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970年,云城。

    深夜,万籁俱寂,榕树巷里的人家也早早都躺下了,此刻睡得正熟。而巷子往里数,第三户人家的卧室里,何夏至却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紧紧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脸色苍白,她此刻脑子一团浆糊,分不清梦与现实,却清晰记得死亡时的痛苦,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动静吵醒了旁边熟睡的女儿:“妈妈,怎么了?”

    何夏至这才回过神来,安抚的拍了拍女儿,躺下道:“没事,你快睡吧。”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又睡熟过去。何夏至躺在床上看着月光中熟悉的家,神情恍惚起来。

    何夏至今年22岁,初中毕业后不久就和叶志刚相亲,过了半年就结婚了,叶志刚是军人,常驻在部队,婚后聚少离多,结婚一年多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倩倩,如今还不到三岁。

    而她从小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她在家里排行老二,父母生了她们三姐妹后才生下小弟耀祖,极其宠溺,还教育她们姐妹三个一定要帮扶弟弟,没有弟弟撑腰他们就算结婚了在婆家也过不好,而她们姐妹三个向来也是十分疼爱弟弟。

    说到小弟她就想又起梦里的内容,9月的初秋,却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生活在一本书里!书里她的亲弟弟是男主角,以后会是他们云市的首富,他从小得父母姐姐们宠爱,从小到大顺风顺水,高中毕业后为避免下乡家人花钱花关系在机械厂里找了个工作。后来因为“聪明机灵”“长着一张明星般的脸”又十分会哄人,成功娶了他们机械厂厂长的女儿,从此在厂里一路高升。

    后来改革开放后毅然下海,从倒卖收音机起家,到公司发展成万人规模,成为了云城当地著名的电器大商,书里还着重写了他事业成功的同时也十分有女人缘,身边红颜知己不断。

    而这和何夏至有什么关系呢?关系大了,书里她是一个篇幅占比很小的角色,但是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妈宝女”“伏弟魔”。

    丈夫叶志刚虽然难得回来一次,但是工资都是按时寄到她手里的,而她妈只要一上门说家里不容易,她就十分心疼的把工资给了出去,导致她和女儿在这个本来就缺衣少食,花钱都买不到东西的年代更吃不饱穿不暖。她瘦的像风大些就能吹跑,倩倩更是快三岁的孩子还没人家两岁的看着高。

    书里对夏至这个边缘人物描写不多,只知道后来叶志刚转业回来,知道了她那些往娘家拿钱的举动,二人时常争吵。而她后来也一心宠爱弟弟的儿子,对女儿忽视很多,女儿的性格也变得敏感内向。最终导火索是女儿病的十分严重她也舍不得去医院,却惦记着要给侄子做她拿手的红烧肉送过去。这下叶志刚忍无可忍,坚持与她离了婚,带着女儿去了别的城市。房子虽然留给了她,但她没有工作,大院里的人也十分看不起她。而何耀祖这时生意已经做的很大了,她要去投靠娘家却被赶出来,而她最疼爱最舍不得的弟弟却亲口说她离婚了丢人,在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要和她断绝关系。她只能靠捡垃圾为生,最终在一个寒冬没熬过去,活活冻死了。

    何夏至想到梦里这一切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但那一幕幕场景那么真实,好像她真的经历过了一遍,加上她确实如书里所写的给娘家花钱花票,今天她妈刚过来一趟,把丈夫寄的六十块钱全“借走”了。

    她平时也如书上所写,对女儿虽然算不上不管不问,但在她妈“女儿有什么用,都是赔钱货”“女人没有儿子就没有底气,以后还不是靠耀祖给你撑腰”的洗脑里,对女儿也十分忽视,一心想着要生儿子。

    她此刻像醒悟过来一般,不明白过去几年里自己怎么会像猪油糊了心,什么都听她妈她弟的,还好还好,老天爷待她不薄,让她知道了这一切。想到书里写的她和丈夫女儿的结局,不由暗暗发誓,从此刻起要好好生活,绝对不再让梦里的事情发生。

    夏至思来想去,反复的回想梦里的场景,虽然她只是个小炮灰,但是时代里的几件大事书中都是有详细描写的。趁着现在记得还清楚,要把以后发生的这些都记下来,提前做好准备。

    这样早上不由得就起迟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女儿已经起床,正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发呆,听到她起床的动静,噔噔噔的跑过来:“妈妈我饿。”

    夏至看着女儿豆芽菜一般的小身板,不由心酸,加快穿鞋子的动作,说“妈妈这就做饭。”

    倩倩点点头,小人儿站在那里有些疑惑,怎么妈妈今天没骂她是饭桶就知道吃?

