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海上的风愈刮愈大,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巨浪。

    这艘木制船被吹得吱扭吱扭响个不停,诡异又顽强地在海浪上颠簸着,似乎随时都要寿终正寝。舱内选取的是上世纪极简主义的布置,屋子正中间放着一个烂的差不多的长桌,角落里扔着一个噼啪作响的火盆,舱顶上挂着个煤油灯,忽明忽暗地向四个方向随意摆动,映得整个屋子跟着闹鬼。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色方块和两个会喘气的活物。

    其中一个在十分钟前被船摇醒了,一脸空白地和木桌大眼瞪小眼快一分钟后,“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还没等他嚎尽兴,就看见了身边的第二个人——正长手长脚地在地上躺着,似乎还有点嫌头顶上的煤油灯晃眼,抬起一根胳膊搭在眼睛上,睡得正香。

    少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剩下没嚎出来的声音又憋了回去。

    “这人谁?”少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那人看上去比他略长几岁,裹着一件看不太出上下左右的长毛外套,看上去像根长了毛的香蕉。

    唔,香蕉的脖子上似乎还挂着个卡片。

    少年捏着两根指头缓缓地把卡片抽出来:“嗯?军防大学?”

    卡片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面前人的身份信息,林烨,22岁大四,和他一样在军防大学。这个卡片貌似是某个典礼的入场证明,还贴心的附了张照片。

    叫醒他?少年盯着眼前的人想了几秒,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谁知道是不是他绑自己来的!

    少年起身走到舱房门口,透过门顶上的栅栏向外望去。

    廊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十几步外貌似有盏煤油灯挂在顶上,招魂似的忽明忽暗。

    少年:……

    要不还是把他叫醒吧。

    就在少年好不容易攒起自己的三魂七魄,吱呀一声把门拉开一条缝的时候,又一个浪头打过来,“砰”的一声砸在甲板上,把少年好不容易攒齐的三魂七魄震得一个不剩,而舱内的人却也无意识地动了动,终于被浪“砸”醒了。

    ——请忘记一切——

    ——加入幸存者世界——

    林烨感觉心头一跳,猛地醒了过来,脑子里还回响着刚才的声音。

    什么幸存者世界??

    林烨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一上午军事理论课的信息化战争知识点混合着中午喝的啤酒,已经不负众望地团成了一团浆糊,似乎还是团叫世界末日的浆糊。

    等他慢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盏煤油灯悠闲地挂在头顶,里面一闪一闪的,一副随时都要吹灯拔蜡的样子。

    ?!

    林烨一下坐了起来,眼底的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随即就发现了瘫坐在门口的少年。林烨眯了眯眼,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少年:……

    林烨:……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

    “咳,”林烨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你把我带到这儿的?”

    少年:?我还想问你呢。

    他看着一脸真挚的林烨,感到一口大锅从天而降,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是。”

    气氛再一次凝固了。

    几秒后,林烨率先收回目光,拍着身上的土站了起来:“林烨,你贵姓?”

    “啊?”少年愣了一下,“哦哦哦,林学长,我叫陈德水。”

    林烨一挑眉,随即心下了然:“军防大学的?”

    陈德水听他这么一问,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

    林烨摆摆手:“没事能理解。”

    两人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坐在桌子前,和上面的黑色方块大眼瞪小眼。

    陈德水:“林学长,你说这是个什么?”

    林烨摇摇头,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屈指在上面敲了两下。

    “咚咚”两声脆响,听上去像是金属制成的。

    “唔。”林烨左右看了看方块,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咚咚!”两声敲门。

    林烨和陈德水猛地停在了原地。

    陈德水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脑子里把古今中外的恐怖情节全过了一遍,终于忍不住喵了一句:“这是人是鬼?!”

    “嘘。”林烨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另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把陈德水往身后揽了一下,眯起的眼睛褪去了刚刚闲聊时的笑意,染上了一层冰霜,扬声问道:“谁?”

    门外似乎愣了一下,接着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们也是被拉入这个世界的,看到这里有亮光就过来了。能麻烦让我们进去吗?”

