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

    致小友玉露:

    今太蘅真君已寻回挚爱,上仙庭早已无我容身之处。我那日被推入碧水池,脑中浮现我与真君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回忆,以及以后我搓磨半生身心疲惫,还要和这个伤害了我的男人共度余生的画面,我害怕极了,拼了命游了上来。我的一生就如同话本所撰写的一般,受尽屈辱,众仙瞧不起我。我不喜欢过这样的日子,我决定下凡,我并无牵挂,唯放心不下你,承蒙小友百年帮扶不弃,感激不尽。我知你身体虚弱,百年来真君赐给我的灵丹妙药我全部攒下,共计五箱,估摸在三日后我拜托的人会送到你的手里。

    若是有缘,必会再次相见。

    还有,谢谢你和对不起。

    你的好友昭姬

    昭姬搁下笔,收拾了一小包金银细软,推开了门。

    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清新凉爽。昭姬走在小桥上不一会就顿下了脚步,杏花疏影里,她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昭姬靠着墙壁走,偷偷摸摸地溜进仙娥的住所。

    仙娥,说难听点就是在上仙庭的丫鬟婢女,负责端茶倒水侍奉各个仙君。

    昭姬躲在假山后,专注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仙娥们,尝试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嘶……”一股痛感从屁股传来,就好像是被鸡啄了一下。

    昭姬眉头一皱,不悦地转头说:“是谁……啊……”

    一只仙鹤凑在她脸前,昭姬呆了

    “……”

    “景渊,过来。”一道空灵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仙鹤扑腾了两下飞到了那人的脚边。

    昭姬定睛一看,那人架一片彩云,腰挂一套白玉,晶莹剔透;披肩用珍珠镶嵌,用金丝绣满了太阳神鸟,脖上还戴了一个金圈,贵气无比。

    “景渊乃吾刚收之宠,尚未丢失野心,刚刚的举动,实在抱歉。”

    景渊:其实我想打招呼……

    昭姬眼珠一转。诶!

    “哎哟!嘶!好疼啊!”昭姬捂着屁股躺在地上打起了滚“仙君的宠物好生凶猛,我的骨头都要裂了!哎哟……”

    仙鹤看着昭姬目眦欲裂,尴尬地挥了挥翅膀:我有这么厉害吗??

    “需要吾为你瞧瞧吗?”那人不急不缓地从彩云上走下来。

    昭姬一个飞扑抱住了那人的大腿,可怜兮兮地说:“多谢仙君关心,仙君不如帮我一个小忙来补偿我吧。”

    “但说无妨。”她扫了昭姬一眼,话语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昭姬抱得更紧了:“求阳麟君带我下凡!”

    景渊:!!!

    景渊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了,昭姬似乎听见“下凡?”“做梦”“怎么能这样”“我才文文弱弱轻轻碰了一下!”

    阳麟君面上显出疑问。

    “仙娥是上仙庭的公职人员,私自下凡有违天规。”

    昭姬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解释道:“我发誓,我不是仙娥,我保证!”

    太扎心了,我好歹是太蘅真君的妾,曾经的妻子,穿的竟然跟仙娥一样朴素。

    “你不是仙娥在这里干嘛?”

    “我来找朋友。”

    仙娥朋友?上仙庭也有阶级之分,倒是没有人主动说仙娥是自己的朋友。

    “那你是谁?”

    昭姬噎住了,她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是真君渡劫归来顺手带来的凡人妻吗?还是真君的妾?

    “那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这里不好。”昭姬说出了心里话。

    阳麟君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显得十分突兀。

    “先放开我的腿吧。”

    “啊?哦。”昭姬松开了手,站起来捂着屁股。

    完了,下凡走不了捷径了。

    “我答应你。”

    昭姬猛地抬头,一脸意外。

    景渊:叽叽喳喳(???这就答应了?)

    “只要告诉我你是谁?”阳麟君转过身走向彩云。

    “我是昭姬。”她怕她走了,没想几秒就铿锵地说出。

    阳麟君美眸一转,似乎想到什么。

    金辉殿的那位啊……

    他人之言果然不可信啊……

    彩云像丝带一样轻盈地飘走,眨眼之间不见人影,空中只留一句:“吾手头之事忙完便来助你,去找你的朋友吧。”

    昭姬卡在嘴里的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幸运和善意将昭姬包裹,让她开心地蹦了两下。

    “喳喳!(你不痛了?)”

