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境界

    玲珑塔解开了,可我却依旧没有恢复修为。

    晚上,我照例和净月复盘。

    可是提到玲珑塔一事时,我却不知如何开口。

    “芽芽,你怎么了?”净月发现我的不对。

    “我在紫宸宫中,见到了一个法宝玲珑塔,它将我吸了进去。”我这么说着,看向净月。

    他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你,你为什么叹气?”

    “玲珑塔,是师尊的本命法宝,你是……见到他了吧。”他不知是什么表情,我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神色。

    有无奈,有心疼,似乎还带着一丝,怒气?

    “本是仙门之事,无端让你烦扰,对不起。”

    “你什么都知道!”我一下子站起身,皱眉看他。

    “师弟整日拿着玲珑塔,我怎会不知里面是什么。”他叹口气。

    我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子衍仙尊也是可怜。我将里面的境遇都对他说了,末了,卖了个关子:

    “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净月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笑了笑:

    “是皓辰,他是为皓辰而死的,你猜对了吗?”

    净月失笑着摇头。

    “看吧,你也不是什么都能猜到。”我说。

    但净月却点了点我的头:

    “我猜,是他自己。”

    我的笑容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净月变出一盘水果来,静静削着果皮。

    “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偷听了?”我第一次觉得,净月虽永远那么矜贵,那么淡然,可他又真的,很可怕。最可怕的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你多了解他的可怕,意识有多清醒,都只能在他身上感觉到无辜的温柔。

    “我说过了,我是猜的。”他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作势喂给我。

    我躲了过去,凝眉看他:

    “那你是怎样猜出来的?”

    “那不仅是皓辰的劫,亦是师尊的。如果答案真如你所说,师尊是想通透了,为皓辰而自焚的话,他不会死。芽芽不是也,看出来了吗?”

    我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点。

    的确,如果将子衍师尊的一切看做是考题,那么正解,应该是皓辰。仙道从没有剥夺过他爱人的资格,可他却因为看不懂,毁了另一个人。

    当净月穿着红色的衣物出现时,他开始质疑自己的一切,所以他找到了皓辰,以为将他打造成自己最渴望的模样,一个随心所欲,却依旧能够飞升的仙族,就能证明压抑着的那个真实自己是对的。

    可迎来的只是反噬。

    后来,他便开始质疑周围的一切,万物苍生,真理大道,通通都是错的,最终崩溃自焚。

    “我只是觉得他这样对皓辰,就如同那些人对他一般。得到的,虽表面看上去极为不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在随意塑造他人,那么结果又怎会如他所愿?”

    我想起那些没有面容的画像,叹了口气,他画不上净月的容颜,是因为他想画的,根本就不是净月,而是他自己。可惜啊,子衍师尊究其一生,也未能画上自己的容颜。

    “那是天道安排给他的劫。”净月安慰着我,“师尊收我为徒时,便已是飞升境界。”

    “飞升,不已经是仙族的最高境界了吗?”我想起授课长老说的话,奇怪道。

    “嗯,其实飞升之上,还有一层,即为破天,不是所有仙尊都能至此境界,因此鲜少有人知晓。”

    “所以当子衍仙尊意识到他所走过的一切路都不是他想要的时,他内心的挣扎与迷茫,其实是突破之兆!”

    可惜他,至死都没能看清,他还在认为自己所走的路,是一条错路。

    “这也太可怕了,子衍师尊将苍生大道都推翻了,却还是未能突破。”我不由看向净月,“那如何才是?”

    “修仙之路共有四层大境界,”净月见我不吃苹果,又开始切起蜜瓜来,“见自己,见众生,见天地,见大道。师尊已经到了见大道之境,却发现走到尽头,穷途末路。芽芽觉得,前面果真没路了吗?”

