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于黑暗之中,无限循环的嗡鸣声在耳边萦绕,顺着耳蜗传进了神经深处,在无垠的黑色的脑海里回荡着……脚底的空洞感也迎着嗡鸣声慢慢向上爬拉...似站在很高的地方又似沉入了海底,看不见脚下,看不清前方……
迎面不远处忽而出现几粒微光,越来越近,竟显出一个人的轮廓。他想看清却又看不清他的脸,不觉的向前一步,却一脚落空...强烈的坠落感瞬间从脚底蔓延到全身使张瑾言右腿一颤后猛的惊醒并坐立起来。额头上的一层薄汗微微打湿了少年略长的碎发,颈后,汗水被微风蒸发,传来阵阵凉意,睡意全无。
淡黄色的光透过窗帘从窗外渗入,浸散了房间里的光线,一切都变得朦胧,唯有少年眼角处的几分凌厉此时却显得格外清晰,黑色的眸子望着某一点,折射着微弱的光。
张瑾言想起这梦以前也做过同样的——记得是在拿到高中入学通知书的那晚。听说梦可以预示未来,可张瑾言却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什么,预示终也是预示,谁也无从得知自己明天会怎样。知道了,那也就没意思了。
嗡...嗡...嗡...手机的震动声将张瑾言拉回了现实。六点过一刻,该起床了。虽然现在天还未明,但张瑾言很久以前就已没有了睡懒觉的习惯,与其说是自律使然,但更多的是“睡不着”。
张瑾言下了床习惯性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天将明而未明,整个城市仿佛浸没在浅墨里。无人的街道上,道路两旁的路灯无力的散射着的焉黄的光被雨丝切割成无数的颗粒,散落一地……虽正值盛夏,却还是会在雨天的清晨泛起几丝凉意。
咚咚咚(敲门声),“瑾言,起床啦,今天是你开学的日子,我请了半天假送你去学校,快……”束瑾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房门,“哦哦,你已经起来了呀,那快收拾收拾行李,早点我们出去吃”。
“知道了,妈”。
房间里的墨色还未褪去,束瑾秋便打开了灯。突如其来的明光使张瑾言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便伸手遮了一下,束瑾秋见状几个大步走到书桌前拿起遥控器把灯调到了最暗的一档,见儿子适应了些,便又道:“再穿件外套,外面下雨了”。
“嗯”,张瑾言应了一声,走到了衣柜前。
束瑾秋临走前不忘把门带上,但几乎听不见关门的声音。
张瑾言开始熟练的收拾行李。因为从小学起就一直住校,所以对于这新的住校生活,张瑾言并没有多大的期盼,唯一的一点期盼兴许就是这次会离家很远,也会很久。
这“家”里时不时弥漫出的窒息感滋养着逃离的想法在黑暗中肆意生长……
束瑾秋母子出门时,正巧小雨变成了大雨,整个世界被刷上了一层铅色的浓漆,沉闷且阴郁。黑色的小轿车在雨中的街道上行驶,车外的人都快步走着,车内的人沉默着。
不一会,车在一家小吃店门前慢了下来,是一家很小的店铺,生意却很红火,即便是雨天,门前依然挤满了各色车辆,人群如潮。
车停在了小吃店前面一点的临时车位上,张瑾言和母亲下了车后撑起伞并肩走了过去。
这家小吃店没有设置餐桌,但开了四扇点餐窗。张瑾言排着队,抬头看着前面一位女生扎头绳上的一朵仿真的雏菊消遣着。
突然,感到垂着的手臂被很轻的碰了一下,张瑾言低头:是一只手,并且那只手迅速的伸向了旁边这个人的衣兜,看到他衣兜里露出了一个角的手机后,张瑾言几乎没有思考立即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的手腕,那只手愣了一秒,随即想挣脱张瑾言,发出的动静吸引了另一边束瑾秋的注意,她转过头来两秒钟看清了情况后立即一嗓子吼起来:“你想干什么!偷手机啊!”周围的人立即看了过来,那位手机差点被偷的男生也跟着转了过来,意识到什么后,立即把手机往里塞了塞,然后看向小偷,只见他戴顶黑色鸭舌帽还戴了口罩,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但通过身形可以判断是个男生。
他手腕受过伤,因为张瑾言握到了两道类似疤痕的皮肤突起,但没过多注意,周围的人纷纷围了过来,有的还掏出了手机准备拍照。突然那小偷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很大,像一匹恶狼死盯着他的仇人,凶恶的眼神仿佛扼住了张瑾言的喉咙,张瑾言愣了,下一秒,那小偷用极大的力气撕扭着张瑾言的手挣脱了他,迅速推开人群跑了。束瑾秋“哎”了一声,赶紧抓起张瑾言的手:“这都快出血了,走,去医院看看!”张瑾言看着母亲脸上紧锁的眉头,回过神来:“没事,不用担心,只是皮肤擦红了而已。”最后束瑾秋还是带张瑾言去了不远处的小诊所消了毒。
在车上吃完了早点,张瑾言便戴上了耳机,束瑾秋发动了引擎,不久,车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又漫进了车里。
