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以前的江恒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少年一头挑染的银发在凛冽的寒风中飘动,一双明亮犀利的黑眸最是像江家那个老主人。
外界都在传江家下一任掌权人没准就是江恒,江寒山对除了自己孙子的人都没给过好脸色,对于这种传言也是从来没有表示过,老爷子做事雷厉风行,一心只想为江恒铺好路。
后来一场车祸,将祖孙俩卷入火海中,老爷子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江恒活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谣言,说是江恒惹祸上身害死了自己的祖父。
从那以后,曾经众人追捧的少年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都在唏嘘,离了江寒山,江恒怕是难过,爹不疼妈不爱,以前有多嚣张现在就得夹紧尾巴做人。
......
童芜站在玻璃外看着里面躺着的江恒,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庞,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眼眸中盛满担忧。
江恒躺在椅子上,长长的睫毛扑簌,脸上的血色尽失,少年周围的环境转变,站在昏暗的记忆长廊中。
一阵刺眼温暖的强光打下来,抬起手遮住眼睛,感受到光线退下,放下手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记忆力熟悉的书房。
但是江恒惊奇的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大了,视线下的手引起注意,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映入眼帘。
“这...这是...啊。”
就当江恒惊奇的时候,一双大手从身后抱起了江恒,身体脱离地面,进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抱起他的人身上有着记忆中祖父身上独有的紫檀木味道。
“岁岁,是不是又来祖父书房来捣乱啦,你这个宝贝小淘气。”
心里最深处的记忆之锁松动,祖父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江恒抬起毛茸茸的脑袋。
头发茂密大多成了白发,一丝不苟的向脑后梳去,脸上留下时光轻吻的痕迹,江寒山留着一嘴漂亮的短胡子,一笑满脸的皱纹都堆起来。
祖父身体健硕,就算人到中老年也能将小胖子江恒一把抱起来,江恒看着熟悉的祖父,酸涩的感觉一涌而上。
胖乎乎的小手抓住祖父衣服的领子,豆大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浸湿江寒山的衣服,哭得两边的双颊通红,但是兜满泪水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祖父。
“乖乖,怎么啦?祖父在祖父在,谁欺负祖父的小乖乖,祖父收拾他去,不哭咯不哭咯。”
两鬓斑白但是精神奕奕的老男人抱着不轻的团子,手忙脚乱的哄着,急得在书房里来回打转。
“祖...祖...父,可是可是....你不在你不在....”
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江寒山,话落周遭的空间好像在开始扭曲,抱着江恒的高大男人看向怀里小团子的眼神愈发温柔。
带着粗糙的手指轻柔的擦去江恒脸上的泪痕,可是怀里的小江恒不停的流泪,江寒山叹气一声,揉了揉江恒头顶那一撮不多的软发。
“祖父怎么会不在呢,岁岁是祖父的小宝贝啊,乖乖,别哭了,祖父看着......不舍得...没办法啊...乖乖....”
江恒被轻轻的放下来,明明在努力的睁大双眼,但是视线越来越模糊,祖父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远,江恒站在原地不能动作。
“祖父、祖父、祖父。”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压过一声。
眼前的景物再次翻转,小孩变成少年,一头叛逆银发在阳光下极尽耀眼,江恒睁开眼睛自己站在江家老宅的花园里,待到四肢回归掌控,少年立马冲向面前寂静的别墅。
银发在空中乱舞,脚步略显急促,三步并一步的冲上二楼的主书房,厚重的门被少年推开,里面交谈的两个男人都将视线转过来。
比较苍老的男人看到来人满眼宠溺,另一个西装革履大背头金丝眼镜的男人,眼镜下的眸子上下扫了江恒一眼就收回目光,浓密的剑眉紧促,黑眸深处压抑着不满。
“江恒,这就是你的家教。”男人的话冷硬刺人。
“祖父、祖父、祖父。”
但是少年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男人的身上,哪怕一个余光都没有,江寒山撇了大儿子一眼,随后满脸慈爱的看着向自己奔来的孙子。
“哎,岁岁,祖父在呢。”
现在的少年正在长身体,刚好长到了祖父的肩膀处,少年红着眼眶飞奔着扑了祖父满怀。
祖父更老了,满目都快变成了白发,祖孙俩不管还在沙发上坐着的江俟年。
就像是一场最真实的梦,这次江恒待在祖父的身边很久,祖父与父亲的谈话,江寒山没想过避着江恒,就这样江恒坐在他的身边。
“爸,那块地的商业价值我找人估计过,是很值得我们江氏抢夺下来的。”坐在对面的男人压了压眼眶,将封装好的牛皮纸袋推到老爷子面前。
江寒山斜眸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纸张,茶水顺着喉咙流下,苍老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精美的茶杯轻轻放下。
“我想我早就对这块地有了结论。”
自此,父子二人的书房谈话结束,不欢而散,江俟年带着一堆纸张大半夜离开老宅。
江恒坐在一边,抬头对上老爷子的视线,在他记忆力他的父亲并没有听老爷子的安排,他还是去竞拍了......
