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程云？啊，是我。你现在在哪？能来警察局一趟吗？”

    “什么？来警局干什么……我进去局子。”

    新来的刘存一边翻着面前的记录册，一边看着打电话的年轻小伙在原地来回转悠，努力解释自己来警局的原因。

    直到老警官打了他肩膀一下，眼神示意他认真做手上事情，才回过神继续看记录册。

    “不是，我没做坏事。什么？我也没损坏垃圾桶，也不是损坏公共设施。好了，不要问了，快点来吧，对，我被扣下了，你过来保释我。”

    “问什么原因？出了点事，来了你就知道了。”

    朝白拿着手机给自己高中唯二的朋友打完电话，面对看守他的老警察笑了一下。

    老警察倒是见过大风大浪，对他没什么看法，新来的比较年轻气盛，看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表情更加严肃。

    朝白向下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倒是他腿上的小孩还是死死抓住他的腿不发开。

    “小孩，好歹我还安慰你了，看在我把凉皮分你一半的份上，放开我裤腿子行吗？”

    腿上的小孩抬起头，偷偷瞄了他一眼，轻轻摇摇头。

    朝白抬手准备把小屁孩拎开，结果，年轻警察看见他抬手，大声呵道，“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警察局，不能打架斗殴。孩子还那么小，还想打他？！在局子里面还敢动手，不想走了是吧，想通过扰乱治安行政拘留在所里待几天？”

    朝白无奈，只能让那孩子抱着，等着程云过来将他保释走。

    他坐在接待民众的铁椅子上，跟好学生似的正正经经地等了半个小时，才看见一个黄毛在警察局门口探头探脑。

    黄毛环顾了一圈，看见警局里面的人了，才走了过来。

    这头发染的，跟个金毛似的，搁太阳底下和光头的威力差不多，离远一点看，金光闪闪的，那简直人畜不分。

    朝白：……

    程云两三步走到他面前，见他眼角抽搐，本来想问出口的话硬是憋了回去。

    朝白看着他，问道：“怎么来这么慢？”

    他屁股都坐热了。

    “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这不还是来了。”

    黄毛版程云瞪了嫌弃他来的晚的朝白，向着看守他的民警和善地笑了笑。

    老警官看见程云的黄毛也跟朝白的感受一样，那都不是眼前一暗了，要不是程云的自带的大学生气质，那真的是……

    “你是这人谁啊？”老民警将保证书递给他。

    “我是他表哥，附近H大的大四学生。”程云将朝白转过来对着老民警，“我这个表弟脑子笨点，出来买东西也搞不好，买到警察局去了。”

    朝白拧了程云一下，看见他面色扭曲了一下立即收回手。

    保证书签完了，他不必待在这儿了，便对老民警道：“叔，我可以走了吧？”

    老民警指了指他腿上的小孩，做摆手状，示意他小孩还没撒手。

    朝白只吃了半张凉皮饿得慌，不能在这耗下去了，不然他一体虚，直接晕倒了怎么办。

    他蹲下看着小孩，问道：“小孩，你扒着我的腿，我也留不下来。今天晚上我还没吃晚饭，哥体虚，饿得慌，再过一会儿就晕倒了。我想去吃饭，看在体虚的份上，放开腿，让我去吃饭，怎么样？”

    小孩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扣了扣握紧牛仔裤的手指，嗫嚅道：“哥……哥哥，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朝白看着腿边的小孩，虽然不忍心骗他，但是他真的要饿死了，谁没事往警局跑。

    “我……肯定不”

    “他会回来，不用担心，这个哥哥就是吃个饭。”程云看出了朝白的犹豫，替他，这边还有警察，照顾孩子不需要他们两个。

    “可是……可是……”小孩还想再反驳两句。

    程云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伸出小手指，与小孩拉勾作证。

    “现在你放心了吗？拉勾作证了，一百年不许变呢。”程云说罢，打了一下朝白的胳膊，示意他跟上。

    小孩松开了手，不再阻拦，眼巴巴地看着朝白离开。

    老民警见那个小孩慢慢爬上警察局的铁座椅上，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朝白回来。

    他很清楚朝白可能不会了，走过去蹲下看着小孩，道：“小朋友，可以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吗？还记得你家的地址在哪里吗？”

    小孩看着老民警，抓了抓衣服，犹豫道：“我叫……小问号。我家在……我家在……天……，我好像不记得我家在哪了。”

