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举起,本想一巴掌招呼在魏旭头上的巴掌,僵在半道,最后不知怎的落在了魏旭的后背上。
沐成臭着一张脸,心疼自己新换的衣裳,心里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十几个弯,一句话像是爬上爬下翻了好几座山,而后干巴巴道:“别哭了。”
干燥的手掌几乎可以盖住魏旭半个后背,久违的温度透过那件布满补丁的衣服渗透进肌肤,魏旭抽抽噎噎的鼻息一顿,酸意竟愈来愈重。
忍了半晌,沐成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扯住魏旭的后领,拔萝卜一样将他从自己的衣裳下摆揪了下来。
雪白的下摆上沾满了不可详说的糊状物质,沐成飞速地瞥了一眼,随后一脸菜色地立即移开视线,他咬牙切齿道:“你暂时先跟着我吧。”
“既然我那逆徒托我看顾你,你若是不嫌弃老身是个器修,就跟我回修和峰。”
魏旭眼睛一亮,猛地一抬头,看见了沐成有些扭曲的脸色,他心虚地下移视线,嘴上道:“真的可以吗?”
稚嫩的童声配上魏旭浓重的鼻音,叠加成一把锤子凿开了沐成本就不冷硬的心,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当然。”
他一手提着魏旭的剑,另一只手伸到魏旭身后,将他推到自己身前,“走吧,哭包。”
山道尽头吹来一阵寒风,悉数扑在沐成挺拔的后背上,一点没沾上前边魏旭的身。
……
不知聊了多久,林近安有些心不在焉,虽知道涧离生不至于莽撞到出现在凤骄面前,但约定的时间已到,林近安总觉得涧离生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看着她呢。
被监视的错觉让她浑身不自在,眼神也有些飘忽。凤骄没注意到她的状态,两个人各怀心事,相对而坐,彼此交谈都感觉话不过脑,嘴边有什么就说什么。
凤骄不好让祖母久等,聊过一阵后便跟林近安道别:“我先走了,你在府中若有不适记得跟我说。”
林近安点头,起身送客,看着凤骄和她祖母的身影逐步淡出自己的视线。
啪的一声,林近安关上门,舒出一口气,脚跟向后一转,便被闪现在视线中央的涧离生给吓个够呛。
舒出的气猝然被倒抽回去,将林近安呛了个半死,“咳、咳咳咳!”
等她好不容易喘上口气来,血色在呛咳中浮现满脸,她没好气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涧离生的目光在她通红的脸上停留两秒,不咸不淡道:“你今日的修炼时间需延后一个时辰。”
林近安敷衍地点点头,举步来到他面前,在开始今日的修炼内容前,她出声预告道:“我今后可能不住凤府了。”
涧离生闻言微微一笑道:“甚好,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修炼了。”
“活下来的几率大了几分。”
林近安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心道有病,要不是你,根本就不会存在“几率”这种概念。
对于林近安这些不满的小表现,涧离生尽收眼底,但从不放在心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殊不知,他越是漠视林近安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举动,林近安的气焰就越是嚣张,得寸进尺地试探他的底线。
这么做的原因无他,单纯出于林近安的不满,被一把逐日迫近的刀逼着筑牢自己防御的城池,她心里满是憋闷,本就活得不易,现在更是没什么盼头。
譬如此刻,涧离生递给林近安一把木剑,木剑样式简单,被削得没有一丝毛边,通体顺滑。
林近安疑惑地接下,将其握在手中,迷茫地看向涧离生,他是不知道自己是个器修吗?
教她剑修入门修炼之法,眼下又给她一把木剑,是真觉得她能在剑修一道上成什么大器吗?
林近安不确定道:“少宗主您记得我是个器修吧?”
涧离生淡然地一点头,看他这么淡定,轮到林近安不懂了,“那你给我一把剑干什么?让我自刎?”
闻言,涧离生嘴角的笑意愈浓,“也不是不可,倒省得我动手了。”
林近安嘴角抽搐,忍住了自己想动手的冲动,憋着气道:“太遗憾了,我还不想死。”
涧离生收了嘴角的笑,问道:“我几日前教你的那些入门剑法,记住了么?”
那当然没有,但林近安不敢承认,含糊其辞道:“可能?”
涧离生随手从树上掰下一棵枯枝,平淡道:“试试就知道了。”
林近安:“?”
试试?怎么试?
他背过一只手,冲着林近安道:“照着那些剑法,向我进攻。”
林近安挑起一边眉,心情久违地雀跃了几分,她面上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嘴上道:“啊?这怎可?”
