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藏书阁连扫了半个月的台阶，每日缠着冯芳芳教我如何修炼，奈何，她因为自己也不是很懂，我卡在入门处就是不通。
当初怎么就没让净月教我修仙呢？我又是一阵后悔。
想到净月，我只有叹气。
他那种级别的，别说找到他了，许多人在仙门一生都未曾遇到过他出现。
仙尊的地位何其高，虽说这些年因为魔族之事，他走动变多，可也只有地位极其高的几个大宗门掌门和长老放才能有幸见到。
唉……
他也是的，我把传音石扔了，他就不起疑找找我吗？万一我是被杀害才无法联络他的怎么办？
实在苦闷，我在台阶上扔着石子儿，心里满是对净月的数落。
“哎呦，谁那么不长眼！”
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我下意识将脚边的石子儿堆踢散。
声音的主人气势汹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和她一样身着白衣的女修。
为首那女子容颜俏丽，玉肌朱唇，比我在村子里的村花还好看。
“刚才是你扔石子儿？”她指着我问。
我赶忙摇头。
“装什么傻呢，我们都看见了！”她身后一个女修走出来指认我。
不是，你们都看到了还问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毕竟是我砸到了人家，还被抓个现形，我只能道歉。
“刚刚还不承认，这会子又变脸。”女修看向为首的女子，“仙门怎么会招进这种货色！”
对对对我就是这种货色，大姐说完赶紧走吧，我还得回去睡觉呢。
“我认得你，”为首的女修突然道，吓得我一个激灵，“你是那个空灵根。”
我松了口气，还好，我还以为她认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什么，就她？”女修们不可思议。
“陆瑶师姐，她就是师父师伯他们抢起来那个，空灵根？”
抢起来？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被叫陆瑶的女修点点头，看向我的目光更加不友好。
忽而，她手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一颗石子儿，瞬间就朝我袭来，我哪里躲得过，被打在肩上，疼得要死。
“你干什么！”我何曾被人这么欺负过？不就是不小心扔到了她，可绝对没有这么大力。
我只觉得那一瞬间胳膊都被震麻了。
“切，一点修为都没有，不过就是仗着命好。”陆瑶瞪着我，那眼里分明就是嫉妒。
我不甘示弱:
“我打了你一下，你也打回来了，你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呵，什么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你，空灵根有什么了不起，人蠢笨，心又脏，早晚走上歧途！”
“哦，那我也是空灵根。”
“那又怎样？我父亲是剑宗副掌教，你再过十年也比不过我！”
“我是空灵根。”
“那你也是蠢笨丑陋之人！”
“我是空灵根。”
“你！你就只会这一句是吗？”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陆瑶还想来教训我，这时冯芳芳突然小跑了过来，挡在我前面。
“陆瑶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陆瑶刚才对我还一副嚣张跋扈的嘴角，面对冯芳芳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芳芳妹妹呀，没什么，我来看看你，你初来乍到，我担心你缺些什么。”
冯芳芳点点头:
“谢谢陆瑶姐姐，我都挺好的，这是我的朋友，田芽芽，不知做了什么冲撞了姐姐，还请姐姐见谅。”
“呵呵呵呵，原来是芳芳的朋友，”陆瑶撇了撇我，不再理会，转而热络地拉着冯芳芳客套去了。
待应付走她们，冯芳芳对我叹气:
“陆瑶是我哥哥的追求者，一直都很喜欢我哥哥。”
难怪呢，对冯芳芳那么讨好。
“那你哥哥呢？”我打开帕子，翻出里面的瓜子，嗑了起来。
“唉，我哥哥一心修炼，对儿女情长根本不放在心上，说起来，他和你一样，也是空灵根呢。”
“这仙门遍地都是空灵根。”
“不能那么说田姐姐，其实空灵根很少见的，只是我们素日里听到的如雷贯耳的仙人，大多是空灵根。谁让空灵根是天赋最佳呢。”
“我明白了，大抵就是，若是这些人散在四处，每个都是万里挑一，但仙门，就是将这些万中之一都聚集起来的地方，对吧？”
“嗯，差不多吧，所以每有一个出现，都会引起各宗门的争抢。”
“你说的宗门，是指……”
“就是合欢宗，剑宗这样的啊，田姐姐你怎么什么也不懂，仙门下面有无数个宗门，有的散修自己收弟子，只有经过仙门认可，才算是宗门。”
“那仙门的人，也都来自宗门吗？”
“这个不一定，就比如我哥哥，他来仙门的时候，我爹只是个小散修。他凭着过人的天赋和努力，提前两年通过了考核，名声大噪。因为他选择的是剑道，所以剑宗的人很多次都想收他为徒，不过我哥哥想留在仙门，加入七阁，所以并没有走。”
经过她的解释，我大概明白了。
仙门就像魔界的魔都，宗门就是那些下属的城池。
每年那么多修士，仙门只选取最强的留下，毕竟仙门容不下那么多弟子，其余的若还想走修仙之路，便都会选择一个宗门，拜入其门下。
我说呢，仙族地盘这么大。是怎么实现管理的，原来就是这种制度。
一个宗门负责一片区域，仙门则是中央机构。
对比了一下魔族，我感觉仙族真的是很聪明，仙门利用自己的威望，吸引有灵根的修士前来，最后大多数修士又被分散到各宗门，这就让各宗门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了联系，从而减少争权夺利之说。
