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海伦娜状况以后皇帝与皇后以及亲戚朋友也到了阿尔汉格斯克耶。
阿尔汉格斯克耶的雪总是下得突然。弗朗基米尔站在回廊下,看着一片雪花落在自己的鼻尖上,凉意转瞬即逝。
他正要转身回到温暖的室内,却在庭院尽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像尊冻僵的大理石像仰望着铅灰色天穹,雪粒簌簌落进他未阖的眼眶。
雪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与两行未干的泪痕融为一体。弗朗基米尔挑了挑眉,想起宫廷里那些关于这位年轻亲王与海伦娜公主的传言。
“咔嚓”
枯枝断裂的脆响惊醒了他。鲍里斯抬手拭面的动作快得像拂去蛛网,泛红的指节在貂毛大衣上一闪而过。
“算了。”弗朗基米尔喃喃自语,呼出的白雾很快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他们之间从不是可以分享痛苦的关系。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俄土战争时期的鲍里斯是受到所有人喜爱和关注的人,他是低级军官、明明有着自由派思想但又能很快获得保守派的拉姆斯多夫等人的喜欢,他似乎生来就能够受到喜爱…
当初,弗朗基米尔第一次见到鲍里斯时明明第一次见面,鲍里斯却能够很快摸清楚自己的喜好,在军队中弗朗基米尔不高的出生和内敛的性格让他一开始难以融入其中。是鲍里斯第一个与他搭话,在夜晚围着火堆与他讲自己的故事。
然而弗朗基米尔不是鲍里斯唯一一个,第一个这么对待的人。
1
暮色过早地笼罩了阿尔汉格斯克耶鲍里斯屏退了所有吊唁者,连塔蒂扬娜和齐奈达都含着泪水被他温和却坚定地请离。当最后一位客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终于允许自己的肩膀垮下来一刻。
推开海伦娜的房门时,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以为她已经睡了。
“你还没休息?”
海伦娜靠在床头,窗外的雪光映着她消瘦的脸庞。见到鲍里斯,她露出一个微笑——那个他熟悉的、温柔的、却再也不复从前灿烂的微笑。
“睡不着。”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今天的雪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在猎场遇见的那天。”
鲍里斯在床前跪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这双曾经能灵巧地弹奏钢琴的手,现在瘦得能摸到骨节。他低头亲吻她的指尖,闻到淡淡的矢车菊香气——她总是喜欢在枕边放一小束。
“怪我...”他的声音哽住了,"如果那天我坚持陪你一起去骑马...是我的懒惰害了你。"
海伦娜摇摇头,从床头柜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矢车菊,轻轻别在他的衣领上:“开心一点,亲爱的。”
这句温柔的劝慰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鲍里斯突然把脸埋进她的被褥,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地颤抖起来。
所有的委屈、自责、未说出口的痛苦,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鲍里斯感觉自己好像对不起所有人。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父亲把他最满意的雕塑作品砸得粉碎,说尤苏波夫家的继承人所有事情都必须做的最好。;想起初到伦敦时,因为惨了口音的英语被学校的同学孤立的那段时间;想起母亲临终前,只嘱咐他要照顾好妹妹们,却连一句“我为你骄傲”都没留下;想起齐奈达为了婚事指责他虚伪时,那双与母亲如出一辙的蓝眼睛里盛满的失望...
“你明明说过,你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的。哥哥!”
而现在,他连保护自己心爱的妻子都做不到。
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花房,在齐奈达幼子小菲利克斯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海伦娜抱着这个新生的教子,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意。
“看啊,他在对你笑。”塔蒂亚娜轻声说,手指轻轻逗弄着婴儿的脸颊。
鲍里斯靠在远处的柱子上,目光一刻不离海伦娜。
谢尔盖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烟草的气息混合着早春的花香。
“你最近总在发呆。”谢尔盖递给他一支烟,被他摇头拒绝。
鲍里斯眼神上下飘了飘,最后挪开视线:“是吗?”他的语气听不出喜乐,谢尔盖已经习惯了鲍里斯最近忽上忽下的心情。
鲍里斯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追随着海伦娜的一举一动——她低头亲吻婴儿额头的模样,她与伊丽莎白交换眼神时的微笑,她偶尔望向窗外时一闪而过的忧郁...
