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莱尔，赫莱尔！”是拉娜揉着他的膝盖在叫他。
赫莱尔如梦初醒般从回忆里掉出来，舒了一口长气还是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橘红色的拉娜，他也是深感造化弄人。只是因为拉娜并不是洛林家的原住民，是他在得知自己观世者新身份之后不久，在蛤蜊街上闲逛，路过垃圾桶发现的弃婴而已。把她带回家是因为赫莱尔觉得，将来父亲即便失去他，也可以有另一个牵挂。拉娜这个名字也是他给取的，因为他最喜欢的诗集作者叫拉娜。不得不说，家里多了人感觉就是不一样，他获得了一个忠实的玩伴，天天陪他一起收拾图书馆，一起看书说故事，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是不错的。
只是该面对的事还是得面对，现在显然拉娜也被卷入这场纷争了，那就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听一听她的情报吧。
“算了拉娜，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听听，不用担心我心里有事儿。”赫莱尔摸了摸拉娜的头，等着她开口。
“那好吧……今天早上我起来早，之后去了一趟奥洁玲港，为了去给上个月码头邮递书本的转运费，大概是六七弧度的样子我就到了，可是我无意间看到两个奇怪的人。他们就坐在码头的小酒馆里角落的一张桌子。嗯？我为什么能看到？那是因为当时码头运货员刚从里边的厕所出来，我正好往那儿瞟了一眼，才注意到他们。你猜我看到什么赫莱尔——他们竟是你的同道中人！一个不用手拿杯子，一个用手指头吹风！但他们没发现我，那时候酒馆里也没有别人了，倒是还有老板在吧台就再没有其他人了。老板在擦桌面，也顾不着他们，只有我看见了。然后我和运货员就出去办事，我缴完费又折回来的时候，他们俩又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一前一后进了旁边的售票站，我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就跑进酒吧去向老板打探那两个人的消息。老板消息是很灵通的，可是这两个人，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等我再出来，已经找不到他们两个了。匆匆忙忙赶回来想告诉你，但你一直睡，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还有，就是，就是我怕你都没做好准备听我说话，听完万一行为过激做傻事，怎么办？……真的，赫莱尔，你几天前的推测完全正确，他们真来找你了！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是不是，是不是要把你抓走去当首都杀手？还是要把你的心榨成汁喝了治病？不能啊赫莱尔！你绝对不能给他们抓到！不然我铺垫了半天的努力全白费了……你也会痛苦的……”
拉娜洋洋洒洒把她的心里话全说了出来，不安的情绪也洋洋洒洒全部涌出。赫莱尔看着拉娜惶恐不安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了一点愧疚感。确实，七八天前他在他们一起整理书柜的时候随口一句，说不出所料应该很快就会有别的观世者到涟城来，来找他。
但他可能低估了这句话在拉娜心中的分量，毕竟一个八岁的女孩，且前八年人生中几乎只有他和父亲的女孩，听到这句冷不丁的话又该有多么迷茫紧张。这也怨他，平时还喜欢拉着她一起鉴赏几则赛伦西亚都市怪谈，以至于她把这件事憋在心里一连好几天，又把这件事的神秘背景和恐怖怪谈联系起来，才变成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
赫莱尔只好先强打精神做出一副笑脸，随即把拉娜揽入怀里拍着背安慰，“拉娜，没事的，我不是没做准备，也不会害怕——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不可怕。之前不和你细说是因为念及你还没练成社交的手腕。——你无意中要是把我做的准备泄密了，那我做这些也就没有用了。这可不是嫌弃你没用昂，只是在干大事的时候就得适当地舍弃一点小环节。不然知道的人越多，我的事就越不好做。这样的道理，我觉得我们聪明的拉娜也应该是懂的，对吧？”赫莱尔安慰着拉娜，试图和她讲讲道理，可是拉娜揉着他的衬衫袖口，还是垂着脑袋不肯抬起她的头。赫莱尔的贝辩解此时也稍显无力，他无奈扶额。看来只好现在就和她解释清楚。
“呃，拉娜，你看现在生米已煮成熟饭，我再向你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是不是？所以我打算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发现。你知道学校吗？”
