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凌晨那会儿我将两人赶到了别的房间，现在才十点，大抵还没有醒。

    跟段铮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也不见得有多么喜欢我，都能跟戚聿桉一起弄我，不过是脑里长吊，觉得我好作弄而已。

    我打算去戚聿桉房里找他聊聊，聊聊这些年怎么也想不通的事儿。

    进去时，他正在换衣服，肌理分明的背肌鼓起，看起来清瘦但脱下衣服很有料。

    听见响动，他转过头，见到是我眼底冷漠的坚冰稍微融化，衬衫还没扣好，白衬衫敞开露出结实的腰腹。

    “有事？”

    他眼神看向我。

    我走了进去，坐下后对他说道：“我们聊聊？”

    戚聿桉将纽扣系到最上面那一颗，抬手看了看表，“我十一点半有个会，长话短说吧。”

    其实到这里我已经没心情聊了，但这些年的问题实在困扰我太久，咽下满心恼火，我点了点头。

    “三个问题，第一个，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就算我是私生子，但不是你妈先出轨的吗，我除了错在被生下来，没犯什么错吧？”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伙同段铮然他们欺辱我？恨我恨到要亲自上阵，恨我恨到不允许我有一个朋友，恨我恨到要毁了我。就有这么恨吗？”

    我已经忍不住想要哽咽，“是不是看见我被人侵犯，你就会得到快感？”

    我长呼出一口气，忍住眼泪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不，是忠告。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说喜欢我，我会恶心到吐出来。”

    戚聿桉的表情有些模糊，他坐在了我的对面，解开了一颗纽扣，似乎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又解开了下一颗。

    “对，我妈先出轨的，因为她根本就不爱我爸，初恋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我不能恨死去的人，只能恨活着的人，恨爸，因为他出轨了。恨你妈，因为她是第三者。恨你，因为你是我家庭破碎的产物。”

    戚聿桉语调冰冷，浅色瞳孔凝结出仇恨和血丝。

    “小知，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缠着我。明明从最开始就没给你过好脸色，我把你当玩具，往跟班，当仆人，就是没当过弟弟，但你怎么都不放弃。”

    “你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影子，无论什么时候转身，你都在那里。你陪我度过最难熬的日子，你永远不管我情绪好坏都赶不走骂不跑。”

    他眼底的血色更浓，陷入了回忆，像是看见了小时候踢都踢不走的我。

    从未见过的柔软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是你不走的，那么就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不管以何种感情，就这样长长久久地纠缠下去。你找不到任何人庇护，因为他们都是参与者。”

    “你说你对我的爱感到恶心，我也是。”

    戚聿桉笑容变得痛苦。

    “爱上亲生弟弟的每分每秒都让我感到恶心，更恶心的是我曾经憎恨你。”

    “我不爱你，小知。我只是需要你。”

    戚聿桉对我说道，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想骂他，想骂所有人、世界上的所有事物，但我的嘴唇一直在抖。我无法接受一切的起因竟然是因为自己，从小放不下亲情，对哥哥的亲近。

    我曾经最崇拜他，在心中和他母亲有一样的地位。我以亲情的感情爱着他，好像为自己创造了一种信仰，供奉着一个高不可攀的神。

    但神会陨落，神像会坍塌，它们都将成为泥土。

    我因为需要陪伴赖着他不放，如今他对我说，需要我的陪伴。

    多年前种下的一颗种子，长成剧毒的花。

    多么可笑。

    脑子里乱糟糟的，过往一幕幕闪回，戚聿桉推开我的手、管教我的表情、曾经帮我背书包的背影，逐渐凝聚成现在。

    他需要我，所以用这种方式将我一辈子锁在身边。

    他毁了我。

    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娶妻生子，也再不可能有自己的家庭。

    我会一辈子是戚聿桉的影子，如影随形。

    53

    我才不会！

    我在心里大吼道，我要过自己的人生！

    还有很多城市我没去过，很多风景没有见过，生命中不只有情情爱爱，围着这几个人打转？我得多没事儿干！

    只要远离他们，我还是我。

    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怕已经无法和女孩恋爱，但谁知道我的缘分在哪儿，人的一辈子那么长，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以后。

    我藏起所有情绪，对戚聿桉的回答不置一词，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站起来，低头看他，“你不爱我真是太好了，因为我永远不会爱你。”

    像是对他开了一枪，我心里既痛又爽。

    走出去时，发现段铮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围观这一场闹剧。

    我掀起眼皮，“□□有意思吧，是不是也想试试？赶紧让叔叔阿姨给你生个弟弟。”

    段铮然脾气从来都比我好，看起来火爆但其实情绪一向稳定，他听到我的嘲讽并未动怒，只是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把早饭都买回来了，想叫你们吃饭。”

    我扯了扯嘴角，“哦，那采访一下，你听到这番兄弟真情对白，有何感想？”

    段铮然还真偏起头思考，不知是早就过了戚聿桉喜欢我的冲击，还是打心底觉得同性恋还□□不是个事儿，“你别听他的，只有我最爱你。”

    他承诺一样对我说道，双眸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十分认真。

    “他们对你的感情都很虚伪，只有我才是真心的，你跟我好吧小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比他们要好千倍万倍！”

    我被他逗笑了，你一几把长在脑子里的□□崽子，懂什么爱不爱，谁的屁股最好看你就爱谁，这辈子且得爱些人呢。

    不过这话我没说出来，怕把他惹毛了，敷衍地应下来，越过他走到餐桌去吃早饭。

    戚聿桉赶着开会，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吃饭，经过我时停下来，明显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一语不发。

