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中午,福建路西藏中路口,破天荒地热闹起来。
从隔壁商场的玻璃门出来才走几步,就被成群结队的黄牛追着问,“姑娘,票子要伐?”
“什么票子?”
“沈萋萋的《鲤鱼精》呀!”
“我买到了,爷叔这个票子现在收,是什么价格?”
“8折收,这个价格已经很好了。”
小戏迷摇摇头,“爷叔这就不对了,本地团多久没演全本黄家戏啦,不看白不看。”
爷叔往嘴里丢了一颗大白兔,笑着说,“小姑娘就是年纪轻,没见过大世面。本地团是什么团啊,梁祝团呀。这些年培养的都是像南星和晓虹这样的对口的生旦,黄派戏,连黄派的学生本地团都没有几个的,怎么演啦。这次这个小姑娘,沈萋萋,是本地团的小旦,常年二路,黄付双修,没有什么看头的。你还不如留点钱,等晓虹身体好了喏,下个月复排《盘索》。”
“真的假的?爷叔,他俩的《盘索》,除了祖师爷,没人演过的耶。”
“当然了,爷叔消息不会错的。”
提前出来的剧院经理王芳站在门口完完整整地听完了这段对话,她转头和爷叔寒暄了几句,便请人别在门口逗留,扰了贵客。
往后一瞧,沈萋萋和搭档的巨幅海报贴在的剧院正门右侧的第三个橱窗里,海报上沈萋萋披着一身鱼鳞在碧波潭边和张珍打闹。海报上的主创人员不多,沈萋萋和她搭档的名字明晃晃地落在海报右下角,旁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这两个人。“本地青年优秀演员剧目汇演”,这几个大字清晰可见。王芳看着,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忧愁,沉默了许久。
还没有等王芳多看几眼,颜承礼的私家汽车停在剧院门口的十字路口,普通的车牌加上普通的车型,一切普通到身边的爷叔还打算上问问这位仁兄要不要票。
匆忙给身边的爷叔使了个眼色,王芳小跑上去,殷勤地和颜承礼打招呼,“颜总,感谢赏光。”
没回答什么,颜承礼点点头,边往里走。王芳小跑步地跟进去,一边指引着颜承礼往二楼正中的包厢走,那里的位置日常不对外售卖,专门留给剧院的vip们。
刚才坐下,剧院的灯光暗了下来,开场曲慢慢从乐池里流淌出来,准确地传送到了二楼地音响里,悠扬而清晰。
音乐间,一身白色秀才打扮的女小生慢慢从左边踱步出来,手上卷起一本书,边走边叹气。故事的开头无非就是些背景介绍和人员的自报家门,小生家道中落,不得已上京投靠当年指腹为婚的未来岳丈,没想到未来岳父在京城已经官拜宰相,自是不愿意履行当年的婚约。推说家里三代不招白衣女婿,让女小生考上了这次的科举状元才成亲。小生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忿忿不平地和池边鲤鱼说起了心事,还说到自己要是条鲤鱼,也能和池中的锦鲤成双成对。
颜承礼很小的时候,顾老太太便带着他往戏院跑,今天看这出,明天看那段。只不过老太太平日爱看小生戏,小旦的独角戏自是看得不多。连颜承礼也没怎么看过这出。
剧院是个老剧院,民国时期的场子流传下来,早年间也是接过不少宗师们大戏的地方。也是因为建得早,内里没有什么封闭式的包厢,左右两边用水泥在二楼砌出几个像是露天阳台似的小四方体,便也当作包厢了。
王芳提早清空左手边那一排正对女主站位的包厢,毕恭毕敬地让颜承礼独占那一边。
还没等小生唱完几句,沈萋萋穿一身带鳞片地橘色衣裙浮出水面。小姑娘身形跳跃,远看就像是湖水里踊跃龙门的鲤鱼,在水袖舞起地池浪里上下翻腾。而后,她怯生生地看到在池潭边睡着的小生,害羞地和小生表达自己的情谊。但等小生醒了以后,小鲤鱼假扮他的未婚妻,和他互诉衷肠。
颜承礼所在的角度很好,包厢从2楼往舞台中间延伸,他望过去的角度刚好能清晰地看到沈萋萋的身段和表情。小鲤鱼似嗔似笑,害羞兴奋,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末了,小鲤鱼侧脸轻呼一句,“张郎,来呀。”
那一声念白,轻轻的,柔柔地,好像一支羽毛落在自己的心上。有点痒痒的。
这好像是个白蛇类的故事。
颜承礼和自己说。在爱情面前,妖愿意拔鱼鳞、剔仙骨,只为了和凡人的郎君长相思守。
拔鱼鳞的时候,沈萋萋可算是卯了大劲,鹞子翻身,前空翻,再加上各个练武的身段,但是把现场演得热闹得不行,四面八方都是叫好声。
谁能想到,梁祝团里还能有个这么好得小鲤鱼。
颜承礼侧耳听着这些叫好声,嘴角上扬,轻轻给台下的小鲤鱼鼓了几次掌。
后台的王芳密切关注颜承礼的举动,见他一抬头,立马就把演出部的负责人叫过来。
“经理,您找我?”
“下个月,新人的演出先别推了。挪一天出来,给沈萋萋弄个汇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