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有些嫌弃地把纪秊的大脸盘子往侧边儿推，纪秊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偏要往过凑，南浔一巴掌扣他脑壳上才老实。

    “诶诶诶！干什么呢你们！老张喊咱们回去了！成绩出来了！”球场外，一标准理科学霸造型的男生冲他们喊，塑料框眼镜，唇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胡子，这可是位大神，数学理综都直逼满分的那种。

    但他热爱的却是文学。南浔问过他，怎么没去学文？因为不爱背书？大神只摊开他刚拿到手的打着鲜红的100分的化学试卷在桌上，缓缓张口：“因为我这字儿写文科，就是全答点子上，老师也得给我扣一半儿，但理科就不一样了，只要我写对了，他们就不能不给我分儿。”

    这位学霸不爱的原来是练字。

    “都最后一节课了才出成绩，今年老师阅卷速度也太慢了吧，害我都提心吊胆两天了！”

    “害，你提心吊胆那纯是你的问题，你看人大神，看看咱阿年，人家紧张吗？”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能拿人和神比呐！阿年他纯英语恶心人，其他我还是有胆量和他一战的好伐...诶大神，咱班儿这次考的怎么说，我怕老张发火…”

    “我期中考试就迟到了半小时，老张差点没把我念叨死！”

    期中考试没考好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见老张发火。老张发火也还是那么儒雅，憋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脏话，他们当然不会怕他，就是纯担心他气多了伤身体…所以后半个学期，班里的各位那是非常努力。

    答案南浔早对过了，除了英语都好说。南浔特别郁闷的是，明明他都猜到短文在说什么内容了，还是选不对选项，ABCD在他看来说的都是“大大的有道理”。

    期中成绩出来的两个礼拜后，班里还有一女生告诉他，她本来以为自己考那90来分儿刚及格天都塌了，一瞥看见他卷子上鲜红的68，她觉得自己未来可期！

    想到这儿南浔不由得看向纪秊，这人脑回路和他转的不一样吗？为什么他能考138？！

    什么同不同性恋，什么上面下面，南浔此刻什么都不在意了，脑子里装的全是自己得不到的138。

    回教室一路上心不在焉，他和纪秊走在队伍后边儿，前面一群人打打闹闹也不消停，忽然，纪秊屈指敲他脑壳，“咚咚咚”三下，有节奏有规律，像来敲门做客。

    “想什么呢？”

    “想你…”南浔还在愣神儿，不过他也没给纪秊自己乱想的机会，紧接着补充完整，“的一百三十八是怎么考的…”

    纪秊眉毛一挑，胳膊往南浔肩上一揽，头也往过蹭。“我也想你，的68是怎么考的。”

    “滚，一身臭汗别忘我身上靠！你可真会！说！话！”南浔咬牙切齿道，他一只手抵着纪秊的头把他往边儿上推，另一只手绕到后面去抓纪秊的后颈脖。

    那天下午上体育课的班只有他们一个，校园里冷冷清清，一群人走着走着就闹起来了，南浔就笑，他当时没想为什么，因为开心？因为有意思？他现在却是想不出来了，他也再体会不来了。

    在记忆里的冬天不会让人感到寒冷，觉得带过的一阵风都觉得是甜丝丝的。南浔自知他是记吃不记打，每年夏天他都在思念冬天，真到了冬天他又缩在那儿天天喊冷。

    从球场往教学楼的路他走了好多遍，可他回忆里的那个人却是再也寻不见。

    那条路上有过雪和落叶，开过野花长过野草，学生换了又换，它一直在那里，听过球场上男孩女孩们热血沸腾的呼喊与尖叫，望过教学楼里一个个埋头苦学的侧脸，见过小情侣们傍晚在操场的跑道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等着故人重游此地把故事给重温。

    老张在教室恭候多时，从第一排往后传成绩单，同桌两个看一份。没一会儿又被教务处的老师叫走，说答题卡送回来了。

    “嚯！91分！你这进步是大大的有啊！怎么样，有我在旁边，英语分嗖嗖嗖~都给你吸过来了吧！”纪秊从看见南浔的英语成绩后就开始吠，这次相比上次确实是进步神速，虽然这次题比上次简单，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成分在，但好歹是及格了，南浔心里也挺满意。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是哥这半学期每天苦背英语单词应得的，懂？”嘴角虽比AK还难压，但是...没有但是！哥的开心就是写脸上了！