“学校？你是指那种成年人聚在一起吵架的地方？”
“那是法院！”赫莱尔此时已经放弃了委婉疗法，只好长驱直入，“学校就是人们聚在一起学习的地方，十六岁成年之后如果你有意就可以交学费去上学，然后你就会在里面遇到一群老师，同学，……”
“那不是读了书的富人子弟才去的地方吗？我们这里有吗？你又不上学，说实话你看起来就不是个上学的料！”拉娜一抹脸，挣脱了赫莱尔的手，扑在他的床上，把脑袋埋在了臂弯里。
“什么？什么叫我不是上学的料！我赫莱尔·洛林是不够聪明不够多识还是不会说话？差点背景而已，而且不论现实……我看起来难道不比那些花天酒地天花乱坠的家伙更像正经人？”
“问题就是出在这里啊！那学校里可能就没有所谓正经人吧。你要是到了那里，也融入不进他们的生活。还有就你那散漫的性子，说不定还三天两头旷课逃学呢。我可是知道的！而你居然觉得这样的你正经？真的？这我怎么不知道。总之你正经也不是不正经也不是，不上不下，你自己还没厌烦吗？……今天的书架还是我一个人在收拾。哎你看看你！居然能让我一个年龄比你小的人给说，你，你简直没救了赫莱尔！”拉娜抓着床单猛地回头，湿润眼中充满了对自己哥哥的无奈和着急。
赫莱尔尴尬地扒了扒衣服扣子，因为她所说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她确实很了解她的哥哥，但主要是解锁了能力之后，他每次自己练习真的很容易累，为了不让自己忘记事情，睡得多应该也是情有可原吧。不过这还是扯远了，他还有绝对的重磅消息没说。于是他看着又趴下去的拉娜，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然后转过头一字一顿地说：“不管怎么样，拉娜，我要去上学了。我要暂时离开你了。”
拉娜撑起了脑袋，像是被控制住一样，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大约房间里有了十几秒的沉默，她才慢慢坐起来，无力的向背后一靠，没有听见哭声，赫莱尔担忧地回看，一滴泪挂在她蜜色的眼睛上，可是她的神情又那么坚定绝情，好像忍耐地无法再忍耐。当心中的烦恼积压到大山倒塌的时候，你能想到的也只有沉默，痛快哭一场也成了奢望。
赫莱尔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不，是很多错事。其中有一件就是当初赠予拉娜名字和家园，当她已经深深爱着现在的生活，他又得离她而去。手足无措地靠近安慰拉娜：“其实我可以解释！……这也不是我自己选的路，是……”
“咚咚！”两声沉闷却清晰的敲门声突然从楼下传来，打断了赫莱尔没说完的话，他几乎一下变了脸色，灼灼的目光无声地穿过了地板，探视门前正抖动着的光缝，他知道这是找他的人来了。冷淡的神态无意间扫到了由悲伤转为惶恐的拉娜，于是立刻抹去戒备的嘴角，眨眼睛变成了月牙弯的浅笑，一边起身一边用手势告诉拉娜都是小事，还在关上房门前告诉她除非他来找别走出房间。门“嗵”一声合上，拉娜紧紧盯着门许久，手指深陷洁白的衣摆中，此时的她恐惧和期待参半，平时不信命途之说的她也开始祈祷，希望赫莱尔最好有个合适的交代。
赫莱尔倾着身子，一只手撑在门上，凑近猫眼，看到了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些一个年长些，一个高一个矮，都穿着纯黑呢子大衣，一副严肃的样子。赫莱尔贴着门问：“外面的是谁？”
“洛林先生，我们从首都来，圣梅林的考学官。”高个子一边说一边把他们的证件推到猫眼前，上面有形似三层齿轮的红色印章，和他们自己的签名，两个人似乎是同一个姓氏——阿尔加兰特，赫莱尔姑且就将他们称之为高兰特和矮兰特。
“您应该对我们此次拜访的缘由有些了解，那我们也不过多赘述，直接进去商议可好？”
果真如此。赫莱尔嘴角上扬，打开了门，“两位先生久等，既然这样就快进来吧。”
开门的瞬间，赫莱尔看到高兰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异，而矮兰特则是一直紧绷着脸上下打量他。等他们走进图书馆，矮兰特踩了踩脚，对着满大厅书架有些疑虑地仰了仰头，高兰特见状刚要开口询问，赫莱尔就装作不小心对上高兰特的眼，眼睛一转，又忽然抱歉地笑笑，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对不住两位远道而来先生，家里经营图书馆，一楼都是这些东西。今天刚好是我们的休息日，我父亲也早早出门办事了，显得房子里面冷清。所以二位还请到二楼来，二楼有我们都想要的沙发和桌子。”
于是赫莱尔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打开了会客室的门。会客室并不大，中间有一架长条木头靠背椅，垫了毛毡垫子，又铺了墨绿印花的毛毯在上面，边上是两把折叠木椅，中间放了一张有些年代的矮桌，铺了茶色桌布，上面摆了用细玻璃瓶装的一小束紫薇花，左手边放了几天前的报纸头版上印着：第九月度，开学季在即！
