。
“王大哥的说话艺术,水平越来越高了。”金秀赞道。
“哪里,哪里,”满银谦虚道,“闲聊天,闲聊天!”
“著名诗人艾青,曾经在他的诗歌《我爱这土地》里这样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金秀随后颇为浪漫地吟诵道,就好像生意人满银不在现场一样。
“精彩,漂亮!”少平拍手叫好道,一脸兴奋的样子。
“怎么,你果真喜欢这一大片黑乎乎的煤矿吗?”满银两眼放光地问道,他虽然不懂诗歌,但是也大致听出来金秀话里的意思了。
“是啊,王大哥,不瞒你说,我就喜欢这种带着无穷无尽的工业美的地方,就愿意待在这片埋藏着厚厚黑金的土地!”金秀亮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呵呵笑道,一副坦然和从容的秀美样子。
“都说刺猬不能靠在一起取暖,因为它们身上有刺,是不是一流的人才也不能好好地靠在一起取暖啊?”满银又眯缝着眼睛问。
这个看似肤浅的问题,就问得颇有深度了!
“姐夫,你说谁呢?”少平异常敏感地问道。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金秀在深深地喝了一口酒之后风轻云淡地答曰,“那就是,这两个人才还不是真正的人才!”
“高,高家庄的高!”满银兴奋地赞美道。
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的少平,忽然想到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他认为只有这个问题才能把姐夫的嚣张气焰打下来。
“姐夫,如果从你个人的角度来分析的话,你感觉前期大约需要投入多少钱,才能让2号井满负荷运转起来呢?”他笑着问道。
这个看似庸俗的问题,就问得颇有含金量了!
实际上,满银在来大牙湾煤矿找少平之前,已经去2号井简单地考察一番了,当时接待他的人是刘根民的弟弟,刘根剑。
刘根剑这家伙小学都没上完,就开始混社会了,纯粹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小痞子,小混子,是刘根民硬把他安排在2号井混饭吃的。
他现在是2号井的留守人员,代表乡里临时看管煤井。
“这个数,够吗?”心痛不已的满银伸出三根手指头问道。
这个时候,他终于再次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了!
“姐夫,从你刚才给我们大致描述的情况来看,”少平颇显专业地慢悠悠地回复道,同时伸出了左手上面全部的手指头,“我认为至少需要这个数——而且,我这还是保守地说!”
“什么?”满银见状大吃一惊道。
“怎么,你兜里没有这么多钱吗?”少平关切地问道。
“少平,实话告诉你吧,就是砸锅卖铁,扒皮抽筋,连借带求,我或许能凑出四个数来,再多的话,我就没那个熊本事了。”满银可怜巴巴地说道,整个情绪明显接续不上了。
“我估计,四个数不太够!”少平略显忧愁地说道,好像是他要去承包小煤井一样,看来他确实把这个事当成自己的事来考虑了。
“那怎么办呢?”满银颇为焦急地嘟囔道。
“姐夫,你能不能想办法贷点款呢?”少平出主意道。
金秀听后差点笑出声来,她觉得少平真是太天真了。
关于双水村的大能人孙少安前前后后贷款办砖瓦厂的事情,她也是略有耳闻,因此她对这种事情并不十分陌生。
“我哥当初办砖厂,就是靠着贷款坚持下来的。”少平又道。
“当初少安哥之所以能顺利地贷到款,并且是多次贷款,是因为他和乡长刘根民是很好的同学关系,而且县上的一些领导愿意帮少安哥的忙,主要原因还是看在刘乡长的面子上——”金秀随后神色严肃地说道,看样子也是把这个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来考虑的。
“嗯,也是,谁会给一个远近有名的逛鬼随便贷款呢?”满银不禁有些泄气地说道,他现在开始明白过硬的人际关系和良好的社会声誉,对于一个人的长远发展究竟有多么重要了。
“关键问题是,你也没有任何抵押物啊!”金秀直言道。
“少安哥那里多少还有些厂房和机器,或许还能值几个钱,”她继续有理有据地分析道,“毕竟是,船烂还有三千钉呢!”
“嗯,说得有道理。”少平这才开始附和道。
“按理说,少安哥是搞工业的,王大哥是搞商业的,王大哥开馒头坊和饭店用的房子,那是租来的,而且餐饮业又没有多高的技术含量,人家公家怎么会轻易贷款给你呢?”金秀再度如实地分析道。
“唉,看起来,这个事确实有难度啊!”满银叹息道。
“其实,有些话,我也不太好说——”金秀小声说道。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满银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着急忙慌地说道,“不说,反而是见外了,对吧?”
“其实,我觉得少安哥的贷款,运气的成分很大,”金秀鼓起勇气说道,也不怕得罪少平和满银了,“他之所以能够贷到款,归根结底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根本就不能拿来当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