    林烨打量了一下木门,并没有上了锁的痕迹——来者肯先敲门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于是走上前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都尽量把身上单薄的春装裹紧,以抵挡海上阴冷潮湿的空气,其中一个人明显害怕得不行,躲在另两个人身后不停地发抖,只探出了半个脑袋,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林烨看,却又在即将和他对视时慌忙垂下眼皮。前面一个穿牛仔外套的人稍微好一些,顶着一个油光锃亮的光头,像是强撑着勇气看着林烨,可能是用力过猛的缘故,眼神显得有些凶狠。

    相比之下,剩下的那个人就显得很从容,在林烨开门的时候竟还冲他礼貌性的笑了一下。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暖黄色休闲衬衣和一条牛仔裤,半长的亚麻色头发垂在肩头,被一阵阵过堂风向侧面吹起,一眼看过去就像是——

    出来度假的。

    “可以让我们进去吗?”前边的人开口问道,声音不大不小,就好像他只是来朋友家串个门一样。

    “哦,请进。”林烨侧身把门口让开,嘴角也露出了笑容,勉强算得上热情好客。

    两人进了屋,亚麻色头发的人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叫樊祠,这是我进入的第二个时间片段。跟我一起来的这两位是韩鹏鑫和毕元,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时间片段。”

    林烨:???

    陈德水:!!!

    这就好像在交白卷的前一秒,找到了参考答案。

    “咳,”林烨率先打断了沉默,开口问道:“我叫林烨,听你的意思,你应该对这里有一些了解对吧?”

    参考答案点点头,向林烨等人解释了起来。

    这是个由无数时间片段拼凑而成的世界,片段之间存在粘结点,打破粘结点就可以进入下一个片段。每个人进入的时间片段种类不同、数量不定,所以片段里的成员也是随即的。就像樊祠到这里已经是第二个时间片段了,但林烨他们是第一个。当成员有幸走到了世界边缘的时间片段,并打破粘结点,就能从这个世界中出去。总结来说就是——

    进来随缘,出去看命。

    “哦,对了”樊祠补充道,“打破粘结点的时候,成员的胳膊上会出现一句话——恭喜你,幸存者。”

    “唔。”樊祠对着自己的小臂比划了一下:“大概在这里。”

    林烨心头一跳,所以刚刚听见的声音不是做梦,那我忘了什么了?

    旁边的樊祠继续说道:“具体粘结点是什么,怎么打破,都得看这个时间片段给的提示,并不是直接告诉成员的。”

    陈德水听完后斟酌着词句问道:“呃……我有个问题,会有伤亡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压住了在场所有人五花八门的问题。

    “有,”樊祠说着垂下了眼睛,“上一个时间片段,我们一共有五个人,最后就出来了两个。”

    众人死一般的寂静。

    樊祠看见自己一句话出现这个效果,不好意思地往回找补:“啊……你们看还是有五分之二的概率活下来的,而且死亡的人数又不是确定的。”

    是哦,五分之二呢,好大的概率。

    林烨眼见众人又陷入了寂静,开口问道:“那个参考……”林烨嘴一滑差点咬住自己舌尖:“不是,樊祠,你对现在这个时间片段有什么看法吗?”

    樊祠没在意林烨嘴误说了什么,想了想说:“有,我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屋子,里面好像有花香。”

    “花香?”林烨心下诧异,“这茫茫大海上哪来的花?”随即便说道:“那既然这样,在这坐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去那个屋子看看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陈德水紧跟着他站了起来,樊祠也随后站起身。毕元和韩鹏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坐着没动。

    林烨见状心下了然:“二位想留在这里?”

    韩鹏鑫把头埋得更低了,毕元扯了扯身上的牛仔外套,声音发抖地说道:“对!我,我们,不想去那个鬼屋子。”

    樊祠不置可否地一点头,拍了拍林烨说道:“那我们走吧。”

    三人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那间散发着花香的屋子,门口贴着两张封条,颤颤巍巍地拦着门,看上去一碰就掉。

    “嘶,”林烨小心的摸着封条,说道:“这么久了,按理说不该有鲜花的香气了。”

    樊祠点点头,伸手缓缓地将门推开。

    吱呀——

    陈德水凑在两人中间,往屋内瞄了过去:“!”

    屋内正中间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小粉花,正幽幽地散发着香气。屋子四周鬼画符般画着一片片的铭文,也不知道具体写了点什么。

    三人走了进去,开始仔细打量起屋内的铭文。

    林烨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蹲下身来研究起那束小花来。

    “1,2,3……”林烨伸着指头来来回回将花数了两遍:“25朵,为什么是25朵花呢?”

    “你说花有25朵?”樊祠突然转过身来。

    林烨:“对,有25朵”

    樊祠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船身“咔嚓”一声巨响,像是从底部裂开了一样。随即传来了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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