这可比魔族互相看不上眼就两城打仗好多了。
和冯芳芳分开后，我没有回仙门给分配的大通铺，而是来到了藏书阁里，这里宽敞又安静，比那呼声此起彼伏的大通铺不知好了多少。
我原本想铺被子，奈何肩膀上被打的地方实在是疼，胳膊到现在都抬不起来。
我只好脱掉上衣一侧，露出肩膀，果见那里乌黑一片。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只修长的手从我身侧忽然绕出，轻轻碰触那乌黑，它便消失不见了。
我吓了一跳，一回身就撞到身后之人怀里。
闻到熟悉的味道，我安下心来:
“净月？”
“嗯。”净月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为我提上衣领。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抬眼看他，他今日束了发，头上一顶银色发冠，插着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白色簪子，素日里只有白色的衣物倒是没变，但今日的却带有金丝秀成的繁复刺绣，在月光下金银流淌，好不清贵。
“芽芽，这话该我问你。”他的睫毛很长，美目流转间，尽是星河。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默默低下了头。
他没有放开我，我俩贴得很近，近到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我的发顶。
“为什么骗我。”他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但熟悉他的我却听得出，他有些生气。
“我没有骗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是死不认账。
他的鼻息略微重了些，似是叹气:
“你没有同魔尊和离，也没有再同我联络。”
答应他的三件事，我有两件都食言了。
我将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想了想后，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我没有骗你，我回到魔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魔尊，同他和离，可是……我没有法力，被他软禁了，连你给我的传音石也被他夺了去，不知扔到了哪儿。”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抬起手，指尖轻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那带有审视的目光，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你又在诓我。”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来，“魔尊是在你回去后第十五日才现的身，可第一日我唤你时，你便没有应答过。”
不是吧，他怎么对魔界的事这么了如指掌？
也是，身为仙尊，自然是要留意魔界的一举一动。
“我，魔尊其实早就回到魔界了，只是没有现身而已，你们都被他骗了！”我抽了抽鼻子，“我也被他骗了，原来他找我回去，不过就是想利用我从前的威望统一魔界而已，他根本不是想帮我恢复法力。还好羽良忠心，千方百计救我逃了出来。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竟然问都不问我经历了什么，开口就质问我。”
他闻言，顿了顿。
“你知不知道我一路颠沛流离，还在这仙门受欺辱，可你在哪儿呢，传音石不见了那么久，你都不来寻我。”我乘胜追击，谎话张嘴就来。
“我，”他似有动容，微微放开了我些许，“我以为，你是不要我了……”
“过来说去还是不信任我！”
“对不起，芽芽，是我不好。”他再度将我抱紧，“那日我唤你，你却没有应答，我便用探知寻过你，可你身在魔界，我无处可寻。
刚巧我又听他们说，魔后回归，众魔朝拜的事，我以为你过得很好。”
“那你今日是怎么发现我在这儿的？”
“我……我前几日突破了一些，灵识已经可以进入魔界，”他忽而俯身，在我额头轻吻，“我想你……不知不觉就动用了探知。”
“是，是嘛……”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还好，找到了你。”他温柔地看着我，“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我赶忙拒绝:
“不，不行，我还没有找出害我的人，还……还没有恢复法力！我必须想起以前的事！”
净月这次没有直接拒绝: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你愿意帮我了？你从前不是不想插手的吗？”
他好似被戳中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小心翼翼拉过我的手:
“芽芽，我可能比自己想的，更在意你。”
“是吗？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抽动了一下唇角。
他这次神色未变，但说出来的话差点让我惊掉下巴:
“寻不到你的第五日，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想……堕魔了。”
