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4年,义阳市终于下雪了,夹在大雨中像上班摸鱼的南郭先生,不注意观察都不知道。
“唉,明天就过年了,出这挡子车祸,也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撞成那样,看着怪瘆人的,那娃也可怜得勒……”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农贸集市买年货的群众议论纷纷。
祝安被一个警察抱在怀里,手脚不停蹬打着,哭哑的嗓子连续发出声音:“我不要烤红薯了,我要爸爸,要爸……”
“嗡嗡嗡——”铃声响起,祝安从梦中惊醒,摸到床头的手机,摁了接听键道:“喂,文书瀚,怎么了?”
“又要答案?不给!”
“话不要说得太满嘛,你哥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电话对面说完,传来不安好心的狂笑。
祝安揉着眼睛将窗帘拉开,阳光洒进房间,形成了丁达尔效应。
“不喜欢,不想要,别送来。”说着便捡起桌上的眼镜戴上,趴在窗台不想动。
手机里传来丰源菜市商贩的吆喝声,对面啧了一声后道:“乖,我是为你好。我在上楼了,赶紧开门迎接!话说,你声音听起来,怎么像刚睡醒的样子?都快下午三点了,你昨晚去做贼了?不太像你——”
“啥?三点!我看看”祝安倏然清醒,看了眼时间道:“靠,闹钟罢工了!我一会儿要去家教,礼物拿回去!”
刷着牙的祝安听见门被钥匙扭动的声响,探出半个脑袋往外张望。
看清来人,咬着牙刷很无语道:“不是说不要拿来吗?还有,你这次又用什么借口问我妈要钥匙?”
文书瀚置若罔闻,将一堆书丢在茶几上,搂住祝安的肩膀道:“你不给作业答案,我找到原因了。”
瞟了一眼对方的神情后,又说:“作为义阳三中学习标杆,你不就是想给我写,但不好意思开口嘛。那我只好屈尊把作业送来,不用谢哈。马上就开学了,写完记得和我报备,我检查一下。”
学习标杆祝安毫无感情的盯着这张具有观赏性的脸,企图让对方感到羞耻。
文书瀚咂摸了一下,讪讪地缩回搭在祝安肩头的手,摸了一下鼻子说道:“行了,开干吧,别对着我的帅脸犯花痴,我也是要去沸点电竞奋斗的!”
祝安吐掉口中的泡沫道:“赶紧拿回去,我一会儿要去家教,没时间给你退货。再说一遍,你去网吧妄想我会再帮你打掩护。”
文书瀚见来软不行,便露出真面目道:‘昨晚你就是故意的,赶快写,走了!”
“不是英雄救美——”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望着文书瀚忒长的腿消失在屋内,祝安只好把未说完的话咽回肚里。
沸点电竞网吧,嘈杂的骂吼声和零食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百花争鸣”。
“哟呵,文哥快坐这里。”一位正嗦着泡面的男生腾出一只手,拉开旁边的座椅。
文书瀚皱褶眉头,从口袋中扯出一个口罩戴上,坐下道:“谢了,兄弟。”
“小事一桩,甭客气。不过文哥,你是真男人啊,昨天你爸提着棍子冲进来那阵势,还以为你今天会在家装乖儿子。”
“就是,还好突然有人冲过来挡你面前,那叫一个英雄救美。”对面桌男生也凑过来说。
文书瀚对着手机相机捯饬着头发,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瞧把你们怂得,我爸又不是要真的打死我。游戏,咱说好的一起排。君子一言既出,绝不认怂!”
“仗义,就服你这骨子干劲。”
“太够意思了,咱们刚还怕大佬不在,要稳输呢。”
被人吹捧得快上天的文书瀚,登录着游戏账号得意笑道:“放心吧,有我在,稳赢!走起,走起,开干!”
“不要恋战,赶紧回城,回城”
“家都被偷了,后退后退……”
游戏结束,文书瀚急躁的摘下耳机,瘫坐在椅子上,摸了一下脸。
真痛!连输三把,脸被无形的打得啪啪响。
搁置在桌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到显示来电人的名字,文书瀚倏地一下坐直,警惕的横扫一圈周围。
拿起手机小跑到安静的地方,摘下口罩,假装镇定道:“喂,爸,我在祝安家写——”
“少鬼话连篇的哄你老子,赶快去接你弟安安回来吃饭。”谎言还未编完,老父亲文景就在电话那头咆哮。
“哦,马上去。”文书瀚瘪了一下嘴,说话声分贝降到最低。
说完用另一直手堵住耳朵,准备迎接他老子的狂风暴雨。
半响,对面也没有传来声响,狐疑的看了一眼手机,呃……好吧,原来早就挂了。
睨了一眼窗外,雨还下得正尽兴,刚出生的草牙被打得一个劲儿点头。
此时伤春悲秋的文书瀚联想到回家后的“世界末日”,疾雨的夜、暴躁的爹、优秀的弟和废物的他。
他烦躁的收起手机放兜里。观察了一下四周,没人!伸出手朝着窗外竖了一个很大的中指。
离开网吧后顺便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把伞。
望着阴晴不定的天空,文书瀚觉得有必要在手机上安装一个看黄历的软件。
连续两天蹲网吧被抓就算了,游戏还特么瞎凑热闹稳定送人头,更憋屈的是,现在还要冒着大雨,去接告密的罪魁祸首去家里吃饭!