    夏至来到厨房,说是厨房,却只摆着一张炉子,一个橱柜,十分简陋。夏至又打开橱柜看了看,橱柜里东西少的可怜,三四副碗筷,食物只有一点红薯高粱之类的粗粮,更别说鸡蛋或者面粉类的细粮了。她皱着眉这才想起来她妈昨天才来了一趟,不仅拿走了叶志刚刚寄回来的六十块钱,说是何耀祖毕业了要花钱找个工作,还把家里剩的细粮也全拿走了。

    夏至洗了两个红薯,又去隔壁马大娘家借了两个鸡蛋,马大娘家人口少,一儿一女,女儿下乡了,儿子在食品厂里工作,马大爷也是机械厂的五级钳工,工资有五十六块钱呢,这年头可算是高收入人群了。

    因此马大娘借的也爽快,还劝她道:“你们自己也要过日子,可不能你妈过来一趟你就把家里掏空了给她带走,你看看你们娘俩瘦的。”这年头以胖为美,谁要是把自己吃的高高胖胖的,那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户人家必定条件很好,像马大娘年纪比她大二十来岁,但是看着可比她强壮多了。

    “大娘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说着她垂下眼好像还抽泣了一声,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之所以找马大娘借鸡蛋,一方面是她家条件好,家里肯定有鸡蛋,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马大娘这人十分爱家长里短的八卦,什么事情到她嘴里马上这条胡同的人家都知道了。马大娘果然八卦雷达启动:“小何,你这是?”之前她也劝过,可小何却没听进去啊。

    “昨天我妈过来说我弟要找工作,硬生生的把志刚刚寄回来的工资都借走了,一点也不给我们剩,我和倩倩接下来的口粮都没了。”

    夏至说着眼里就蓄起来了泪花,她那个耀祖弟弟在书里被描写成人中龙凤,样貌迷得大姑娘小媳妇晕头转向,她自然也不差,这会作出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配合她刮风就能倒的身材,十分可怜。

    马大娘果然骂到:“我早就看出你妈可不是真心对你好的,哪有女婿前脚刚寄钱回来,后脚就上门来哭穷的,小何啊,以后可千万不能给了啊!”

    “嗯,我知道的,大娘,我回去做饭了,等我买了鸡蛋我就还你。”

    “哎,去吧去吧。”看着夏至向外走去,马大娘也迫不及待的出门了,她要赶紧去巷口和大家伙唠唠,没想到小何她妈看着柔柔弱弱的,却是这么心狠的一个人,把钱全借走了,这小何也真是个糊涂的。

    夏至回到家把两个鸡蛋都放到水里煮上后,回房间把衣柜里一个藏在深处的小匣子拿出来,细细的数了一遍,这是她最后的钱了,这些年攒的钱也全在这里了。四十九块零四角七分,钱不多,夏至一会就数清楚了。这几年赵志刚每个月固定往家里寄钱,刚开始是二十三十,后面说立了功涨了工资,都是五十六十的往家寄。几年下来少说也有一千多块钱了,而她省吃俭用的把钱省下来全给娘家了!

    夏至知道这应该就是“男主光环”,她受剧情影响,掏心掏肺的对娘家好,对弟弟一家付出所有,但是最后却落了个孤寡病死的结局!还好这会是书里剧情刚开始不久,她还没有被影响的太深,知道攒一点私房钱,不然接下来的生活都成问题了。夏至暗暗握拳,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丈夫这么辛苦挣来的钱她一定要要回来!

    这时,早餐也好了,夏至端到客厅里喊女儿来吃饭,倩倩在桌子前坐下,看着桌上的红薯和鸡蛋长大了嘴巴。鸡蛋!她好久没吃过了,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清了,她看了妈妈一眼,平时妈妈都说,她们少吃一点,省下的粮食要送到姥姥家,姥姥身体不好要吃细粮。这鸡蛋是给她吃的吗?夏至拿毛巾给女儿擦了擦小手,把水煮蛋剥开放到她手里:“快吃吧。”

    倩倩这才相信居然真是给她吃的,她舍不得吃的太快,小口小口的抿着吃,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夏至不由也露出了笑容,也剥开了一个,她家叶志刚又不是不挣钱,自己之前总是舍不得花,以后可不会了,她们要吃好喝好把身体养好,伟人都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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