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8号,时至两天的紧张随着最后一张答卷的上交而终于松懈,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去检验,今日这令人难以忘怀的下午,好像就是为之前的埋头苦读作下一个完整句号。
这个夏天很热,燥得蝉鸣骤起,算得蓄意蛰伏,然后统统在这个热闹的炎夏肆意高歌一曲,随即便消逝无踪。
像这群青涩的少年人一样。
“未来可期@北冥有鱼。”宋知让在编辑页删删减减,换了好几个文案,才定下这句充满希望的词。
她不是一个热衷于记录生活的人,也没有发□□空间乃至朋友圈的习惯,所以导致上一条记录还停留在三年前的中考结束时。
“诶,我知呢?知了?”宴书禾从桌上拿过一罐啤酒,斜跨过几条往前伸着的腿,摇摇晃晃地砸在宋知让旁边的卡座,大舌头的说着一些不着四六的话:“嘿,靓仔,哦不,靓女……你一个人搁这干嘛呢,我在那边找了你好几圈,没想到你居然躲这犄角旮旯里,怎么?是高考失利了还是情场失意了?”
宴书禾高二转来宋知让所在班级,由于排他性,她在这没什么朋友,而宋知让因为性格原因和无人搭理,二人刚好凑成一对。
“你喝多了。”宋知让说着就想拿走她手里的酒。
“我没喝多,我好着呢,我好得不得了,今晚是我这十几年来活得最开心的一次。”宴书禾边说边挣脱掉宋知让扶着她的手,在猛灌一口后,宋知让透过KTV不断闪烁的灯光瞧见面前这满口说着自己很好的人不甚在意地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混着下一口啤酒一起咽进肚子。
“书禾,别喝了,你醉了。”宋知让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思索着是将其放任好好发泄一番还是稍加约束以免伤胃。
“妈的,我没醉!我清醒的很!我只是……只是……被分手了。”宴书禾随手抓了抓头发,发出一声惊天怒吼,“艹!”
宋知让一时之间莫名有些无语凝噎,她还以为她是因为两人即将离别悲伤,没想到却是因为这茬!
她想着小情侣从前吵架的频率和和好的速度,顿时放宽心态,“这次你打算拉黑他多久?”
问的是你,不是他。
宴书禾摸了把脸,很是惆怅,“这次情况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彻底掰了。”
还有一句她没说:这次是他铁了心要跟她分手!
宋知让只当她放了个屁,听个响,这种话她之前没少听宴书禾说,刚开始她还苦口婆心的劝,连着几次后,她发现,对于这件事,简直就是在浪费口舌,最后直接嘴皮子都懒得动。
压根没用!
宴书禾轻哈了一声,突然开始傻笑,笑了一会后,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没以后咯。”
说完拉过宋知让放在她膝头的手,扯着人往屏幕前一站,还顺手抢过正撕心裂肺高歌的人的话筒,喂了两声,接着上一人没唱完的继续开麦。
宋知让看着摇曳在屏幕前撕心裂肺的人,摇了摇头,便由着她去了。
聚会到最后,两包厢的人凑集到一个,由班主任牵头,最后唱一遍高三(2)班的班歌,再一起往中间举杯之后,众人齐呼一声:毕业快乐!这个高中,对于他们,好像才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宋知让回到家中时,时针已经走过了23,她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尽量不弄出声响。玄关的灯橙黄昏暗,闪烁不定,最后发出呲啦一声,宣告灯生终结。
宋知让想试试是不是没电了,她手还没伸到开关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回来了。”
“嗯,闹得有些晚了,打了个车回来的。”她摆弄两下,确定是灯泡毁坏,“我不是打电话给您让您不要等我呢嘛。”
“我不放心。”
“那我下次尽量早点回来。”
老人起身,将毯子规整好,就要往厨房走。
“阿婆,您去睡吧,不用管我。”她将手里的睡衣搭在肩上,推着老人往另一个房间走,“您忘了,我是去聚餐的。”
说是推,更多的是扶。
“那行,你洗完早点睡啊。”老人颤颤巍巍地行至床前,忽记起什么,“对了,明天……”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忘的。”
将老人托扶着躺下后,宋知让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门。
床上的老人并没有立即入睡,她盯着宋知让的背影,脑海里不知想到什么,混浊眼里露出一抹哀伤,良久之后,长叹一声:“真是造孽啊。”
待宋知让洗完澡,躺回床上时,时间已经走到了“明天”。
她躺在床上,过电影似的回想着高中三年,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
记忆中,那张脸上满是迷茫,眼睛里却承载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宋知让怔怔的看着这张脸,面前人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充满希冀的话:“我好希望这辈子能有机会去看一看大海啊。”
宋知让鼻头发酸,心底回答道:“会的。”
沉默良久,宋知让整理好心情,打算关灯睡觉,正待有动作,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声响,她没开除企鹅和微信以外的通知,此时此刻,半夜三更,除了宴书禾,应该也不会有人给她发消息。
她翻了个身,拿过一旁的手机解锁开,有些意外的,不是宴书禾,而是一个熟悉的ID,再点开对话框,看了内容后,顿时就觉得这人大概今晚喝高了,表白都能搞错人,落在宋知让心里却也没掀起半点波澜,发来的消息简洁易懂,也就四个字:“我喜欢你。”
她打算直接给无视掉,可对面似乎在她心里种了条蛔虫,紧接着便发来一条让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宋知让。”
宋知让脑内刮过一阵风暴,席卷了好久才缓缓停下。她咂摸了几遍这两条消息,随后得出一个结论:被盗号了。
她将两人的聊天页面截屏,转手发给另一人,末了又觉模糊,再附带上刚琢磨的结论,“同桌,你小号被盗了。”
随后便拉黑掉了“小号”。
不怪她没往其他方面想,只是因为高三(2)班,不允许男女同桌,唯一一组,还是前男女朋友关系。
另一边,段衍看着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再看看旁边沉睡的人,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干了件天大的蠢事。
段衍虚虚的揩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随即迅速将那两条自作主张的“罪魁祸首”给麻溜的删除,并暗自祈祷他哥不会发现亦或发现后揍他能轻些。
做完这些后,段衍躺在床上,有些悲怆的表示,自己只是想帮他哥的。
“贱人,赔钱货,你就跟你那水性扬花的妈一个德行,花老子的,住老子的,却他妈给老子戴绿帽!婊子,你妈是大婊子,你就是个小婊子,穿得这么骚,不就是想勾引我吗?好,好,老子一定满足你,保证一会儿给你喂得饱饱的!”
