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吾王听她的话,目光有些颇深,又说道:“你能及时止损也是好的,这个裴玄能忍气吭声的在元留当质子这么多年,说明他的野心足够大。”
云落听着,内心微触。
看来裴玄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只是那时的她压根太天真,天真得太傻。
“落落,这元留山上你谁都不能指望,也包括我。”昊吾王的目光平静又苍凉,“爷爷也不能护你一辈子,你自幼聪明,嫁人不是一个女人的最终归宿,而是当你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
现在她已明白,权势之下又有多少的真心,更多的只是算计和心狠手辣罢了。没有爷爷的庇护,她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平稳度日。
云落悄无声息的抹掉眼角的泪,露出一抹笑,“我知道,在北留跟情爱之间,我会选择北留。”
昊吾王看了她一眼,“我们落落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云落看着昊吾王认真地说道:“以后落落也想保护爷爷,保护北留的子民。
昊吾王笑道:“好好好。”继而又说道:“快吃饭吧。”
........
第二天一大清早,云落刚起身,双儿就着急跟她汇报,“殿下,昨日陛下还未下旨你与裴玄公子的婚事,但西渊那边却提前一步知晓你要嫁给裴玄,还特意派遣大臣过来禀奏请陛下下旨赐婚......”
云落眉毛轻轻一挑,“那爷爷那边是何反应?”
“陛下将这婚事驳回了,说裴玄的身份没资格娶北留储姬。”
云落听见这样的结果内心自然是欢喜的,她也能猜到,当初裴玄之所以会来接近自己,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对他有极大的帮助,二来她对他没有什么威胁。娶了她是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来完成他的满心阴谋。
半晌,云落凝望着窗外,幽幽道:“恐怕西渊那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双儿说:“殿下,这西渊物质实力远不如咱们北留,是翻不起多大浪花的,您也不必过多担忧了。”
“这种小事不至于。”云落眉轻轻一挑,沉声说道,“西渊军事力量强盛,人口多,还是不容小觑的。”
双儿一愣,“这西渊国虽军事力量强,但北留也不是他们好惹的主,对咱们北留毫无威胁之力,咱们根本就不用惧怕。”
云落勾唇一笑,“也是。”转而又说道:“我想去个地方,你不用跟着我。”
......
云落绕过栖梧殿长廊,就是玄门道,两侧白墙巍峨,明蓝色的瓦片上覆着稀稀疏疏的阳光。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云落眉头一皱,悄悄走到围墙一角躲着。
脚步声渐渐逼近,然而走到她的身边,却没有离去,有低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转过身来。”
云落眉头一皱,缓缓转过身。
“没想到是王姬殿下,失礼了。”裴玄站在云落跟前,视线轻轻扫过她,微俯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微风撩起了他白金色的锦缎长袍,只见他的肤色很苍白,眸色深邃,眉眼间带着一种厌世而阴沉的冷漠,身上有一种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深沉和神秘,看起来像一只苍鹭,生人勿近。
片刻,云落伸出手来,搭上了男人的肩,对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云落手臂用了几分力气,似笑非笑地说着:“裴公子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正殿。”
裴玄一言不发,缓缓抬起头,一脸温良和善,回道:“裴某是准备前去重明殿见陛下的,谁知竟迷路了。”
云落放开搭上他肩膀的手,阴眉头微微一挑,并未露出其他表情,才道:“是么?”
“王姬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陛下身边的亲信竹明,是他托人前来召我前来见陛下。”
云落没再说什么,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裴玄,神情若有所思。
这一世,他跟她似是并无区别。
他为了活着可以忍气吞声,忍受在西渊被其它四子折磨,为了野心,可以甘为人下,为西渊的利益在北留当寄人篱下的质子。
他作为送来北留的质子,他母亲身份卑微,在后宫孤立无援被陷害折磨致死。
而那西渊国的萧王共有五子,除了他,其余四子才华横溢,在政治上颇有建树,深得萧王器重。而裴玄这个儿子,萧王更是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如此这样的经历,就不要要求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了。
他有恨,也有野心。
他当初回到南玄先一步步地蚕食掉萧王的势力,然后也将萧王四子暗杀,直到将之踩在脚底。
以至于后来以他的狠戾手段,响名大荒各国,整个中原氏族跟其余各国都害怕他。
这一刻,云落明白,身份地位虚名这些都没用,在这大荒乱世,害怕似乎比尊敬更好用。
后来,西渊慢慢崛起,后来能够与强大的南玄两两对立,最后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样一个智商在线以狠戾手段响名的人会死于洵辞之手,最后却让洵辞统一了天下。
他或许跟她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不过只是重新披着一件崭新的衣服,但身体上依然满目疮痍。
他要复仇,因为他心中装的皆是野心和满心的恨,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在前世他虽然没有加害于她,但她想知道他究竟在北留是怎么一步步谋划,从一无所有的质子到人人都惧怕的王。
或许她跟他可以成为互相利用的关系。
云落道:“那你走吧。”
“那多谢王姬殿下了。”裴玄悄然抬眼,看了云落一眼,脸上的惊异一闪而过。
云落瞥了裴玄一眼,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目光缩回。
........