    我自顾自喝粥，没有抬头，将碗里最后一勺粥喝完，我对段铮然说道：

    “我要回家了。”

    54

    段铮然放下手里的包子，呆呆地挤出一个字，“啊？”

    他没想到我这么着急就要离开，三两口咽下嘴里的东西，急急地说道：“现在就走吗？不再待一会儿吗？”

    他有点委屈，“我想和你多单独相处一会儿。”

    我看见他就烦，怎么可能多待，但把话说得委婉，“太久没回去，老爷子该骂了。”

    “那我送你！”

    段铮然兴冲冲地提议道。

    我骗他回戚家的原因，就是不想被他知道住处，又怎么可能同意。

    于是微笑着摇摇头，怕他不死心，又补充道：“我想自己静一静，不想有人打扰。”

    段铮然沮丧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我：“昨晚，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怯怯地看着我，很可怜一样，双手不自觉地绞紧握住，指骨在用力下发白。

    我依旧微笑摇头。

    他却小声反驳道：“你就是生气了。”

    “你觉得我把你当玩具对不对？不是的，曲哥说一个人单打独斗争不过他们，他说只要我跟他合作，就肯定能得到你，到时候再让你选。”

    我真恨不得把碗摔他脸上，多大人了还天天曲哥曲哥，他说你听，他让你吃*你怎么不吃呢？责任都推到别人那，合着你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

    对段铮然的印象一再下降，丧失了跟他交流的欲望，我维持客气的微笑，平静地说道：“你误会了，我先回家了。”

    我抬腿要走，开门时忽然听见了啜泣声。

    低哑又压抑的哭声实在让我无法忽视，转头看去，段铮然眼泪哗哗的流，一张脸皱成了他刚吃的包子。

    见我看他，刻意压制的哭音变成了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抽噎道：“对、对不起，小知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错了……”

    英俊的面容被打湿，他红着眼眶，眼泪决堤一样涌出，像个犯错的孩子，反反复复好似就会那两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纵使很不想承认，但我的心确实被他哭软了，很想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但原谅是背叛自己的警笛，他的眼泪是冲锋的号角。我无法像安抚一条心爱的小狗那样，将其调皮造成的一切粉饰太平。

    我做不到。

    最后叹了口气，为他抽了两张纸巾，递在了他的面前。

    段铮然拿着纸巾，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通，因为考古变成小麦色的皮肤被擦出了红血丝，连鼻头都是红的。

    他痛苦地呜咽着，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抱住我的手如同抱住救命稻草。

    “小知，小知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听到他喑哑的声音，我心里也并不好受，任凭段铮然将我抱在怀里，手在他的背部拍了拍，开口道：“别哭了，丢不丢人。”

    声音一出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嘶哑的，我咳了两声，退出他的怀抱。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别再犯了。”

    段铮然疯狂摇头，“不会了不会了！绝对不会了！我发誓！如果再犯我这辈子都不得善终！”

    果然男人最会的就是发誓，念在他发的还挺毒的份上，我没有找茬，转而像个长辈一样叮嘱起了他。

    “哪怕是同性恋，跟男人在一起不会怀孕，平时也要戴套，卫生又安全。正儿八经交个对象比较好，伴侣太多也不安全，不过要注意，一定得分清是爱对方，还是爱做对方。别跟对方上个床就山无棱天地合了，山还不够你发誓的。”

    我自诩谆谆教诲，苦口婆心，但段铮然惨白了脸，好像死了爹妈。

    “你不信我喜欢你……哈哈、你竟然不相信……他们你都相信，但你不相信我……”段铮然边说边后退，踉跄一步，差点磕在餐桌上。

    他用手撑在了桌面，盯着我，眼睛红的滴血。

    “初三，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以为是你高二那年对不对？其实我早就见过你，在一中的操场、食堂、林荫小道，许多你根本毫无印象的地方。”

    “刚开始，我只是好奇，你长的那么好看，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后来发现，你喜欢缠着陆洄，不管什么时候，有他在的地方必定有你，你追随他的脚步上了高中。再后来我才知道，你追随的不是陆洄，而是戚聿桉。”

    “我很好奇也很羡慕，因为我是独生子，我当时就心想，要你是我弟弟就好了。又好看又崇拜我，多有面子啊。”

    “于是我就打听到你喜欢赛车，恰好我也会，便用这个作为理由接近了你。”

    “我就想着，跟你做好朋友，好兄弟，给你当哥，不是亲哥胜似亲哥，但你总爱叫我弟弟，我想弟弟就弟弟吧，总算跟你靠近了。”

    “如果不是看见了戚聿桉亲吻你的照片，我可能永远不会开窍，我一直真的以为他讨厌你，接着又发现了薛哥和陆洄跟我抱着同样的心思。”

    段铮然的五指死死抠在了桌上，“我拿什么跟他们争呢？一个是你用尽全身力气接近的亲哥哥，还有两个是你从小就认识的邻居哥哥，只有我认识的时间最短，羁绊最浅，最深的联系就是爱好一致，而那还是我硬生生造出来的。”

    “小知，我要怎么才能成为赢家？”

    “不！我说错了，这不是游戏，没有输赢！”

    段铮然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也喜欢我，而不是选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

    他的脸上迅速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看得我心惊胆战，分明前不久还夸他情绪稳定，这就“打脸”了。

    没想到段铮然瞒了我这么多，戚聿桉又是什么时候吻我的照片，我至今对他喜欢我这件事没什么实感。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我。

    在段铮然真情告白时，思维发散到了戚聿桉身上真的很不应该，我只是下意识地逃避。

    这么浓重的感情，我拿什么回应。

    正如同段铮然问的那样，他要怎么做我才能喜欢上他。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