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度城梦回与韩潭影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自认第一次见面,他给韩潭影的印象并不好。
那是一场春猎,闻度城身着玄色锦袍,少年身姿清瘦挺拔,肤白若雪,眉眼弯弯,和周围的贵公子讨论战场那些事。
“要我说,这次韩将军大胜,都是我小叔叔的功劳!”
王公子爽朗大笑,他口中那人是韩将军的军师。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给闻度城留下好印象,日后王家人入朝廷,也多条门路。
周围那几家公子也都附和着。
“对呀对呀!要不是王军师看破了对方的计谋,哪能这么顺利就打退关中兵!”
“没错没错!王军师简直是神机妙算!”
闻度城唇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只是听着,不作回答。
他本身是不爱这种社交的,但是作为皇室的嫡长子,这种场合定是躲不过去的。
恰逢这时,韩将军的大儿子韩潭影骑着马,缓缓来到闻度城身边。
韩潭影长身玉立,挺拔如松,他一袭紫袍,眼神疏朗,饶谁见了都得称赞一声翩翩公子。
闻度城有些尴尬,韩将军是韩潭影的父亲,虽然他没有参与对话,但默不作声,让他们肆意的讲,也有贬损韩将军之意。
但是韩潭影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他问了声好就离开了。
他端坐马背,背影遒劲挺拔,如同一棵挺立的孤松。
周围的公子看见他心里觉得心虚,特别是王公子,更是立马停嘴不再说话。
王公子看他走远后,眼睛滴溜转,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叹气道:
“别看他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其实心比谁都犟。听说当年他祖母说他名字太文静,要改成韩攻影。”
“结果他跟家里对着干,非要叫他母亲当年取的名字,韩潭影。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闻度城听着,心里倒是不认同。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这韩母应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如潭水一样平静,也如潭水一样清澈照影。
后面几个公子也开始附和着王公子,闻度城嫌他们太聒噪,找个借口就离开了。
但是闻度城没有看到,王公子望向他背影的那嫌恶的目光。
春猎主要以仪式为主,提醒人们不要忘本,主要的射猎在秋季。
等到春猎仪典结束后,闻度城在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韩潭影,他想着刚才背后议论别人属实不是件人事,脸上带着笑容便上前去。
“刚刚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些不懂事的发言罢了。”
闻度城双眼似水,唇红齿白,细长的桃花眼格外好看,韩潭影一下子迷了神。
“无事,这种说法我经常听到,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闻度城细细瞧着韩潭影,越发觉的这人长的俊美绝伦。
闻度城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和美人结交朋友,他也没有放弃这次机会。
“韩公子大气量,说实话,我很欣赏韩公子的为人,希望能与韩公子同游,也是件乐事!”
还没听到韩潭影的回应,一声呼唤便先把闻度城唤醒。
“该起来了,度城。”
闻度城迷茫的睁开眼,看着张醒俊美的脸,一时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张醒?”
“嗯?”
“无事。”
闻度城不知道张醒回忆起多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张醒递过来一套迷彩服,还有一条腰带。
“你的衣服在山林里不方便,把这个换上,我们今天出山。”
“哦。”
闻度城低头揉了揉眼睛,开始换衣服,那条裤子是张醒的尺寸,对于他来说有些大。
闻度城尝试把腰带勒紧,但总感觉不对劲,他抬头看向张醒。
“那个,能帮我一下吗?这个带子该怎么穿?”
张醒回过头,看着闻度城系的腰带,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蹲下来,为闻度城穿腰带。闻度城被这种被别人服侍穿衣服的事羞红了脸。
他从8岁就学会自己穿衣袍了!!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回别人给他系腰带。
“这样紧不紧?”
“还行。”
张醒的目光温和,他的面容相较于闻度城记忆中的韩潭影,显得更加柔和。
“你刚刚醒过来,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先去宋家休整,然后再回我家。”
闻度城点了点头,他清楚现在只有跟着他们,才能学会在这个时代的生存下去。
张醒好像看穿了闻度城的心思。“放心,你会很好的适应这个时代。”
张醒目光柔和地看着闻度城,心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他真的很心动,真正看到他和在幻境中看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在幻境中,张醒一直以韩潭影的视角看闻度城,他没办法控制行动和语言,只能以一个主视角的角度“看”这段回忆。
现在他可以真切的和他对话,可以牵住他的手,为他穿衣服。
一阵窸窣声传来,宋蔷直接拉开了帐篷的帘子。
“完事了吗?我喊了半天都没人应声。哥你发什么呆呢?”
