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丧门星,你爸都被你克死了,老娘好心养你,你吃老娘的住老娘的,到头来老娘落不下一个好?”
昏暗的灯光下,狭窄的空间,连墙皮都泛着暗黄。女人手攥着空酒瓶,高大的身材罩在女孩的身体上空,眼睛瞪得老大,红血色铺满眼睛。
女孩扑在地上,犹如将临死期的羊,捂着胳膊上出血的口子。
女人挥舞着酒瓶,她来不及多想,费劲起来,拿脑袋撞眼前的肚子,女人哪料到她反抗,回过神来她早已不见。
怒气爬满女人的脸,像猛兽被猎物戏耍。
她举着酒瓶喊叫着:“曲含!跑了就别回来,老娘,老娘就等着你,等你回来,老娘弄死你!”喊完了,她捂着肚子心里把女孩从头到脚骂一遍,关上房门。
七月夏季,街道灯光忽明忽灭,一家一家的小房子挨在一起。哪怕是夜晚也没法掩盖它们灰扑扑的样子,房子里却亮起微微灯火。
曲含拖着割伤的右腿费力跑着,她不敢回头不敢停歇,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身后还有没有人追,直到全身被汗浸湿,连个手指头都立不起来,才微停下脚步。
她鼓起勇气转过头,放了口气,身后一人没有。
可要是她躲在哪等着她怎么办?
她只能继续跑,稍后确认实在没人出现,找了个椅子靠了一会儿。
曲含摸了摸脖子上的假粉色水晶项链,在路灯旁边闪着莹莹的光。
这是她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很宝贝,只是一时拿出来看看,竟然就被姑姑开门发现,以为是哥哥留给女儿的遗产,硬是要拿走,完全不顾亲哥哥的情面。
无论曲含怎么辩解,都没能让那个女人相信。她只能硬抢过来,这是她第一次忤逆姑姑,现在手还在发抖。
还没等椅背靠热乎,她激灵一下直起腰板。
坏了,这是跑到哪去了?
只是看地上插着的木牌,她就一阵心跳。
南街。
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她呼了呼腿上一大块露肉的伤口,心里念着一二三,摇摇晃晃站起来。
随后摸了摸脖子上戴的假水晶项链,憋了一股气抬起左腿。
‘扑通’一声,她失败了。
这回四肢趴在地上。
原本受伤的地方被泥土裹了一层,她手撑着地想磨蹭起来,可无济于事。
慢慢她脱了力。
就这样吧,死了更好。她想。
她不想再受姑姑的打骂,不想每天等母亲把她接回来,不想受委屈还赔笑一声,不想寄人篱下,不想吃不饱……
巨大的情绪压制住她,可还没等哭,前方突然来了个人。
她放弃了挣扎,耳朵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需要帮忙吗?”
独属于成年人的嗓音,温柔,低沉,令人沉醉。
一片寂静。
他温和的向她伸出手。
曲含看着那只手,畏畏缩缩地搭上去。
这人的手很温暖,像是有魔法一般,她的情绪竟然得到了安抚。
他扶住曲含未受伤的胳膊,让她坐在椅子上。
“让我看看伤口吗?”
曲含攥紧了手,点了两下头。
他蹲下身查看胳膊和腿。
从曲含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他的全脸。
可却能看清他的眉宇,感知两眉之间流露的温柔。
半晌,他的眉毛皱了皱,看向她。
用温和的声音问道:“你伤得很重,要我帮忙联系你父母吗?”
他的眼睛,无所顾忌地闯进她的那双。
“不用。”
“你应该是这附近的高中生吧?”
“嗯。”
他笑了笑:“我的职业是老师,但不是这附近的。”
曲含读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是牛鬼蛇神。
她怔怔地看着他,撇下头:“我家人不在,来不了。”
他了然:“伤口已经混上泥沙,如果你父母在外地,可以由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翻开:“我的资格证,你可以看一看。”
曲含不愿麻烦别人,也从不愿轻易相信别人,就像她的手里一直攥着酒瓶的玻璃片。
微亮的灯光照明了纸上的字,可她只看了他的名字——谭寻观
…………
最终曲含被他送到了诊所,一开始他想送曲含去医院,但曲含不愿意。实话说医药费太贵,她给不起。
医院不可能赊账,如果因为这个叫来了她的姑姑,可能之后她会遭到更狠的谩骂和毒打。
当然曲含不能把这个理由说给他听,只是说医疗费太贵。
谭寻观怕再说伤孩子自尊便没再继续。
“这里最近有一个诊所,我的表弟经常帮人,他可能想要帮你。”
“啊?”
当然曲含不可能相信这种言论,也不想折腾人,把他的手机号码留下来。她没有手机,只能写在手背上。
谭寻观开了车,车里闷闷的,让她很不适应。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
源源不断的凉风从空隙钻出来,虽然还是有些闷,但比刚才强多了。
“这几天下雨,夜晚很凉。”
“谢谢。”
“不客气。”他笑着回答。
曲含偷偷侧眼看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风不够,她越发觉得热了。
车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吹的声音落针可闻。
曲含有些尴尬。
“和家里吵架了吗?”他突然出声问。
“算吧。”对于这种关于她姑姑的问题她不想回答,只能敷衍敷衍。
好在谭寻观不再问,只是话题换了其他的,例如伤口的问题。
谭寻观问,她就答,一直聊到了地方。
等到下车,谭寻观将她的手臂拖住,扶她进门。
诊所里很安静,就只有一个白大褂在看书。
白大褂抬头便看见自己表哥和一个应该年龄不大的女生,挑了挑眉。
他迎向门口。
谭寻观让她坐在椅子上:“逸之,她的腿和胳膊好像都很严重。”
“逸之”听闻蹲下查看伤口。
两人完全没有交流。
谭寻观向曲含伸出手:“这屋子里很热,可以把外套给我。”
曲含愣了一下,将外套脱下来给他拿走,两人的外套挂在一起。
“都混上土了,不感染算不错了,先冲水吧。”
…………
“伤口不要沾水,别吃辛辣,记得找我换药。”随后拿了一些药:“这是内服的,要按照说明书服用。”
“谢谢你……”
“他叫宋逸之。”谭寻观解释。
曲含微笑:“宋医生。”
“不用,走了。”说罢,他转身回到诊所里。
等一切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换往常她早就睡了,可现在回不回去也是个问题。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对啊,她除了那个房子,还能去哪儿,这是她所谓的家。
“景向街,203。”
两人回到车里。
谭寻观主动搭话:“你就不怕如果我是坏人,可能这段时间就把你拐走了。”
曲含:“我知道。”
他忍不住侧目,到底还记着自己驱动方向盘转回头:“那你为什么和我走。”
不知道为什么曲含听到“和我走”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就像她渴望这三个字一样。
她说:“应该是你的脸很让我相信。”
谭寻观显然没想到她说这句话。
“我可以想到你的资格证是伪造的,想到你要拐卖我,但是我就是相信你,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你很温柔。”
谭寻观:“如果我是坏人,也能伪装得很温柔。”
这种情况她是不想讲理的,她可以说是靠自己的第六感吗?
“如果像这种情形,你可以先确定我的周围是否存在同伙,再询问我的目的性,比如为什么要帮你。”他说。
“那你这是自动代入绑匪了?”曲含笑着问。
“嗯……也有可能我本来就是绑匪,是一个温柔的绑匪。”谭寻观开玩笑道。
夜色朦胧,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窗外却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