赫莱尔最后走进去，招呼两人在长条椅上坐下后走到后面把关着的窗户打开，一阵风袭来，会客室接住了撒下的阳光，变得鲜活了几分。他回头问他们：“先生们，采光如何？如果暗了我就把侧边的窗也打开。”
“这样我看就不错，现在十三弧，离日落还有一会。”矮兰特挪了挪身子，他很久没坐过这种散装沙发了，僵硬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掸了掸毯子上的毛线，把腿翘了起来，“况且我们在这不会待很久，我们有十六弧的船票在身，把该交代的事交代了我们就要离开你家房子了。”
“哦，这么说你们还需要咖啡和茶之类的吗，我刚想去准备。”赫莱尔搓搓手，下巴指了一下角落的茶水台桌。
“不用了——你的事倒是很快的，洛林先生。”矮兰特向后一靠，又不舒服地挺回来，回答道。
“那好吧。”赫莱尔坐到斜对面的椅子上，“这样，我们也许可以直接进入正题？”
矮兰特看着高兰特一挑眉，高兰特就从一直拎着的牛皮箱包里取出一个黄皮袋子，上面的封口有和之前一样的三层齿轮印章。他打开封口，取出了两张纸单子，一本证件，一本薄书和一个册子。
“首先还是恭喜您洛林先生，被圣梅林录取了。”高兰特指着其中一张单子说，“这张是你的录取通知书。”
赫莱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录取通知书上花体手写的他的名字，抬头看着他问道：“没记错的话，我在上个月度没有向任何学校投材料吧，包括贵校。恕我为此感到惊讶，录取通知书这种东西，没想到会出现在我家。”
“那是因为圣梅林并不是一所遵守国家规定的学校。哦，也许我这样说是不恰当的，但它的确是个特例，是个平日里不为普通人所知的特例。”矮兰特先开口慢慢说道，瞥了一眼赫莱尔，“我们不招生，我们找生。只要有合适的人选，经过考学官的走访就可以成为学校的学生。”
“也许你还想问，为什么考学官能在不打任何预告的情况下找到你们。”矮兰特继续说，“但这就不是我们需要回答的了，原则上，我们只帮助学生解决关于上学的事务。”
赫莱尔思索几秒，嗤笑了一声，“我虽对贵校早有耳闻，久仰大名，却终究像您说的一样，是个普通人，至少到现在还是。所以于先生们而言无知一点，想也是合理的。我也念及先生们来回走访，难免有些困倦，不想再提旁的话，可是刚才我也就只问了一个问题，的确关乎上学。而先生你后来说的问题，我好像没有想问。”
此言一出，对面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不过下一秒都收回了目光。矮兰特讪笑了一下，握着手说：“只是这么问的人的确不少，您是知道的。不过，洛林先生，您既然这么说了，我建议您之后读一读这本《圣梅林图鉴》，也许有些疑问就不费我们解答了。”
矮兰特把桌上的薄书推到赫莱尔面前，时不时还看他几眼。赫莱尔低头看到书本封面上印的象牙白繁复宏伟的尖顶建筑，手指轻划了一下封面，就恢复了之前温和的表情，“好，我会看看的。”
高兰特见状，正色指了指旁边的证件，“这是能你的学生证，之后去了学校，这就是你身份的证明。”又指了指册子，“这是学校历届人员名录，你之后感兴趣也可以看看。”
“那我是952年的应届生吧，这上面有我吗？”
“没有，新一届的都没有，但下一年度就有了。”高兰特回答到，他直起了身子，对赫莱尔说，“刚才的这些东西先生请自己收好，接下来我要告诉你去学校的注意事项。”
“您请说。”赫莱尔眨了眨眼睛。不再悄悄观察自己的手指，端正了身子听他说话。
“如果您确定有意去上学，那么请在下个圆度的最后一天前往学校，地址是白露庭北城区梵西斯科街9号，并在当晚入住学校的住宿区，然后第二天早上参与学校的开学典礼。届时请带上您的录取通知书，学生证，以及必要的行李。其他的学校自有安排。”
“那我要在那里呆多长时间？一直不回来吗。”
“不。学校一年有两个学期，每逢1，7，8，13月度是学校学期结束，公假的时间，在公假时间里您可以回去，如果您自己向学校请假，只要审批通过您也可以回去。学期内正常休息日，国家节假日虽然不用上课，但是也不能回去。”
“原来如此。不过您刚刚说到‘学期’，想来圣梅林也有每年度升级的制度？”
“是的。从入学那年开始，学生每过一年升一个年级，一共有一到六年级，也就是说，学生要在学校里学习满六年，十六岁入学，到二十二岁才能毕业。”
“可我有点好奇我为什么要上学，毕业了之后我又要去做什么呢？”
“这个等你去了学校自然也就知道了。是关于我们观世者要做的事。”
…………
之后赫莱尔又和他们聊了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最后在赫莱尔表示已经完全清楚情况，没有要问的问题了的时候，高兰特把另一张单子递给了他。
“这是学校的保密协议书，如果你同意里面的内容就请在上面签字，之后给我们带走，那么这次的走访也到此结束。”
赫莱尔点点头拿来了笔，但是签字的那刹那他还是迟疑了，他想起父亲多愁的脸，还有拉娜纯真的笑容。窗外吹过一缕暖风，阳光渐渐从他的脚尖褪去了。他抬起头，皱着眉看着他们好一会。