话音未落,林近安一转手腕,提着木剑干脆地向涧离生冲了过去,她眼睛盯着涧离生提着枯枝的右手,视线仿佛聚焦在他下盘。
涧离生气定神闲,等着她来。
待距涧离生不过几步,林近安劈手将剑扫向他下盘,涧离生随手将枯枝伸出去,剑锋离那枯枝不过几厘,紧接着剑锋一转,剑尖杵地,林近安瞬间抬眼,眼里含着几分隐晦的怒气,借力飞身抬腿扫向涧离生的脸。
涧离生视线下撇,看见了那双被火气淬得有些发亮的眸子,眼眸微动,听着耳边传来的劲风,他内心有些想笑,火气这么盛啊。
有点小聪明,但可惜没用。
涧离生躬身向后闪,林近安反应迅速,收腿旋身挥剑劈向他,涧离生伸出枯枝格挡,没忍住轻笑出声:“我是这么教的吗?”
林近安不答话,专心进攻,眼看一击不成,剑刃变换方向,步步紧逼。
涧离生由着她发泄怒气,几个回合后,眼见她又是一击不成,涧离生没了耐性,瞅准时机,一枝点向林近安的手腕,随后曲指将枯枝向上一挑,腾出手握住她的臂肘将其往身后别,他将人的手肘压在背后,仗着身高低下头笑道:“这样没用。”
林近安手腕发麻,听见从头上落下的声音,被勾得火气更甚,她后退一步,身体往后一靠,曲起左臂往后砸。
涧离生足尖一点,落下的枯枝复又飞起,击中林近安的手臂,酸麻从左臂上蔓延开来,林近安没忍住一颤,砸到一半的臂肘软绵绵地垂下来。
若是此时有人从旁来看,林近安整个人像是被圈在了涧离生怀里,看着倒是有几分温情,除去无视怀中之人黑如锅底的脸色的话。
涧离生一手接住枯枝,另一手放开林近安,轻笑一声道:“看来你学得一塌糊涂。”
林近安皱着眉揉了揉酸麻的臂肘,低着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嗯了声,还是单纯表示不服气。
见她低着头不是很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涧离生挑眉,他抱臂,漫不经心地伸出那截枯枝移到林近安下巴上,指尖轻轻将枯枝向上一抬。
他看着云淡风轻仿佛没用什么力,林近安却觉得有人不容置喙地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力道之大甚至勾得她不受控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林近安下颌扬起,视线不由自主地对上涧离生。
少宗主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跟她对视,眼皮半阖像在俯瞰什么。
林近安被他的目光盯得后颈发寒,只一瞬便想移开视线,她的头偏了偏,想将下巴从枯枝上挪开。
涧离生像是看穿了她的企图,下巴上的枯枝倏然贴上了她的左颊,随后朝右一撇,将她挪动的距离又掰了回来。
正对上他打量的视线。
林近安像是被烫了一下,骤然扬手拍开了脸上的枯枝,厉声道:“你干什么!”
涧离生收回手上的枯枝,嘴角微弯,眼里却不带笑意,道:“我当你气性这么大,是很有自信期年后能从我手中活下来了,”他语气里带了不加掩饰的嘲讽,“便想看看你哪里来的自信。”
林近安被他一番话堵得脸色发红,原本交手间甚至没碰到涧离生的一片衣角就足够她气了,更别提他还要在她熊熊燃烧的怒火上添柴造势,她没忍住,溢出一声冷笑:“将死之人,自信不够,胆性是够的。”
没想到她还敢再蹦跶,涧离生脸上微弱的笑意消失得彻底,他扬起眉,整张脸面无表情,原本温润的五官被他周身的寒意染上几分寒凉。
他闲闲地朝林近安走进几步,林近安的本能反应比她的意识更快,几乎在涧离生动的瞬间,就充满戒备地退后了一步。
看见她的反应,涧离生更是觉得好笑,一个眨眼,他已来到林近安面前。
林近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有种转身想跑的冲动,但她跑不了,涧离生伸手捏住了她的肩膀。
他微弯下腰,便将林近安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内。
林近安呼吸一窒,浑身的细胞叫嚣着要跑,但被肩膀上的力度钉在原地,她僵硬地看着眼前涧离生放大的五官,听见他无甚波澜道:“想来是我对你的脾气太好了,”肩膀上传来刺痛,涧离生手上的力道渐重,“不然……”
“怎叫你敢在我面前如此恣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