说得时,来得巧。此刻罪魁祸首正蹲在街道小径的屋檐下,伸出他的两只五骨爪抚摸着新生的狗尾巴草,远远望去像户外搞科研的专业人员。
文书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腹诽,这么冷的天气,凹什么造型,有病!
“你还小很安?这么大坨人还玩屋檐水,瞧瞧你那双鸡爪多像蘸了红油!”文书瀚走进屋檐,瘫着脸把伞递给祝安。
祝安笑着接过伞,把书包反背到胸前说道:“谢谢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看见眼前人的大眼睛,讨好般笑得都快冒星星,和之前让他帮自己写作业时,高攀不得的样子大相径庭。
文书瀚心里窝着的火苗,蹭的一下被点燃:“闭嘴吧你,看见你就鬼火戳,到我家吃完饭麻溜滚。”
说完撑着伞一脚踏进雨中。
半响身后的人都没吱一声,回过头不解道:“天上有飞机接你回去?伸着脖子一直望。”
祝安:“刚才你成功发射一颗火箭。”
还阴阳怪气上了!
文书瀚忍无可忍,也没打算忍,上前威胁道:“是嘞,我现在火气大得可以开火箭,别来沾边,懂?”
或许是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原则,祝安露出标准的航空服务式笑。
义阳城,作为年平均气温为15摄氏度左右的城市。立春后,植物复苏往往比其他南方城市早,但只要一下雨气温就骤然下降。
两人都被冻得缩成一坨,举着伞在雨中行走,像会移动的小蘑菇。
保利公园别墅小区门口。
雨停得差不多了,文书瀚收伞警告旁边的人:“诶,进去后老实干饭,敢多说话,把你丢水塘里吃鱼。”
祝安点点头,小声嘟囔道:“像喷瓜一样,肯定是游戏里过得不如意。”
文书瀚没听清,但笃定不是什么好话。
“一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大声点!”
“没啥,夸你帅。”祝安直视着文书瀚的眼睛,一本正经道。
听到自己爱听的,文书瀚也不再纠结祝安的碎碎念。
迈着大步向前走,表情十分不屑道:“事实如此,还需要你强调?哦,对了,我出门时看见你妈买了折耳根,我推断今晚肯定做了折耳根炒腊肉。”
祝安小跑着跟上道:“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你真好!”
文书瀚不想回答,下意识挡住祝安。
因为凉亭里自个儿老父亲正一边和人下着象棋,一边犀利的瞪着自己。
“文叔,我来了。”祝安从文书瀚身后探出脑袋说到。
老父亲文景看到祝安,脸色立刻阴转晴,招手道:“安安快来,帮我破解下局势,我都快遭你顾叔杀得片甲不留。”
“叔,不好意思。我给书瀚哥带了点东西,想现在给他,就不参与你们的局了。”祝安拍着胸前的书包笑着说道。
一直扮演着背景板的文素瀚突然被点名,一头雾水,不过立即反应过来,盲猜应该是寒假作业答案,毕竟比起帮自己写,给答案确实不易被老师发现。
“景哥,我刚输给你三局了嘞,我这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外援就不找了嘛。”文景的司机兼棋友,认真琢磨着棋盘道。
文景喝着金银花茶,乐呵呵摆手说道:“是这个道理,你俩小娃自己忙去吧。”
“文叔,顾叔,我们走了哈。”祝安说完,笑着拉起文书瀚往别墅方向走去。
文书瀚实在受不了抓着自己手腕的冰爪子,扯开祝安评价道:“喜欢笑得这么贼眉鼠眼,自己躲被窝里享受。”
祝安立刻收回笑容垂下头:“哦”。
文书瀚看到祝安委屈的模样,后悔得想收回刚才的话。抄着人家给的答案,还讽刺人家,显得过河拆桥。
最主要的是到家门口了。他往里面瞅了瞅,偌大的客厅只有一只白猫正窝在沙发上舔毛。
文书瀚换着鞋对身旁的人小声说道:“你这鬼样子,晓不得的还以为我掐你脸了,想笑就笑呗,我可以忍!”
祝安虔诚望着文书瀚说道:“为了让你舒服,我也可以忍!”
说出去的狠话,泼出去的脏水,文书瀚嘴里努力挤出:“我不是故意——”
“哟!你们回来了,饭还要等一下才好。”一个穿着围裙,端着菜的女人身子探出厨房说道。
此人正是祝安的母亲江莱,在祝安八岁时就来到文书瀚家担任别墅管家兼做饭阿姨的职责。
文书瀚笑着拿过祝安怀里的书包,拎在手里说道:“好嘞,江姨。等我回房间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就下楼来给您打下手。”
小跑到楼梯拐角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男孩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有人极可能正在跟踪自己,扭头一望,果然看到祝安撸着猫正抬脚上楼梯。
文书瀚双手交叉阻止道:“放下平安,赶快去帮江姨打下手,不要偷懒,东西我可以自己拿出来。”
怀中的猫听到本瞄的名字,瞄了一声表示应答。
回到房间,文书瀚感觉刚才祝安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但也没多想。
拉开书包拉链,把所有的书全部倒在书桌上,除了自己的寒假作业被原封不动的打包退货外,还有四个不同外包装厚厚的笔记本。
“我嘞个逗,够细心,够义气。作为大哥,小弟告密一事就此翻篇!”文书瀚在心里连连感叹。
嗡嗡嗡——兜里的手机响起,文书瀚掏出看完信息后,被剿灭的火苗揭竿而起,气哄哄的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