矮兰特严肃的脸浮上一丝奇怪不安，问他：“洛林先生，刚才我自认为我们聊得还算愉快，而您现在，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顾虑？最好是说出来，也别叫我们这考学官难做，是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拒绝？……其实遇到这种情况，作为考学官我们也不好强求。但是我敢说！拒绝一定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之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也无法保证啊。”矮兰特瞳孔地震，以为自己半天劝说努力的结果要白费了，连忙起身靠近赫莱尔，搭上他的肩试图挽救情况。高兰特也急忙弯下腰好言附和，“朋友！学校既然存在那一定是有其作用，我在这不好说给你听，因为，因为这很复杂！总之要三思啊，不管有多舍不得，最好还是去吧！”
“谁说我不去。”赫莱尔向两边转头，突然变得犀利的目光让两人一时有些被惊到。见状，赫莱尔又收起脸色，微笑地说：“我随口一说罢了，就是纯好奇啊。先生们突然反应这么大，我还以为拒绝就会‘被’死掉呢，原来不是啊。”
于是赫莱尔回过头，看着签名那一栏，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抓起笔就飞快地签了个名字，愣了一下，之后便如释重负地放下笔，走到窗前呼吸了点新鲜空气。但他没注意到，考学官们的表情从紧张到一言难尽，再到和他一样地放松。
矮兰特轻拍了下胸脯，叫高兰特收起单子，又和身后已经进入放空状态的赫莱尔到了声别，就拽着高兰特离开了房间。听见下楼的“咚咚”声，赫莱尔才像回过神一样流转眼珠，看着窗外剪影般的楼道街坊，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没做，于是找回了手脚飞快跑出会客室，抓着栏杆大声叫住正欲开门离开的两人：“等等！”
两个考学官被喊得一激灵，矮兰特尴尬回头，“洛林先生，我们所有该做的都做完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的确还有一事相求。”赫莱尔跑下楼梯，来到二人跟前，嘴角愉快地上扬，“能否留给我你们的联系方式？”
“这……原则上是不行的……”高兰特转头看向矮兰特，暗示他赶紧回绝这个莫名奇妙的请求。但矮兰特却用手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高兰特心中产生了。
“好啊。”矮兰特沉默半晌，居然开口同意了，高兰特大惊失色，嘴巴里一直说些杂乱的单词字眼，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矮兰特让赫莱尔手心朝上对着他，用不知名的力量在他的手心写下一串数字，“我的名字是戴文·阿尔加兰特，他是马雷齐亚·阿尔加兰特，我们的区号写在你手心了，至于怎么用，你以后自然知道。”
赫莱尔有些激动地把手翻来覆去地看，他只是试着碰碰运气留一线人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他还以为大概率没门，甚至已经做好被冷眼的准备了。他握着戴文的手，上下摇动，“谢谢你，通情达理的戴文先生！”，然后握住了还在傻愣着的马雷齐亚的手，“也谢谢你，马雷齐亚先生！”之后赫莱尔就把他俩一起送出了门，对着他们的背影招手。
等到归家的人潮把他们的身影没去，天也彻底把自己塞进了封闭的袋子里，接下来是斑斓的黑夜。赫莱尔独自站在门口，任干燥的风吹乱额前碎发，即使身处蛤蜊街，涟城最热闹的街道之一，他也觉得自己很快就不属于这里了，很快就要流浪天涯。像《荒野》里的背包客，住在无尽的日月升落里，一个人踏过世界的缺口，打一场最硬的仗，喝一滴最烫的血，吻一个最冷的人，看一座最荒的城市，最后深藏功与名，再次离开所有人。惬意啊，至少他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就这样完美地结束一切，赫莱尔这么想着，又叹了口气，回到街道，回到安静的家门口，回到无情的夜。他走进屋子关起门，他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找拉娜了。
…………
另一边，戴文和马雷齐亚在驶向首都白露庭船上，准备回去复命。
他们趴在栏杆边上，远处的信号塔灯光忽闪，照在他们的脸上。马雷齐亚深紫色眼眸里的迟疑还没消散，终于忍不住问戴文：“叔叔，您平时不是最不喜他人巴结吗，怎么今天对一个涟城佬破了例？”
“直觉。”戴文直视着前方模糊的水天界线，同样深紫色的眼睛仿佛陷入了沉思，“暴风般强烈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