刚回到栖梧殿的云落屁股还没坐热,一名穿着黄白衣裙的侍女就来传报,缓缓走到云落跟前,恭敬地行礼说着:“殿下,王后有请。”
听见王后二字,云落突然僵了一下。
她似乎是忘了还有一个棘手的王后,是昊吾王的续弦,在宫中,她的地位不容小觑。
爷爷共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云落的父亲是她亲生奶奶生下的嫡长子,二叔是次子。奶奶归去后,而后的另外二女皆是这第二任王后的女儿。
她虽然前世没有害她,但她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大女儿的嫡长女云菱,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
她所遭遇的一切都跟云菱脱不开干系,包括这位王后身边的所有人。
她的亲奶奶死后,那时的她还小,天真而又单纯,虽然刚开始很不喜欢爷爷的续弦,可是在这位王后的刻意讨好和接近下,她竟然不排斥这位王后的存在,以及她相信这宫里不会有伤害她的人。
“我知道了。”
........
华芙殿
云落到的时候,发现没有所谓的王后,只是她其中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大郡主云雅的二郡主云烟,包括云菱也在。
冲着她来的。
大郡主云雅正端坐在殿中,年纪差不多三十五岁,打扮娇艳美丽,罗裙素雅,青丝垂下,容色间也温婉、贵气,一边撇着杯中茶叶,一边看了她一眼,“怎么来得这么晚?”
语气有些不满。
云落:“........”
云落与大殿的几人迎面而上。
她身旁的二郡主云烟调侃道:“大姐,云落可是父王亲封的储姬,未来的北留之主,无怪她来得如此之迟。”
大郡主云雅轻笑一声:“云落,我好歹是你的姑母,见我为何不行礼?”
云落看着这位大郡主就像看一个死人,心中毫无波动。
对方放下茶杯,力气有些大,看得出来是有些生气了。
二郡主云烟怒斥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如此无礼,成何体统!”
云落低眉,酝酿了一下,微笑回道:“到底是我不成体统,还是你们无礼?”
大郡主云雅微嗤,反问道:“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是一个储姬该有的体统吗?”
云落看着她们一唱一和,扫视全场一周,气焰极盛,而后道:“我作为储姬,未来的北留之主,你们不向我行礼,反而对我多次无礼,那你们是不是完全没有体统!”
两位郡主呼吸一滞,仿佛遭了当头一棒,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云落。
似乎眼前的云落跟当初那个性格温和的她完全不一致了。
云菱看着场上的对峙,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争论,露出个碧玉似的笑来,“王姬殿下误会了,绝无人敢对您无礼。”
而后又道:“母亲,姑姑,她只是有些年少气盛而也,倒没什么恶意。”
二郡主云烟道:“我看她是年少气盛得有些过头了吧,仗着一个储姬的身份,如此张狂。”
云落看云菱一眼,神情有些沉闷,语焉不详道:“那你们冒充王后旨意,该当何罪?”
云菱不是傻子,这边削一削,那边砍一砍,果真是端水之王,当之无愧。
一个笑面虎而也,日后开来日方长。
珠帘后传来一道女声:“她们并没有假传我的旨意,反倒是我看了一出好戏,储姬好大的口气。”
王后华氏,一身王帝紫的华丽衣袍,打扮得雍容华贵,虽然岁数大了,但整个人的语气依然铿锵有力。
王后坐到上首,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礼,唯独没有云落的礼,她冷冰冰道:“落落今日将威风摆到我这华芙殿来,所谓何意?”
云落目光移向她,思绪回到以前。
到底那时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接受她呢?云落用很客观的目光打量了一遍,终于发现了端倪。
她在模仿自己的亲生奶奶。不经意的,自然的,不管是服饰打扮,还是那一点跟自己奶奶颇为神似的容貌。
淡淡的,既不会引起她的反感和注意,却能让她从心里更容易接受她。无论她怎样被陷害,她都不会从她身上找原因........
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云落在心中冷笑两声,前世里,装得一位和蔼的奶奶,获得了她的信任,从而得到更为尊贵的地位和所有人的尊重。
云落冷笑,“耍威风?这说的是您自己吧?您故意迟迟不现身,到底所谓何意?还有,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储姬,除了爷爷,我就是整个北留地位最高之人,我为什么不能耍威风?”
王后华氏一怔,脸色有些难看,诧异地看像云落。
她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吗?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被娇宠无度的,单纯如同一张白纸的储姬也会有这样一面。
云落直视王后华氏的目光,她看着这位王后笑,她忽然发现,在敌人面前笑得无比灿烂,是让她们最难受的方法之一。
如今她无法彻底地打倒这些人,也只有这样先解解气。
王后华氏虽然保持微笑,可笑容有些勉强。她疑惑地看着云落,心中暗想,她是故意,还是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