张瑾言侧过脸看着车窗外的一片灰黑,耳机里的声音很小,他都能听到公路边上的栏杆由远及近又忽而离开的刷刷声。突然束瑾秋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一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点了两下蓝牙耳机:“喂,你好……什么!他们什么情况,那之前谈好的呢?好,等着,我最多两小时后到。”挂了电话,束瑾秋沉默了一会后微微偏过脸“谨言啊,妈妈公司里出了点事,我……”张瑾言深吸一口气后又快速呼出,打断了她“没事,那你把我送到学校就赶紧去吧,我一个人能行的。”我已经习惯了。束瑾秋心里涌上一股酸味,没有再说话。
到了学校后,束瑾秋还是坚持帮张瑾言把东西搬进了宿舍后才匆匆离开。等张瑾言打整好了一切后,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额头上已经蒙了一层细汗,偶然抬头间,望见了天边不远处的一抹彩虹。回到宿舍后,由于张瑾言的床被安置在了窗边,床上已经落满了雨后的夕阳,火红的霞光照得一切都充满了希望。有两名同学还在收拾,看到有人进来后礼貌的让了让,三人相视一眼后又局促的笑了笑,谁能知道开学时互相不说话的男生几天后会成为多好的哥们呢。张瑾言来到床边把领来的各种卡一股脑的塞进书包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快到饭点了,尽管张瑾言忙活了一天,但可能因为换了环境,也没了胃口,便来到商店逛逛,当他看见花里胡哨的包装袋里十三块钱两个的苹果时果断还是转身买了个面包应付肚子,离开商店后张瑾言还在回味刚才老板娘用绿豆般大小的眼睛上下打量他时的神情,那老板娘桃子般红润而肥胖的脸上嵌着两颗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没有亲和力却有种莫名的喜感。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教学楼,刚下过雨的世界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天空还没有完全晴开,防盗栏上的雨迹也还没开始干,泛黄的地板上满是新新旧旧的湿脚印,声旁不时走过几个陌生的面孔。上楼梯时,张瑾言自然的抬起头,楼梯转角处突然转出一个人,戴着帽子,脚步很快,似乎是赶时间,但当他看见张瑾言后脚步却明显慢了,他对着张瑾言瞪大了眼睛,眼里的神情难以言喻。张瑾言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便移开了视线自顾自的上楼,当他们一步步靠近时,张瑾言瞥见他咬肌很突出,显然是在要紧了牙齿,擦身而过后,张瑾言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出气声,那人便加快脚步走了。半晌,张瑾言才觉得那人的帽子似乎有点眼熟。
张瑾言走进教室时几个女生正低着头说话,其中一个女生不经意的抬头一看,正好和张瑾言四目相对,张瑾言礼貌性的朝他微微一笑,笑的很淡,以至于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嘴角动了一下,那名女生看似镇定的低下头,然后偏过头和其他女生小声说了些什么,几秒钟后几名女生都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朝张瑾言看去,此时张瑾言已经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了,正掏出手机无聊的戳着。
男生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外面套了黑色外套,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扣,耳机线无意的从衬衫里隐约露出的锁骨前垂下,男生的脖颈白皙而干净,整个人都是如此,由里到外透露着干净,清冷的气息随着刚下过雨的潮湿空气蔓延开来。
几个女生小声啧啧着转回了头。张瑾言百无聊赖的戳着手机,对于“外界”的事毫不知情,也全不在意。