“不!求你,你别这样对我,我害怕……”
醉酒的男人像发了疯,失了人性,眼底一片血红,他满脸狰狞,嘶吼着将身下女孩外的套扯碎。
“哼,你妈天天在老子面前装清高,其实就是个立牌坊的婊子,偷吃的贱货,生的两个种都不是老子的,哈哈哈哈,不过没关系,你今天给老子生一个,就当是替你妈的。”
……
“不要!”
宋知让猛地从床上弹坐起,一时之间,耳鸣阵阵,脑门满是虚汗,心也狂跳不止。
男人狰狞的面孔不断浮现在眼前,尖锐的咒骂声逃脱出梦境,环绕脑海,敲鼓似的,响得人分外头疼。
生理性的恶心一瞬间涌到喉头,她极快的跑到厨房,蹲在垃圾桶旁止不住的干呕。
上了年纪的老人睡意都比较浅,早在宋知让喊出那句“不要”时就已经醒了。
“做噩梦了?”老人倒了一杯水,放在宋知让够得着的位置。
“没,可能是昨晚聚餐时凉食吃太多,胃有些难受。”她端过一旁的水漱了口,安抚性的拍了拍老人肩膀,“我等会儿找点药吃了应该就什么没事了。”
“嗯,不要强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阿婆说……”
宋知让眼见着老人又要开始令人害怕的唠叨,急忙接话道:“您知道的,我一向对您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就算哪天多掉了根头发,我都会跟您如实上报的。”
老人被甜蜜话逗得一笑,“巧嘴。”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六年前她妈逃离这个家,五年前她爸喝酒摔河沟淹死,可巧的是,都在这一天。
只不过不同年罢了。
宋明海的墓建在半山腰,山清水秀,钟灵毓秀,是个安身的好地方。下面是他老子,在宋知让印象里,这是她阿婆请先生为她自己准备的。没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是让这人渣占了这好地方。
其实宋明海刚结婚那几年还不是人渣,也是个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的好男人。一切变故,都因一纸体检报告单,刺人眼球的“无精症”像是给安静平和的生活投入一磅深水炸弹,将所有人炸得体无完肤,将这个家炸得支离破碎。
清晨的山林空气清新,白雾袅绕,水汽凝聚在叶身,当有人走过时,形成的水珠顺势攀附,最终没入裤脚。
宋知让走到宋明海墓地时,半条裤腿早已湿透,她有些烦躁的跺跺脚,瞥了眼墓碑上的照片,还是那么的令人生厌,真想撂挑子走人。可如若她不来,以老人的身体……
三分钟,将一切都办理妥当后,宋知让急不可耐的想起身走人,眼尾在不经意间瞥见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只见上面的人不似方才那般死寂,而是活了过来,正阴测测的盯着她笑。
宋知让啊了一声,忙不迭往后退,却不防脚底没站稳,向后摔去。
“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段宥一个眼刀飞去,吓得走在后面的人浑身激灵,打了个抖。
“哥,你听我说。”段衍快跑几步,走到段宥身旁,老神在在的指教道:“以我的经验,得不到的就应该放弃,你看你,自从加上那女的,五年来,哪一年不是眼巴巴地等着节日来好给人送祝福,你再看看人家,单一个哦,嗯,同乐就把你打发了,所以说世上好女孩多的是,你看丽丽,小枚,阿芳,哪个不是她们追的我,所以啊……啊!”
还未等他说完,段宥一顶爆栗子上头,“文柯教你的?”
文柯是段衍的妈妈,也是段宥他妈。
段衍顿时心生紧张,这个名字是他哥的禁忌,以往每当他说“妈妈”这个词时,他哥都会顿时冷脸,更别说名字了。
他不敢犹豫,立马接话道:“不是,我天生的。”
段宥听了这个解释后,面色更臭了,而他生气的后果就是,段衍再次喜提一个爆栗子。
比方才下手更重。
山间路滑,等两人到达目的地时,日头已悬在半空。
段宥伸手将前方的杂草拨开,露出隐藏于草间的小道,再往上,就到他外婆的墓地了。
他妈待他不好,但他却是在外婆家长大,一直到她去世,他被接到父亲身边。
动身时,段宥隐晦地朝另一处方向张望几眼,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蹙,没说什么,便扭头上去了。
“外婆。”段宥轻抚着那张双眼含笑的照片,轻声说:“我来看你了。”
老太太是位慈眉善目的好人,一生行善,从不与人结怨,当初文柯将段宥送人后,还是她将其找回来,养在身边。
这一养,就是她生命的终结。
段衍坐在旁边,听着他哥絮絮叨叨的同这位没见过面的外婆说话,他从未见过他哥这幅模样,孤独,柔软,像个小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声惊呼,段宥闻见声响方向,顿时朝来声处奔去。
待他赶到时,就见一头戴鸭舌帽,脸被口罩遮住的女生正挣扎着想从小树桠上起来,只是未得技巧,半晌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