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啊。”

    管卫脑海里无限次重播这句话，晏欣然的语气轻松流畅毫无半分犹豫。

    他伸出手挠了一下脸，轻声问自己。

    “不喜欢吗？”

    “真的不喜欢吗？”

    “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啊。”

    好残忍。

    听说她好像受伤了。一想到这里，管卫所有的思绪中止，拉出自己的抽屉拿出碘伏和棉签，他路过晏欣然的办公桌旁边，然后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

    晏欣然看着桌面上出现的东西，眨巴两下眼睛，目光移到管卫转身的背影上，男人绕回自己的办公桌前，笔挺的坐着，手里拿着红色水笔在批改作业。

    他侧脸线条利落流畅，睫毛很长，轻轻闪动，像是翩飞的蝴蝶，翘鼻红唇，下颌线清晰明朗。模样很好看。

    晏欣然再看看他旁边的男老师，那是管卫的师父，条纹衬衫，地中海，挺着个啤酒肚。

    据说年轻时候也是个美男子。

    她小小的叹一口气，不知道管卫会不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她点开他的聊天框，发了个“谢谢”的表情过去。

    就那种大大的谢谢两个字，外加三百六十五度旋转，一闪一闪的，很是炫彩。

    抽了一支棉签，打开碘伏倒了些出来，晏欣然轻轻的擦拭在淤青表面。

    痛是没有早上痛了。就是青了一块，看着怪闹心的。

    对了，晏欣然桌上的多肉多了一盆，管卫今天早上赔过来的。

    和她买的这盆不太一样，叶片呈三角形，四周的纹路爬着，仿佛托着个清透的绿宝石，远远看着，是一个莲花灯。她用手机识图。

    什么？二十万？！

    品相最好的曾卖过二十万的高价。

    现在因为繁殖，已经大大降价，几十块钱入手的也有。

    妈耶，四舍五入她也算是有了一盆二十万的多肉。

    一来二去，晏欣然觉得还挺魔幻的，他们两个像小学生打闹，说掰就掰，和好来得像龙卷风，快速且强势。

    隔天搞防震减灾应急疏散演练。

    当时正是晏欣然的课，晏欣然严肃的交代事宜：“第一道警报声响起立马躲在桌底，护住头颈，一分钟后第二道警报声响起，从门边那组开始，按S形状快速撤离，下楼梯不要推拉拥挤，保持秩序，跑到操场上去。”

    只要不上课学生都很亢奋，他们还有闲心插科打诨。

    “老师，我现在收拾东西可以吗？我要带上我的书我的钱。”

    有人问：“带书干嘛？”

    “卷死你们。”

    “我要带吃的喝的，就算被埋了我可不想吃屎喝尿。”

    “什么都不用带，你们两个再叨叨，天堂什么都有。”晏欣然对他们两个和善的微笑。

    叽叽喳喳的教室安静下来。

    还有几分钟才开始，晏欣然让他们先躲在桌底试试。教室仿佛在重建，桌子，椅子动个不停，椅子在地上拖过，发出长长的嗞拉声。

    桌子底突然就产生了乐趣，学生钻进去又探出头来，蹲在桌底讲话，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若是地上是沙滩，他们准能建个城堡出来。

    一个小胖子弱弱的发问：“老师，我太胖钻不进去。”他努力的往桌下躲，半个身子还是露在外面。

    “那你去墙角那儿蹲着吧。”

    地震来临，可以躲在墙根、内墙角、坚固的家具旁等可以形成三角的地方。

    小胖子爬起来，高高兴兴的把书包顶在头顶上蹲墙角去了。

    第一道警报声拉响，晏欣然大声呼喊，“地震来了，同学们不要慌。”

    学生们迅速得钻进了桌子底。

    过了六十秒，第二道警报声拉响。广播响起：“现在紧急避险结束，全体师生立即疏散。”

    晏欣然指挥他们撤离，她在后面苦口婆心的喊：“护住头啊，一点要护住头啊。”等学生都跟上后，她接在他们队伍后面。

    在警报声中，人人都在为保护自己的生命而努力。

    跑到了室外，一个打扫的阿姨站在那儿，扫帚和铲子立在旁边，聚精会神的看着队伍。从她旁边过，晏欣然清楚的听到她说“拍个视频”。

    真的是遇事不决先拍个视频的牛人。

    校长啊，漏网之鱼在这儿。

    不出意外的话是出大意外了。

    这次演练状况百出。

    保卫科科长拿着话筒，在台上踱步，看了一遍又一遍手表。

    晏欣然叫班长点人数，队伍里学生在悄声讲话，“老师不应该站在台子上，地震的话台子是会倒的。”

    “话筒也用不了，地震了电线都断了。”

    这些小孩真的是调皮，和他们以前一样。晏欣然装作没听见。

    全体到齐。

    保卫科科长喊了几声“安静”，他声调拔高，然后开始讲话，“吵什么吵？你看看你们，整整比预估时间多用了三分钟，三分钟是什么概念？那是要死人的懂不懂？”