    我想了想,摇头。

    净月将切好的蜜瓜拿起,示意我看里面白色的蜜瓜籽儿:

    “这蜜瓜,经历破芽,开花,结果,最后为人所食,这是它的一生,看似已经结束,可当它被剖开之时,里面的种子却重新散落大地,生根发芽。万物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我突然顿悟:

    “所以……见大道之后,应该是,重见自己!难怪子衍师尊痛苦的,是自己真实的模样。”

    “师尊到最后,还是觉得,是他所见的大道错了,”净月露出惋惜的表情。

    “他明明,是那样一个热烈的人,根本不是他所说的麻木,冷漠,就连最后死去,也是张扬至极的。”

    我有些难过,子衍师尊故意让所有人见到他最放浪的一幕,在业火中疯了般焚烧自己,他不想再做他们口中的仙尊了,他只想做他自己。

    “可是他忘了,他同样是因为信念与热爱,才走上的修仙之路,若最初见不到这样的自己,他踏不上这条路。”

    他的每一步,每一天,都是因为最初的见自己,那么多的不可做,不可为,是因为他的爱,他爱自己,爱众生,爱大道,他冷漠麻木的表态下,是那样广阔无垠的热烈啊!

    可是最终,他没有参破。

    他毁了皓辰,舍弃自己爱着的苍生。

    他毁了仙门清誉,舍弃天地大道。

    最终,他毁了自己。

    亲手毁掉了那个执着热烈的仙尊,只剩下迷失本心,将离经叛道当做本我的他。

    “还好他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我拿起蜜瓜咬着,“若是他真反叛起来,带着皓辰一起,仙门估计没个百八十年缓不过来。”

    “不会的。”净月见我爱吃,又切了几块蜜瓜给我。

    “为什么啊,要是我,假设我没看破,一定毁了周围的一切,然后再说其他的。”

    “因为皓辰在。”净月这么说着,“还记得我说过,皓辰是仙门千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吗?”

    “你是说,他会阻止?”我怎么感觉他不像是什么好人呢。

    “皓辰当年,即将飞升,此劫不仅是师尊的劫,也是他的,以他的资质,虽不能堪破师尊的困境,却可以堪破自己,他不会让师尊毁了仙门的。”

    我点头,却再度觉得净月可怕:

    “这些,你是什么时候参悟的?正常人都只会觉得子衍师尊是疯了吧。”

    净月忽而看向我:

    “在遇到你以后。”

    “我?”我指了指自己。

    “嗯,”净月温柔地看着我,“得知你的身份后,我遇到了同师尊一样的困境。你是魔,我是仙,我怎么可以爱上你。”

    “所以,你也有质疑过,自己过去的一切吗?”

    净月点点头:

    “我和你提起过,我想……堕魔的事。”

    他说那话的时候那么淡然,我就没有多问过,现在看来,他竟离师父的结局,只有一念之差。

    “你,你,你当时想做什么?”我脸色苍白地问。

    他忽而看着我:

    “如果我守护的一切,连我和我所爱之人都容不下,它真的是正道吗?”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不,是我不对,我从前所见的大道,是仙道,所以当我再见自己之时,仙道已经容纳不住,可若是,加上魔道呢?”

    仙魔犹如天地阴阳,我在阴,净月在阳,如此分明的界限,难不成,他还能跳出阴阳?

    净月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摸着我的头:

    “芽芽果真聪慧。”

    “那你,你看到了什么?”

    “自己,苍生,天地,大道。”

    “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净月摇了摇头:

    “是仙魔众生,天地万物,大道为我。”

    我呆呆看着他,他说魔族亦是苍生,魔界亦是天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净月已经不是仙族的仙尊,而是,而是混沌的尊者!他口中的道,也不再是修仙之道,而是宇宙无极,阴阳之主!

    所以……大道为我,就如同存在过的上古神明一般,掌控着所有。

    他的境界,已经到了仙魔之上,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仙魔共主?

    不对,以他现在的修为,他已经是天道之下,仙魔苍生之上了。

    我心里清楚,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被我刺上一枪的仙尊。

    “你,你是怎么突破的?”我赶紧学一学,如果说我从前的修为和他差不多,那就说明我也会面对天道给我的考题。

    “因为芽芽……”他宠溺地将我揽在怀里,“当我质疑仙道对错之时,我想到了我们的初见。如果我没有走上这条路,又怎会遇见你?