很快便到了自习时间,教室里已经不知不觉坐满了人。自习铃响过几秒钟后,突然一个男生从后门冲了进来,在快速扫了一眼教室后,发现还有一个空位,便几个大步垮了过来,迎面而来的还有一股烟草味夹杂着类似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那味道直往张瑾言鼻孔里钻,张瑾言猛吸一口气后抬起头瞟了一眼这位新同桌,他穿了件黑色棒球服,张瑾言莫名觉得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新同桌”才刚刚坐下,一位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张瑾言把耳机快速的摘了下来并抬头,正好和男人对视上,他的目光在张瑾言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转向其他同学道:大家好!我叫鲁建国,随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名字,又继续面无表情的说:今后就是大家的班主任了,来,后排那个靠窗坐的男生,还有其他再来几个男生,先跟着我去教务处领一下大家的课本。张瑾言只好起身跟了去,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盯上。到了教务处一进门就是成堆的课本,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过来统计了人数后大家就纷纷数了课本抱回去。张瑾言刚数完英语课本,看着这几十本厚厚的书,转身又看看其他同学,其他人都在数着自己负责的科目课本,有的甚至看了一眼张瑾言后就自己走了,“好吧,毕竟大家都还是陌生人”,张瑾言正想抱起几本先走时,新同桌走了过来“这些是数好的了吧”,随即抱起一摞就走“你再去帮我数一下语文”。张瑾言最后是空着手回教室的。发了课本后,鲁建国让大家自我介绍“就从进门第一排靠前的那个女生开始吧”。
那个女生有些微胖,胆量也挺大,只见她从容的起立,没有一丝忸怩与犹豫,然后走到讲台上不紧不慢的扫了一眼下面的同学,抬了抬眼镜道“大家好,我叫施妍,来自a城,喜欢看书,很高兴认识大家,谢谢。”缓慢而自信的语气加上标准的御姐音,赢得台下掌声一片,随后女孩便转过了身,脑后的马尾随之轻轻一摆,眼镜上的反光一闪而过。大家的目光跟随着施妍回到坐位上,和她同桌的女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讲台上,脸已经红了,显然不及第一位的自信与气度……
“那个叫施妍的女生,如果十分满分的话,相貌四分,气质六分。”轻声的话语从张瑾言旁边传来,“同桌,你觉得呢?”张瑾言对谈论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便只嗯了一声,没作回答。似乎这是大多数人的“通病”,都喜欢谈论别人的相貌或身材。
“对了,同桌你叫什么?”男生侧过脸道。
“张瑾言”。
“ 你叫张瑾言?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张瑾言轻轻一笑,在梦里?
“你也是a城的吧”。
“嗯”,张瑾言微侧过脸。
“那你还记得今早你抓的那个小偷吗?”
“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不然我早削他了,他奶奶的,那孙子想偷的就是我手机,要不是让他给跑了。”说着男生握了下拳头,“今早多亏了你,不然我新买的手机就没了,那可是我求了我爸好久才给买的”。
“下面的同学不要讲小话,尊重一下台上的同学,马上就轮到你们了!”鲁建国看着张瑾言他们这桌厉声到。
被李明帆这么一提,张瑾言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小偷的眼神,便也没了听自我介绍的兴致,回味着早上的“光荣事迹”。
窗外的事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黑夜隐没了线条,万物归于沉寂,只有夏夜里此起披伏的虫鸣声穿梭于这浓墨般的夜色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张瑾言的思绪已经随着虫鸣飘了很远。突然,同桌站了起来并向讲台走去,不小的动静把张瑾言拉回了现实,只见讲台上的男生剪着稍长的平头,眉尾向上挑起,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一股痞帅感油然而生。张瑾言看着男生的脸,几秒钟后李明帆似是感受到了某人的目光,侧过脸正好与张瑾言对视上,李明帆继续说着自我介绍,张瑾言一挑眉,自然的低下头开始编自己的说辞:“大家好,我叫张瑾言,来自a城,喜欢美术……”
下晚自习后,张瑾言踩在班主任后面第二个出了教室,折腾了一天他巴不得立刻就躺下。草草洗漱之后,宿舍里的人也差不多回来了,唯余张瑾言正对面的床铺还空着,只有一套叠得干净整洁的被子在上面的等待着。
宿管已经在外面催促着关灯了,“谁关一下灯”舍长话音刚落,一个刚进门的同学随手一带,“啪”的一声后黑夜立刻侵占了整个房间,接着那个同学爬上了张瑾言对面的床。不一会月光洒了进来,张谨言无意间瞟了一眼,是新同桌李明帆,他正在脱衣服,月光正好洒在他的身上,为小麦色的皮肤镀上了一层薄而透明的银华,男生的肌肉线条明显自然而不浮夸,微微突出的腹肌随着叠衣服的动作一伸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