    台下鸦雀无声，他的怒火持续不消，看来事态很严重。

    “有人在楼道里‘啊啊啊啊啊啊’的高声鬼叫，惊慌了点，虽然夸张，但是勉强可以原谅。但是有人不抱头，一脸喜悦跨步往前奔，跟那五指山下呆了五百年放出来的孙猴子似的，这像什么话？啊？”

    他换了口气，“还有，那些在逃离过程中拉拉扯扯的嬉戏打闹是在干嘛？你以为你们在过家家吗？”

    学生们不说话了。

    他话锋一转，表扬道：“庆幸的是你们还知道生命第一，没要带折回去带什么钱啊这些财产。”他扫视一圈，头上略长的几根头发跟着晃动，满意点头，“看来同学们还是把平常的安全教育听进去了的。”

    要不是她拦着，说不定还真有，晏欣然瞅了瞅她们班的学生，几个高个儿咧着嘴傻笑。

    说罢，演练重新开始，学生们回到教室准备。

    这一次大家都端正了态度，再加上有上一回的荒唐做对比，这一回真的是好了太多。

    保卫科科长也不再指着学生大发脾气，而是变得和蔼了，语重心长道：“人生没有彩排，逃生更没有彩排，我希望你们认真对待每一次演练。”

    接下来，他通过大屏向学生们展示了一些地震数据和资料。

    灾难冰冷无情而残酷。

    更有一个从灾去来的老师现身说法。

    每一次重复的演练，都是为了灾难来临时的临危不惧。

    这一次演练完美实现了闭环。

    这节课也差不多消耗了，要上课呢，时间仓促，讲不了一点。晏欣然干脆让学生自习，有不懂的地方上讲台来问她。

    她的科代表上来问她今天布置什么作业。

    晏欣然翻了下练习册，上过的内容已经布置过了。

    学生提议：“老师，今天就预习吧。”

    他们试图让她共情：“你想想我们有九科，每一科预习花去三十分钟，九科那可是六个半小时啊。”

    听着挺恐怖，但是晏欣然同样知道，预习对大部分人来说等同于没有作业。

    哪有这么简单，她让他们抄写化学方程式三遍。

    眼看预习不可能，他们开始讨价还价，策略丰富。

    “老师三遍太多了，一遍够了。”

    “老师你长那么漂亮，人美心善。”

    晏欣然笑，“我是个恶毒的人。”

    到底是知道自己这话有多离谱，他们又喊，“两遍。”

    反正就是不要三遍。

    课堂不是菜市场，没有顾客转身要走就挽留的说法，价喊得越低晏欣然抬得越高。最后还是初始价。

    晏欣然成功的带走一片哀嚎。

    大数据时代，每个人都逃不过被它窥探。

    办公室里，晏欣然成功在同城那里刷到了保洁阿姨发的演练视频。

    幸好，浩浩荡荡跑过去的人群清一色都是穿校服的学生。

    ——

    教师节即将来临，学校还策划了一个小小的活动，除特殊情况外，每个老师必须参加一个项目。

    没有假期，还得参赛。

    晏欣然真想变成吗喽，钻入丛林，抓住藤蔓荡来荡去，自由自在。

    老师按照年级划分为三个阵营，通过比拼角逐出第一名。比来比去，前三名轻轻松松，晏欣然准备找个项目躺平。

    项目不多，就两种。一种是唱歌，一种是游戏，游戏还有小类，两人三足，趣味毛毛虫，同心鼓传球等。

    大群里有个在线表格，晏欣然点进去发现唱歌已经报满了。

    谁能退出，给她个当南郭先生滥竽充数的机会？

    晏欣然转头问付老师：“你报了什么项目？”

    “唱歌啊。”

    付老师是固定的唱歌选手，二中以前不搞活动，教师节只有学生会记得。现在的校长上任后，才办起来的活动，每年项目固定。游戏固然有趣，但是唱歌更有性价比。歌曲都是他们耳熟能详的。付老师每年都不纠结，早早拿下唱歌。

    她鼓励晏欣然：“游戏也好玩，年轻人脑瓜子灵活，腿脚也快，说不定你还会拿个第一回来。”

    付老师转头问管卫：“你报名了没有？”

    管卫文件都还没接收，他一边打开浏览一边回答：“没有。”

    “那你们可以一起报那个两人项目，夹气球跑。”

    这个项目就是要求一男一女。

    想想那个场面，付老师快要露出姨母笑。

    教师节那天。

    踏进教室，按照往常喊一声“上课”。

    教室里响起一声：“起立”。

    然后后面是整齐的声音：“祝晏老师教师节快乐！”

    同一时间，这栋楼里回响着不同的教室的那声“教师节快乐”，那一刻，晏欣然觉得教育的意义大抵就是如此，老师与学生互相祝福，互相成长，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个奔赴心中所向。

    学生们还给她写了贺卡。有的学生给她送了一枝红玫瑰。

    这是属于她的第一个教师节。晏欣然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