    哎呀,把鸟忘了。

    “愈合得快吧……”

    “喳喳!(你演戏?)”

    这样拙劣的演技估计也就骗到了这只心智未开的鹤了。

    怒发冲冠的景渊狠狠地往昭姬的屁股,这一次不等同与先前的打招呼,这一次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啊!”

    ……

    玉露的房间。

    “别扭扭捏捏的,把裤子脱了,我要给你上药。”玉露端着药催促道。

    昭姬一脸生无可奈,慢慢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你是怎么认出她是阳麟君的呀?”

    “以前在蟠桃宴上见过。

    “当时飞琼仙子对真君说我没有灵力,不可坐上座;说我在正席身为妾室,不可坐中座;说我没有职务傍身,不可坐下座。

    “真君大手一挥,让我站在他旁边给他添水,做着仙娥的事情。多亏他,一场宴会的交谈让我把有名气的仙人记住了。”

    玉露把药膏缓缓抹了上来,疼得昭姬一激灵弹了起来。

    “躺好。委屈说出来就好过些了。”

    风起,吹落梨花朵朵。

    玉露突然问:“就这样走了?”

    昭姬趴着,脸对着玉露调侃道:“不要舍不得我嘛!”

    “离你上仙界已有百年了,人间也无你的亲眷。若是真君和仙子见你出逃找你麻烦怎么办?

    “算了,离开也好,总比待在这里好。”

    “如果没有遇见阳麟君,你是不是要去陨星台?”见昭姬默认玉露一下发了火,“昭姬!”

    陨星台类似于话本中的诛仙台,仙界的人跳进,灵力会被一缕缕地剥离、碾碎、扩散,变成周围空中的星光,美丽而又血腥。而后成为凡人坠入人间,当然致死率还挺高。

    一是因为这样的刑罚太残酷,仙界慢慢找到了新的更人性的惩罚;二是因为众仙大多都是靠自己刻苦修炼渡劫飞升,谁会都不会去跳陨星台,但就怕被别人推下。因此此地被天兵把手,非特许不可进。

    心痛代替了愤怒,只留下玉露脸颊上那一股泪水。

    天界哪里是以前的天界啊,所有人竟然会去欺负一个凡界女人。

    “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躲得越远越好,保护好自己,听到了吗?”玉露突然变得很严肃。

    “知道了。”姐姐。

    整个上仙庭,只有玉露愿意和昭姬相处,她就像一位温柔细致的姐姐。

    昭姬偷偷摸摸地把信放在桌上,在玉露灼灼的目光下离开了。

    昭姬躲在阳麟君宫殿外的梨树旁,依偎着大树。

    阳麟君的宫殿富丽堂皇,依山傍水,仙气环绕。彩云飘过,数只仙鹤在宫殿上方盘旋飞翔。

    此时的昭姬内心又感到无穷的愧疚与后悔,讹了一位神君,但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补偿的了。

    她孤独的经过上仙庭的百年,似乎等待也变得拿手起来,没过多久阳麟君回来了。

    当然,还有那只鸟。

    “喳喳(我走了。)”景渊一看见昭姬就飞走了。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帮你?”在阳麟君用手捏造云彩的时候突然发问。

    “因为你的鸟啄了我?

    “因为你可怜我?

    “因为你跟太蘅真君有仇?”

    ……

    她都没有点头或者说话。

    她指尖轻点,彩云生。

    “因为我不配在上仙庭?

    “因为我是个凡人?”

    她摇摇头,用强大的灵力将我和她裹住,转身间已经来到了上仙庭的边界。

    “踩上去,彩云会庇佑你安全到达人间的。至于为什么,下次见面希望我能听见正确的答案。”

    我被强大而又温柔的灵力保护着,向下移动着,越来越远。

    阳麟君的身影变得模糊,那抹伟大的光辉却并未消失。

    上仙庭刻有牡丹花纹的地砖也越来越远,那是个困扰了自己一百年的噩梦啊,今天,我终于醒了。

    穿过雷暴,穿过积云,我稳稳地落在了那片故土上。彩云也在此刻消散化为星光点点。

    我回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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