我呆呆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他。这样，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是怎么轻飘飘说出来的？
他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我突然意识到，净月所见的天地，实在是太宽广了，因为太强，所以那些束缚，于他来说，似乎都轻描淡写起来。
庙堂上供奉的神明，天下万物都已经很难引起他的什么情绪。
如果不是遇到我，他本该，成为不被任何所左右的，毫无偏私的神明，绝对公正，绝对理智，绝对的……无欲无求。
最后在无尽的冷漠中，变成一尊永恒冰冷的雕像。
“净月，你不该，不该这般。”我纠结道，有些后悔自己的出现，我从没有过什么想将仙人拉下泥潭的想法，可是……
“不用为我担心，芽芽，若非那心魔，我不可能迎来突破，”他爱怜地一直捏着我的手，“天道如此安排，定有它的用意。”
你还真挺通透啊你！
我没有他的境界，我只知道，我与他之间是被奸人所害。可这个“奸人”，在他眼中或许是个好人。
我并不完全信任他，试探着问:
“净月，刚才有一个仙门弟子打伤了我，你愿意帮我出气吗？”
他垂眸看了眼我的肩膀:
“那女弟子只是心性未定，况且也是你先误伤的她，我怎好同一个晚辈计较这些？”
得，还得靠自己。
我根本也不在意那个叫陆瑶的所做的事，净月说得对，是我先扔到了她，还不想承认，她还击于我，本就是对的。
可净月啊，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有法力在身，我怎么会害怕撒谎？她又怎会依依不饶？
我没你的境界，我只知道，弱者不会被尊重。
“净月，”我攀上他的脖子，“我想明白了，我不回魔界了，我想留在仙门，同你在一起。我想以凡人的身份重新修炼，一点一点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这句话打动了他，他眼中升出点点细碎星光，带着不确定地希冀:
“你真的愿，与我并肩？”
“嗯！”我笑着点头。
他也笑了，虽然只是细微地扬起唇角，浅浅淡淡。
“可是我现在连入门都不会。”我从他身上下来，开始进入正题。
本想着他可以点拨一二，却不料他只是说:
“芽芽，不必着急，待你正式听长老的课后，慢慢地就都会了。”
“可是还有一年呢。”
“这一年是你磨炼心性的时间，并非浪费。”
“我只是想快些修炼嘛，不然，不等我追上你，你就老了怎么办？”
净月忽然一顿，显然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芽芽，我没那么快老的。”
他似是有些哭笑不得。
“可你还是会的啊，一千年，两千年？到时候我正青春年少，而你已经是耄耋老人了。”
“我……”
仙人的寿命也不过千岁，如今他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等我追上他，他就近五百岁了。
相当于半百之人。
这还是我修炼得迅速。
“芽芽会，嫌弃我吗？”他的笑容不见了，追着我问。
“当然了，我没你那么高尚嘛，那时我修为又高，长得又美，肯定好多追求者的！”我故意这么说。
“不，不可以这样对我。”他拉住我的手腕，带着不满。
“那你要不要帮我修炼了？”我笑着问他。
他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我，最终点点头。
“我就知道夫君对我最好了！”我开心地跳到他身上，亲了一口他的脸。
在净月的点拨下，我几乎一晚就学会了如何练气，还成功地让一支灭了的蜡烛复燃。
“芽芽很厉害，不过三年你就可以参加弟子考核的。”
“还是你这个师父厉害！”
这话让净月一噎，他无奈地摇摇头:
“莫要说些胡话，我们是夫妻。”
我忙着炼化灵气，没搭理他，心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再快一点。
第二日，净月去忙他的事了，我开心地给冯芳芳展示我的成果，惹来她一阵惊呼。
“田姐姐果然天赋过人，才一晚上就这么厉害了！”
“小意思。”老娘曾经可比这厉害。
正高兴着，不料昨日的那个陆瑶又来找茬。
她给冯芳芳带了糕点，见我这般，不由也是惊讶:
“哼，嘚瑟什么，不过是个练气初期。”
我没理她，继续用法术让扫帚动起来自己扫地。
大抵是因为从前的上天垂爱，我几乎进步飞速得吓人，甚至连天上飞鸟，林间清风都在我眼中清明了起来。
正当我专心致志感受风时，耳边不由传来细小的谈话声。
“陆瑶姐，我听长老说，那个空灵根不是一般的天赋过人，简直就是天道之子。你说我们昨晚得罪了她，她过后若是报复起来……”是陆瑶那个小跟班。
“呵，天道之子？听他们胡说，她是天道之子，那咱们皓尘仙尊算什么？千年以内还能有两个天道之子？这不是我担心的，我只是担心另一件事……”
“陆瑶姐你也听说了啊，红莲长老今年突然也说要收徒，我看八成就是奔着她来的。”
“她那种货色，也配做楚河师兄的师妹？她做梦！”
“是啊，我们这一代天赋最高的就是你了，红莲长老明明是有意收你为徒的。”
“我定要让他们看清她的小人一面，把她逐出仙门去！”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不愿低人一等啊。
我不由想到了净月的话，天道这么安排，自有它的用意。天道已经给了你极佳的出身与根骨，你却不珍惜，拿来盛气凌人。
这不就安排我来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歪了歪头，我怎么能理解净月的话了？
笑了笑，我不再多想，继续潜心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