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显然是没想到画听会反客为主。
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现,但放慢了的呼吸频率将他的紧张暴露无疑。
画听死死盯着他的脸,希望能从中看出什么破绽。
但很可惜,没有。
对方双手交叉在唇前,借着悬在头顶的白炽灯,画听可以看到,灯光照射之下他侧脸的轮廓。
依旧是笑的形状。
刚刚那一瞬间的反常似乎也仅仅是画听的错觉而已。
“女士,我们来玩海龟汤吧,我觉的这种游戏很适合我们两个。”
陌生人微笑着说。
“你不觉得你转换话题僵硬得有点儿离谱了吗?”
“完全没有。”他从背后的背包里摸出一本包装精美的书摆弄着,完全没有任何不自然和紧张,“既然你没有拒绝那我们就开始吧?第一次我来当褒汤人,下一次就轮到你了哦?”
随后,他不顾画听的反应就先自己声情并茂地讲了起来,让人严重怀疑就算他身边没有人,他也会滔滔不绝地说个大半天。
表演型人格。
画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留意了一下他在说些什么。
“我换了新手机。”他边说边看着前台操作的工作人员。
画听趁机瞄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本书。
居然是《圣经》。
陌生人一面摩挲着《圣经》的封面一面继续:“从此以后,我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都会收到一个人发来问候我的陌生短信,我一开始并不理会它们,但某天那条陌生短信说,如果我再不回复他,他就要来找我了。
我很烦躁,但此后也并没有人来找我,可问候和说要来找我的短信仍然在持续。
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
陌生人忽然停下,转向画听,他终于有点无法忍受她毫不关心的神色了:“我说,你怎么不问‘然后呢’?”
“那好吧,然后呢?”
虽然问得很勉强,但短暂的回应还是让陌生人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画听决定以后就在心里叫他兴奋哥。
兴奋哥的语气神秘了起来:“我打算逗他一下,于是便给他回了信息:‘那你就来找我吧’。
第二天,有人死了。”
兴奋哥合上《圣经》把它放在膝盖上。
“结束了,该你来猜。”
确实是挺有趣的海龟汤,但是画听不想和这人说太多话,感觉他不怀好意,正巧,这时纪门从前台拿着一部新手机回来,招呼她走了。
画听立马就像见了救星般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纪门把手机交给她的时候看到了她身后的兴奋哥,便和他打了个招呼,看来他俩是真的认识。
但是哪有上级主动给下级打招呼的?况且还是这种放马后炮的下级?
画听为纪门的过于有礼貌感到担忧。
“女士,有新手机了,恭喜啊。”兴奋哥从座位上站起来,也像是要走的样子,这让画听严重怀疑他一个人在那儿坐那么久就是为了“钓”她。
“女士,我们加个好友吧,我一会儿可以把汤底发给你。”兴奋哥热情地把自己的电子名片调了出来。
画听没多犹豫便同意了。
加个好友而已,多大点事啊?反正烦了也可以拉黑。
更何况,她现在对这儿不熟悉,需要的时候多个人问也不是坏事。虽说感觉这个人不太可信,但适度参考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画听看着新弹出来的好友窗口:
昵称:钟芜。
头像是一张自拍,下三白眼是照片里的人最明显的特征。
既然能看到照片里的脸了,那就意味着……
画听抬起头,就看到照片里的那张脸眉眼弯弯,带笑地看着她。
深井冰。
居然真有人用真名当昵称,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
画听没再多想兴奋哥钟芜的事,加了好友就上了纪门的车,这次是真回涵宇大学了。
画听回宿舍后先从衣柜下面翻出了几个大编织袋,把她和画言的所有衣物和床具放了进去,这一共就已经是满满的五大包了。
因为画言之前经常外出,所以书房里还有两个大型带锁行李箱,画听把笔记本电脑之类的贵重物品还有两间卧室的书都放了进去,画言的房间里居然还有很多没营养的杂书,画听本来想给她扔了,但转念一想里面可能藏了什么重要信息,就全给留下来了。
至于她自己的书,教科书和教辅占了很大一部分,看来真如纪门所说,她长期在家里自学。
最后她又收拾了洗漱用品和药品,拿完了冰箱里的食物。
因为走之前两个人知道应该要外出很长时间,所以现在冰箱里只剩下一些果酱,泡菜,以及一包冻饺子了,可以当今天的晚饭。
做完这些后,画听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5:08。
她忽然感到很奇怪,她记得她和纪门刚在午饭的自助餐厅坐下时才刚过十一点,从手机店到涵宇大学的车程明明也只有三十多分钟,而现在居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也许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有看时间而失去了时间观念吧。
现在收拾了这么多行李,画听也懒得再多想,她在公寓门口借了一个推车把行李推了出去。
由于下午纪门在宿卫军那边还有事,所以画听是用画言床底下的私房钱打了辆出租车去执事塔的。
这一次,迎接她的又是何不吟。
“第三区宿卫军欢迎你。”何不吟微笑着走过来帮她拉行李,“我知道我们还会见面,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我昨晚上对你的印象就很好,很高兴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和你相处。”
画听其实对何不吟印象也不错,感觉她是个靠谱又负责的人。
两个人推着行李绕过了前厅,向后方的电梯间走去。
执事塔有两部电梯,现在去的这一部不是画听昨晚上坐的那个。
深入执事塔一楼内部后,画听才发现这一层楼的中央静静矗立着一尊高大的大理石塑像。
塑像风格写意,只能隐约看出它穿着长袍,面部则看不真切,五官似乎是被刻意模糊化了。
即使如此,那张脸浮漾着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感。
画听心中蓦然浮现出一句话:
世人不可直视神明真容。
四周的窗户很少,微弱的阳光透过塑像的指缝照在地上,宛如落雪鸣泣。
光束聚集在塑像前三寸的地面上。
瓷白透亮的石板表面书写着一句话:
你意夺神摇,却把生死蹴踏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