宋蔷的话打断了张醒的颅内感情流露。
“马上了,等一会。”
张醒把闻度城换下来的衣袍叠好,放在了背包的最里层。
宋蔷看着张醒的动作,嘴边带着笑意。
“真是稀奇,之前从没见过你这幅样子。张大公子伺候人,我回去后得跟你那些小迷妹好好讲讲。”
随后便蹦跶着出去,丝毫没看张醒阴沉的脸色。
张醒在路上忍不住吐槽“你都恢复记忆成老祖宗了,为什么说话还是这样直接不过脑?”
宋蔷扒拉掉前面的树枝,回头眨眨眼趣声道
“好不容易年轻一回,自然要活泼一些,洋溢年轻人横冲直撞的朝气!”
张醒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宋蔷无情打断。
“好啦!女孩子的事情你不要问了!”
闻度城跟在后面,他现在找到了爱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看着两人的互动,他也打心底开心。
山林清晨的空气很新鲜,当年宋清清亲自绘图,带人建造的禁地,宋家子弟为了表达尊敬,每个月都会很用心的清扫一次道路。
宋蔷看着这一条条被清扫干净的路,心中颇为感动。
在宋蔷的带领下,三个人顺利离开了虎跃山林,来到宋家寨。
宋家寨建在虎跃山的山脚下,那里主要居住着宋家本家的人和内门子弟。
内门子弟会专门学习制蛊,驱使毒虫的本领。为了方便练习,宋家寨内的毒虫非常多。
宋家寨虽然坐落偏僻,但是近几年被特殊事务局批资金修缮,现在倒成了古风气十足的庭院。
大门是朱红色,门两侧是青砖绿瓦的石墙,石墙上雕刻了很多虫子的花纹。
一进门就是一条石砖路,两侧树木挺拔,花草丛生,过了前院就是主院了。
三人在前院遇到一个弟子。宋蔷认出了她,上前一步。
“嗨……”
宋蔷的话被她打断。
那人低着头,一副谦逊的样子,但连一个目光都没有给他们。她机械般的说:
“诸位自远方来,理应重礼接待,但家主正在主院会客,还请各位随我到边院等待。”
“宋亚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那个小姑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马抬起头。
那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头上带着银饰,脸上带着雀斑,圆圆的杏仁眼显得格外可爱。
“我去!师姐你回来啦!”
“家主说要来重要宾客,但是这些宾客不喜人看他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师姐!”
宋亚楠拽着宋蔷的衣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撒娇道:
“我真的好想好想师姐!自从师姐进入禁区之后,宋亚康这个坏蛋经常作弄我!”
宋蔷无奈抚头,她转过身来。
“抱歉啊哥哥嫂嫂,让你们看笑话了。这是我的小师妹,宋亚楠。”
张醒被这句嫂嫂喊的开心,“没事没事,既然家主有事,那我们就晚点去见。”
他们被领到边院休息,宋亚楠端上来一些糕点水果,随后便拉着宋蔷到角落吐苦水。
“来,吃点桂花糕。我记得你之前很爱吃。”
闻度城接过桂花糕,那小小方方的白色糕点,中间点缀着黄色小花。入口是浓浓的桂花香。
“谢谢,很高兴你还记得这点小喜好。”
张醒抬起头看着闻度城,眼中泛起水光“度城,对不起,把你抛下这么久。”
闻度城偏过头,他最后和韩潭影在一起的记忆是在新湖亭喝酒。
那天夜色撩人,新湖亭周围荷花开得正好。后日便是闻度城的生辰,韩潭影特意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
但是喝到一半,闻度城感觉韩潭影很不对劲,他喝的非常痛快,可以说是痛快过头了。
闻度城记得,韩潭影最后问他“如果我替你做了一个决定未来的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而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韩潭影带来的酒名为桑落酒。
桑落,桑落,离别之意。
果然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韩潭影了。问过父皇,才知道他带兵出征了。
闻度城吃下整块桂花糕,嘟囔着问他:
“当年你早就知道,此次一别便是终生不见,对吧?”
“没错,至少我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
张醒身子微微向前,他望向院内的大缸,上面立着几支荷花。小石路绕过假山,青灰色的砖墙在旁边映衬着,显得院子格外和谐好看。
“抱歉,度城。有一部分记忆,我没有想起来。”
闻度城听到这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能暂时放下心中执念。
“没事,那些阴谋我们最后也会查清楚的。”但闻度城心里仍是苦涩。
为何会带桑落酒,是因为他早就想好了离别。为何会喝的痛快,是因为他心中忍受不了分别的痛苦。
闻度城早该想到的,可是都晚了,他早就离开了。
张醒看着闻度城出神的样子,叹了口气,轻轻搂住闻度城的肩膀,想要给他一些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