    小问号？这个应该是乳名吧！执勤民警想问清楚小孩的真实姓名，通过名字在大数据里找，很容易找到人，乳名不记录在内。还是怕孩子难过想找大人，犹豫再三，为了早日送孩子回家，还是直接问了。

    “小问号，你姓什么？就是姓氏，大名。”

    小问号看着执勤民警，“我姓……沈。叔叔，那个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害怕，想让哥哥陪陪我。”

    小问号睫毛很长，是一个可爱的白团子，害怕的时候眼里还有泪珠打转。

    他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嘴瘪着，看着可怜巴巴的。

    老民警没说朝白不会回来了。他能理解，遇到小孩，本来想善意的帮助，结果却被小孩缠上了。即使是听话的孩子，终究不是朝白要负责的，交给警察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摸了摸口袋，将他儿子走前给他揣兜里的大白兔奶糖放小孩手里，去安慰他。

    夜幕刚刚降临，天空的云层将繁星全都遮掩住了，街上依旧人流如潮，树影随风摇曳，几片树叶顺着风飘摇，从二人身边路过，打着转落到地上。朝白顺着树叶的方向，看见了门口停着的摩托车。

    “你的车？什么时候会开摩托车了？”朝白疑惑问道，他怎么不记得程云会开摩托车了，还是价值几万的摩托车。

    程云拿过挂在车把手的头盔，戴好头盔，“不是我的，镜溟的，我刚从他手里顺过来骑两圈，就接到你电话说你进局子了。”

    镜溟，二人的高中好友，真正的富家公子，还有个弟弟镜城，兄弟俩和俩人有着很深的交情。

    “朝白，你想去哪吃饭？我想吃街上那家葱油拌面了，上次去的还不错，但是没那家的好吃。”

    程云说的，是乡下一家小店。朝白初中的时候，国家分配初中生资源，朝白和程云被分到乡下去了，在那里生活了三年。

    初中朝白寒暑假出去打工的时候，捎上了程云，攒了学费的钱，去上重点高中去了，二人在那里被老师发掘，推荐到大学教授那里做实验，他俩从那开始才摆脱了一直租房流浪的日子。

    镜溟镜玄是他俩高中遇见的，重点高中，孤儿院小孩有降分政策，他俩当时是沿着分数线进去的。

    他俩成绩在学霸如云的高中也算不上聪明的，极其偏科，程云偏生物，朝白偏英语。

    俩人在高中垫底，直接进了学校最差的班级里。

    整个班，一半是捐钱进来的公子哥，一半是偏科侠。

    这两波人相处极其和睦，班级气氛也不错，他俩进去跟进天堂差不多，没有啥烦心事。

    当时镜溟俩兄弟就坐他俩前面，是前桌，一来二去，四个人交情就深了，高中毕业也经常联系。

    现在想起来，就很感慨，这缘分必定是到了，那俩常说孤儿院的时候他俩见过他，他很早就脱离孤儿院，只是有个挂名的流浪者了。

    “到了！”程云停下摩托车，摘掉头盔，挂在车把上，示意朝白下车。

    “挺快的啊，这车，性能这么好。回头向镜溟借一下。”朝白也跟着摘下头盔，下车进店。

    朝白和程云坐上位子吃饭的时候，程云才开始挑起话头。

    “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进局子了？”

    “这……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别搁那叽叽歪歪。”

    朝白上完下午的课就出学校了，本来想买点街上的小吃垫垫肚子，回家做点饭还可以就着剩下的小吃凑合吃点。

    结果，就看见那小孩坐在角落偷偷抹泪。

    朝白刚开始看见小孩的时候，还有点疑惑，哪里冒出没大人看管的小孩。当时行动不过大脑思考，接过老板给他的凉皮，就朝着人家小孩走了过去。

    “小孩，哭什么？”朝白蹲下看那小孩。

    小孩长得白净可爱，哭起来就像沾水的汤圆似的。

    朝白比较讨厌小孩，但这是他头一次去安慰小孩，比较生疏。

    “哥哥，”小孩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眼睛红彤彤的，看向朝白，“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没事，别哭了，脸都给哭花了。来，给你个吃的。”朝白将手中的凉皮掰扯成两半，递给小孩。

    “我去警察局问问，你这应该能找到你的父母。”