    如果我走的路都是错的,就说明遇见你也是错的,可我不这么认为。我很感激它将我送至你面前,它一定是对的,只是我修为不够,看不到路的前面,就以为是到了尽头。”

    他忽而俯身,亲吻我:

    “为何魔道是错的呢?为何魔族不是我的苍生?我才发现,原来我同芽芽……殊途同归。”

    “仙道与魔道的尽头,是……”我颤抖着问。

    “是天道。”

    他含住了我的唇,温柔地缠绵,我却觉得无端地恐惧。

    “芽芽,怎么了?”他察觉到不对,问我。

    “我,我,”我不知心里的波动是什么,只是觉得,他已经越发像是冰冷的神明。“那……你已经参悟到了天道之境,再下一层呢?”

    他摇了摇头:

    “我只是感受到了天道的存在,可它要做什么,为何这样做,我还未能参破。”

    见他露出迷茫的神色,我怕他同子衍师尊一样做出惊世之举,忙转移话题:

    “对了,还有一个奇怪的事。”

    他果真不再想,静静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我打开手心,翠绿的玲珑塔映入眼帘:

    “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出来后它就在我这里了。”

    “你解答出师尊的迷题,玲珑塔认你做主了。”

    “啊,这样啊,那我可以放里面的魔族出来吗?”我像皓辰一样扒拉着它,可它却毫无反应。

    “里面关押的魔族都是曾被师尊收服的作恶多端之徒,放出来定会为祸世间,再关他们几年吧,待戾气化去,再放出来不迟。”

    “可是我的兵器在里面,应该是大战时被皓辰关进去的。”

    净月的神色突然变了变:

    “确定是,皓辰吗?”

    “我都忘记和你说了,肯定是他,虽然阿尤没说清楚,但他手上有玲珑塔,不是他还能是谁?肯定是他趁我不备将我弄失忆的。”皓辰可不会把他师尊的宝贝交给别人。

    我还在尝试,指尖冷不丁被净月握住:

    “你如今身处仙门,它是魔兵,若是放其出来,不好遮掩,还是先等一等吧。”

    “那……也好。”想到阿尤哭哭唧唧的模样,我也是甚为头疼,他肯定没有羽良那么好说话的,哄弄不回去怎么办?

    “玲珑塔虽好,但以芽芽现在的修为怕是不好掌控,在紫宸宫时,你可有挑选出合心意的法宝?”净月问。

    他一提,我这才想起来那个牛皮鞭。

    可是,我如今,心中对他再难亲昵。

    “只选了个普通的鞭子。”

    我这么说着。

    他的神情顿了一下,似乎已经看透我为何这样做。

    “今晚要……用吗?”

    “不了不了,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了。”

    “好。”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将我抱到床上后,躺在了我身边。

    我不由自主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没有发现不对,将手搭在我的腰侧:

    “我明日想闭关一阵子,无人照看你,你,保护好自己。”

    “闭关?”外界纷纷扰扰,仙人每至迷茫之时,都会选择闭关静思以求突破。

    “嗯,我想试试能否参破天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可我无端竟有些慌张。

    如果净月参破了,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取而代之?而我作为他成神路上的唯一牵绊,谁能保证冰冷的他不会做出杀妻证道那种事来?

    “你能,你能不去吗?”我转过身,看着他。

    “为何?”

    “等一等我,我怕,我追不上你了。”我只能这么说。

    “无妨,若我真的能堪破,介时就同芽芽一起,长生不老,永远相伴,可好?”

    “不行!我,我不许你去!”见道理说不过他,我只能坚决道。

    他看了我片刻,似在疑惑我为何会这般。

    “我就是不许你去,我想让你陪着我。”我撒娇般拉过他的手指。

    他笑了,亲昵地蹭着我的额头:

    “好。”

    我松了口气。

    一定得摆脱他,和他断了纠缠。介时他爱怎么得道就怎么得道,都与我无关。

    我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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