“希望日子就这样平静下去吧。”谢尔盖吐出一个烟圈。
“希望如此。”鲍里斯轻声回应,却在温暖的春风中打了个寒颤。
谢尔盖看着他,他还记得鲍里斯上一次这种语气说话是他母亲过世的时候。
母亲过世后他就成为了妹妹们的主心骨,他不能像塔蒂亚娜和齐奈达一样把痛苦表现出来。
母亲过世的时候,他当时写信给谢尔盖:“我妈妈去世了,她让我保护好扎德和塔内克。我现在担心,如果她们俩有一天出了意外,我的人生就会完蛋了,这个责任支撑着我的生命。没有她们,我活不下去。”
收到这封信的谢尔盖起草了许多版本的回信,但没有一封被寄出。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鲍里斯总是很乐观…
谢尔盖不确定悲观的鲍里斯是真实的他还是虚假的他。他所能做的就是帮助鲍里斯照顾塔蒂亚娜和齐奈达。
夜深人静时,鲍里斯翻开尘封已久的日记本,羽毛笔在纸上停留许久,才落下第一滴墨水:
我最亲爱的罗莎
我从未相信过所谓的家族诅咒,直到命运将它的利爪伸向你。
那个没能来到世间的孩子,会是我余生永远的忏悔。如果神明需要惩罚,请降罪于我,而不是让无辜的你承受这份痛苦。
有时我会想起那个在猎场遇见的下午,你站在湖边,裙摆被风吹起的样子。
原谅我的懦弱。这些话,我只能在墨水与纸张间写下,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会有新的孩子,会有无数个春天。但请你记住,即使此生再无子嗣,你依然是我此生最珍贵的礼物。
1887年3月Б
2
阿尔汉格斯克耶的雪落得悄无声息。海伦娜靠在窗边,看着庭院里那个熟悉的身影——鲍里斯站在那里,雪花落满他的肩膀,他却浑然不觉。
她知道他在哭。
就像那天夜里,当她醒来时,发现本该睡在隔壁的丈夫跪在她的床边,额头抵着她的手背,肩膀颤抖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那时的月光太亮了,亮得她无法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泪痕。
这不像他。
“殿下,该吃药了。”侍女轻声提醒。
海伦娜收回目光,咽下那勺苦涩的药汁。
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医生们用晦涩的俄语讨论她的病情,女仆们走路时连裙摆都不敢发出声响,连向来聒噪的塔蒂亚娜来看她时,都学会了轻声细语。
只有鲍里斯不一样。
他会在深夜溜进她的房间,像给孩子讲述童话故事般说起白天的琐事:谢尔盖又和哪位大臣吵架了,小菲利克斯今天抓住了他的手指,厨房新来的厨师把布丁烤焦了...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常,从他低沉的嗓音里流淌出来,成了最好的安眠曲。
…
暮色过早地笼罩了阿尔汉格斯克耶。当鲍里斯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海伦娜听见他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来。
“你还没休息?”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温柔,像是怕惊扰什么。
海伦娜看着他被雪打湿的鬓角,突然想起婚礼那天,他也是这样——明明紧张得手指发颤,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睡不着。”她努力扬起嘴角,“今天的雪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在英国遇见的那天。”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鲍里斯紧锁的心门。他跪在床前,把脸埋进她的掌心时,海伦娜感受到温热的泪水。
*
当春天来临,小菲利克斯的出生为阴霾中的家族带来一丝欢愉。海伦娜抱着这个柔软的小生命,感受着期待已久的温暖。
“虽然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