养在身边的孙子一日一日长大,江寒山不服老也不行了,管家敲了门端上来一碗调理的中药,江恒走到江寒山身边蹲下,一头柔软的银发落在江寒山的眼里,粗糙的大手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
祖孙俩谁也没有再说话,江恒小猫一样蹭着祖父,万般不舍的再次看着祖父在自己面前消失。
看着消失的身影,心里条件反射般的四处探看,不安慌张痛苦在自己出现在记忆里梦魇般的私家车里时达到顶峰。
黝黑的瞳孔猛地收缩,额头不一会儿就渗出一片冷汗,四肢都小幅度不同程度的开始颤抖,像是溺进了深海,呼吸越来越重。
‘呼...’
一口气突然吐了出来,江恒终于又可以自由活动自己的四肢,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有些昏睡的祖父,当窗外一个贴牌飘过。
“停车!!!!”
少年的手伸向昏睡的祖父,在少年喊出声的同一时刻,可怕的摩擦声响起,视线零落,天地翻转,撞向车壁发出一道闷哼声,血红色沾染视线。
熟悉的黑幕,江恒挣扎的睁开双眼,耳鸣、鲜血一切的一切与记忆重合,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俩人包围,江恒被浑身是血的祖父护在身下。
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此时全身狼狈,沾着血的银丝倾下扫在少年的脸上。
“别怕,岁岁...祖父在这儿...”
江恒亲眼看见过压在身上的祖父呼出最后的一口气,天空下起百年难遇的大雪,江恒稚嫩的面庞开始有所变化。
十八岁的江恒早已超过祖父的身高,少年红着眼眶嘶吼着,冰凉洁白的雪花掉落在长长的眼睫上。
记忆中那一直没有熄灭的火焰消失,大雪下江恒抱着祖父,低着头无声地哽咽,直到一双大手落在头顶。
低着头的少年身体微僵,带着泪珠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本该离去的老人。
“...祖...祖父...”
“哎,祖父的乖乖岁岁啊...”
“祖父、祖父,你不走好不好,回来好不好,我一定好好的听话。”
少年的声音急促,带着浓浓的恳求。
江寒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爱怜的抚了江恒的脸,“你长大了...岁岁,祖父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长大,健健康康...我也不想离开你啊...”
“你别走,你别走...我求你了...”
泪水滴落在雪地上,祖父的眼眸不再像记忆里那般清明,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躺在少年怀里的老人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岁岁,你是我江寒山教出来的,你出生在一场大雪天,你像一个瘦小的猴子般睡在我的掌心,我感受着你微弱的心脏跳动,听着你健康的嚎哭,牵着你一步一脚印的向前走,你是在祖父的期望中诞生的,不论旁人如何,你是我最骄傲的孙子啊...回去吧,别让祖父失望啊...”
江寒山的气息愈来愈弱,在江恒泣不成声的悲泣中闭上了眼睛,化作一阵风消失在江恒面前。
江恒知道结束了...
“祖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