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是无名戏子,因是江月楼千金难求的头牌,时被称为“十一月”。
唱红装,演悲情,妆泪红阑干。
夜里,他总对镜哀叹,只觉世道悲凉。
直到那日,留洋而归的才子相中了他,“等我替你赎身。”
他的内心激起一丝波澜,但也不过一丝。
那些个军阀官爷哪个不是这般说,他不信他们一人都凑不起这赎身费。
“不必了,不劳宋少爷费心。”再者,他可以靠自己走出江月楼,没必要依附一群言而无信的权贵。
“这世道艰难,但你命本不该如此。”
他见宋行湛目光灼灼,一时分不清,青年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我曾以为我命不该如此,但这世道如此,我纵然金银万两,亦改变不了什么。既是如此,随波逐流,遮蔽双目,或许是我在这乱世,唯能活下去的方法。”
他声音淡淡,话语间是对海誓山盟的平静,是心无波澜。
虚情假意,尔虞我诈,无用之物罢了。
“相信我,我与他人不同。”
他站起身,将宋行湛推出屋门,“宋少爷,身处乱世,或许管好自己就够了。”
宋行湛站在门外,无言。
后来,宋行湛果真做到,帮他赎身。
“不叫十一月了,换个名字怎么样?”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那就叫林安知吧。”
“安知安知,逢安方知,是个好名字。”
“或许吧。”林安知偏头,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
吾予吾名,君予吾意。
“这是什么地方?”
“学堂。”
“带我来这做什么?”
“让你学点除唱戏外的其他东西。”
“不用。”
“就当带你看看新世界。”
“行吧。”
再后来,“替我赎身,送我入学堂。说吧,要我替你做什么?”
林安知从不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什么都不用做,救你,不过一时兴起。”
就像那人救我般,帮助下一个渴求被救的人,姑且算作我对那人精神的延续。
“我总是要报答的。”
“那,就替我送信吧。”
那年被赎身的林安知十六岁。
那年替宋行湛送信的林安知十八岁。
或许就连林安知都没有料到,这信一送便是七年。
“最后一次了。”
“少扯,你都说过多少次‘最后一次了’。”
林安知扫了眼目的地,不可置信的抬头,与眼前神色淡然的男人对视。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这次后,再也不需要替我送信了。”
“嗯...”
如同每一次送信那样,风雨无阻。
炮火轰炸掀起热浪,但爆炸过后,是胜利的曙光。
“宋让我带来的信。”
“你是林安知?”
接头人拆开信,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看向林安知。
“是的。”
“那就在确认文件上签字吧,同志。”
林安知看着递到面前的入党申请书,愣神。
“欢迎入党,林安知同志。”
林安知不信,摇了摇头。
却见那人,将林安知送来的信,递回给他。
【替林安知同志申请入党,我的遗愿。】
湛蓝行空,逢安方知。
愿你往后,身处安定盛世,仍知繁华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