    “就是嘛，你可小心啊纪秊，南浔这次进步二十多分，下次再进步二十多分就是一百一，再进步就是一百三...再下次直接超过你！”安思静闻声而来，加入没营养但大家都爱说的玩笑群聊。

    “安姐，你再说下去，我的小同桌要考150了！”

    “去去去！小同桌是你叫的！分不分得清谁才是正宫！桌儿！你说句话呀！”趁老张去教务处拿答题卡的功夫，陈佳磊已经拖着他的小板凳蹭过来了。

    “切！谁稀罕，就你能叫是吧？我还叫你的桌儿猫...”纪秊还没说完就被从背后捂住了嘴。南浔凑到纪秊耳边恶狠狠地说悄悄话：“你闭嘴！”

    “叫什么？你俩背着我有什么小秘密呢！”陈佳磊刨根问底。

    “什么都没什么都没，他这儿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阵儿一阵儿的。”南浔用手指了指手里纪秊的脑袋，“刚说哪了...啊我这成绩九十一...”

    “没事儿，九十一分也不错啦，我也就才一百二十多一点儿。”程晓双手捧着成绩单转过身来，嘴角往下撇，很遗憾的样子。

    “不是，姐，我叫你一声程姐。一百二了您还嫌低啊？桌儿，老张给你周围排这么些人，这是往死里逼你啊哈哈哈！”

    陈佳磊眼见南浔抬头刚想接茬，又猛地止住话头，脑袋偏纪秊那边看成绩单去，不说话了。

    “不好...”陈佳磊暗道一声，艰难转头往后看去，前门上的小玻璃窗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老张拿着一摞答题卡走进来，战术性喝了口茶，站在讲台上往下看，却久久不出声。陈佳磊如芒在背，一分钟都撑不住，认命般转过身起立，试探性地发出一声“老...老师。”

    “哟，佳磊啊！你不出声老师都没注意到。老师是不是忘给你发成绩单了呀，还得你跑那么远去找别的同学？”

    “没没没...我就是过来看看...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说着就搬着板凳原路返回。屁股还没挨座呢，又被老张提溜起来。

    南浔看出来了，老张今天心情还不错，但陈佳磊是难逃一劫，老张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光凭和气怎么管学生？何况陈佳磊也是惯犯了。

    “我让你坐下了吗？这么爱跑动，那正好，去教务处搬答题卡，八门的，英语的我已经帮你带回来了。”

    陈佳磊哪还敢皮，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跑，一下子就没了影儿。

    “高正阳，别看了，要不你也下去和他一块儿搬去。南浔，纪秊，别当刚刚我没看见你俩，你俩也去。别以为咱们班这次考得不错就都可以无法无天的啊。”老张也就想治一治陈佳磊趁老师不在满教室窜的毛病，这帮孩子这次考的确实不错，上次批评他们的话也是真听进去了，马上放假了激动些多正常啊——他自己也急着下班买菜呢，他老婆说今天做红烧肉！

    但这些当然不能和这群小孩说。“虽然要放假了，也不能掉以轻心，寒假！是弯道超车的好时机...”

    老张开场白还没说完，南浔他们三个已经溜出去了，这哪是惩罚啊？这惩罚可太好了！

    四个男生拿八门科目的答题卡那不是简简单单？教务处的老师们一见他们两眼放光，免费的壮丁啊！于是开始给整个年级送答题卡。老张...老男人阴谋诡计真不少！纪秊这么评价道。

    “你嘴一天天就叭叭不停，在我妈跟前倒是装得狗模狗样的。”南浔抱着一摞答题卡和纪秊并肩往二楼走。

    “那是...什么叫狗模狗样！你这嘴才是天天淬了毒似的，少损损我能死啊！”纪秊用胳膊肘轻轻挨南浔一下，表情可怜巴巴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受了欺负。

    南浔不吃这套，眉毛一挑，嘴角一勾，向他比了一个友好的手势，“活该。”又上两个台阶，却发现身边的人没接着走了。

    真委屈了？

    南浔疑惑回头，却看到一张笑脸。兴许是正值黄昏，或许不是，南浔只记得他背后有个窗户，阳光好像全都从那里面溢出来了，渡在了纪秊的身上。南浔有些近视，他应该是看不到那么清的，发丝，睫毛，脸上的短短的绒毛，还有那双弯起的亮亮的眼里映出的自己。

    不等他往更深看去，一句“我喜欢”便砸在了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