    朝白安慰完人，直接将小孩提溜起来，准备带到警察局去。

    这小孩看着挺腼腆的，也挺胆小的，朝白单手把他抱到胸前，准备带走。

    “前面那位先生，站住！我们有事情需要与你调查一下，站住！”

    朝白身体一僵，扭头一看，是一身蓝色警服的执勤民警。

    正常人看见警察，来自中式教育的恐惧，会愣在原地。

    朝白是个例外，想也没想，看见警察撒腿就跑，还不忘手臂上的小孩。

    “哥哥，这是怎么了？”小孩感觉到颠簸，从胳膊处抬起头去看朝白。

    朝白将小孩往胳膊下一夹，拍拍他的头，“没什么，抱好。”

    朝白说罢，带着人跑了。

    执行民警都懵了，边追边指着朝白道：“站住！站住！再跑就进行逮捕了。”

    “呼叫朝阳区执行交警，我是编号337。！！呼叫朝阳去执行交警，我是编号337！！”

    “目前发现，有一疑似拐卖孩童的卖小孩的，手里有一穿着黑色衣服的孩童，朝向朝阳区执勤地方跑了，我正在追踪嫌疑人员，请求朝阳区交警进行支援。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执勤民警攥着对讲机，等着交警的回答。

    “编号233收到，立刻执行。”

    朝白跑出去一阵，看见身后没警察了，才停下。

    “哥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小孩见朝白停下，从手臂处探出头。

    “没，”朝白看着小孩乖巧的模样，心里一软，突然想到刚才的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刚刚那个是警察，他跑什么？！提溜小孩的目的不就是送警察局里吗？！

    靠！！刚刚他是不是把警察给甩身后面去了？！

    这该怎么解释，万一警察误以为他是卖小孩的，他岂不是得进局子里跑一趟。

    怎么办？！朝白转头想和小孩解释一下，突然感到背后一痛，眼前模糊，直愣愣在小孩面前倒了下去。

    小孩一瞬间瞳孔瞬间放大，眼神空洞地望向朝白身后，朝白缓缓倒下，露出了十米开外的交警——编号233，以及他手里的兽用麻醉枪。

    “233，你又惹事是吧？！啊？！说过了，执法过程，不让动用武力，你说说你干了什么，你当着小孩的面给了嫌疑人一枪，你看看给人家小孩吓得。这人如果不是卖小孩的，你就是第一个进局子里蹲禁闭的警察了！”

    “报告长官，我……突然……这个……，只是……”

    朝白感觉一阵头晕眼花，他记得自己在马路上跑，怎么躺着了。他挣扎着动了动手指，很僵硬，现在全身麻痹，五感就像没了似的。

    只有耳朵还起点作用，能听见身边有人说话，但听不太清说的什么。

    他艰难地睁开眼，努力伸出手臂，准备撑着地，站起身。

    没想到，手臂一捞空，一骨碌地摔在地上。

    “嘭”地一声响，朝白疼得呲牙咧嘴，正在说话的两人瞬间不说了，两人快速对视一眼，将朝白扶到椅子上。

    朝白摔得眼前一片空白，对扶着他的两人道谢，缓了半分钟，终于看见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就那一瞬间，他对着警察局的愣住了。

    他这是，进警察窝了？！他怎么进来的？瞬移？意念移动？自带闪现？小孩呢，他记得自己倒地之前小孩还在他身边，这一眨眼功夫小孩就没了？！

    身边的警察支队队长打断了朝白的胡思乱想。

    “先生，你好。”支队队长从口袋里拿出警官证，一张板正的二寸证件照，下面的职位写着第一大队支队队长，“我是朝阳区第一大队支队队长陈涛，经群众举报，您涉嫌拐卖儿童，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您有责任回答下列问题。”

    朝白老实坐好，普通人进警察局的通病，都会自动老实。

    陈警官拿着笔开始记录，字正腔圆地问道：“第一，请问您与那位小朋友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陈涛在调查表上开始划下了第一个对勾。

    “第二，您为什么看到警察带着孩子跑？”

    “当时脑子一热，不由自主就跑了。”

    陈涛：……

    “下意识行为吗？”

    朝白乖巧点头。

    陈涛问了大概十五个问题，就出去了。

    朝白当时就觉得自己摆脱嫌疑了，正准备回家去。

    就在他等待自己可以快速回家美美吃饭的时候，陈涛推门进来。

    “抱歉，朝先生，您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