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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之中,场面变成了我跟陆洄撑着同一把雨伞,沈风扬握着被我推回去的伞,站在我们的对面。
耳边只有磅礴雨声,我尴尬的头皮发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活像一个被妻子逮到跟小三出轨的丈夫。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老师,那我就送到这里,雨天开车注意安全。”
沈风扬唇角弯了弯,对我关切地嘱咐道,
“不劳你费心,这位……同学?小同学就别操心大人的事了,你曲老师有我照顾呢,雨太大了快回宿舍吧。”
陆洄抢在前面帮我回复,语气不疾不徐,充满了上位者的矜贵冷漠。
说起来确实,两人的社会地位天差地别。一个是成名多年的顶流影帝,一个是未出学校的大一学生。我生怕沈风扬被激怒说出些不该说的,于是连忙道:
“风扬你赶紧回宿舍休息吧,先洗个澡,看你身上都湿透了,免得感冒。”
我不说还好,一说算是捅了马蜂窝,只见陆洄轻笑一声:“我们曲老师真不愧是关心学生的好老师啊……”
他加重了好老师三个字,谁都听得出来里面的咬牙切齿。
“关心学生是每个老师应该做的,应该的应该的。”
我打着马虎眼,妄想翻过这茬儿。
“您说的对,曲老师对我一直很好,我很喜欢——曲老师当我的辅导员。”
沈风扬大喘气,我魂都要被他吓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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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下,我偷偷观察陆洄的脸色,又看身高长相丝毫不输他的沈风扬,两人呈对峙的状态。
前者周身岁月沉淀下的气度,锋芒不露内敛深华,而后者朝气蓬勃青春盎然,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满身老人味。
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感觉,很难说谁输谁赢。
只是就气势而言,还是要判陆洄胜。
“是吗?曲老师对你很照顾?”
陆洄问的是沈风扬,看的却是我。
被凝视的我只能结结巴巴道:“应……应该吧?我对每个学生都很好啊,向来一视同仁的。”
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我心虚个什么劲儿!
且不说答应沈风扬一个月的追求是缓兵之计,问题是现在陆洄根本不知道这事儿,我表现出这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当即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沉住气,对陆洄仿若无事地笑笑,然后不再说话。
“您别对老师这么凶,我不说话就是了。”沈风扬好脾气地在一旁劝说,“老师对每个学生都很好,并非我是例外。”
陆洄听着这莫名熟悉的茶言茶语,感到一阵牙酸。但觉得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说些废话,雨都要把鞋子淹了,还站在这里跟个孩子拌嘴,场面可太幽默了。
他礼貌点头,微笑道:“小知一向是很有责任感的。”接着又说道:“家里还有事,我跟你曲老师就先走了。”
他说完点头致意,撑伞拉开副驾车门让我坐进去,然后才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车子启动时,我透过密布雨水的车窗看见沈风扬还站在原地,浩阔的朦胧雨幕里,他执一柄墨绿雨伞,狭长桀骜的眼始终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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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利一路破开雨水驶出学校,车里安安静静没人说话,我总觉得陆洄等着一个契机爆发,因此根本不开口,给他爆发的机会。
但我没想到,洄哥的爆发是冷静地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将接我时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复述了一遍(我认为是添油加醋了一遍)。
从卧室换完衣服出来后我都惊呆了,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不由一脸问号?
——小知自愿被学生亲密搂抱,分开还不情愿。
嗯?
——情敌出现,小狼狗屡屡挑衅。
嗯嗯?
——太年轻了,感觉有很强的危机感,兄弟们怎么办啊。
嗯嗯嗯???
不是,这都什么鬼,什么就兄弟怎么办啊?!!!凉拌炒鸡蛋!!!
原来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我气得笑出了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踢了踢正坐着看电影的陆洄。
“你在群里发这些是什么意思?”
陆洄的视线从电影中拔出,缓缓道:“小知终于要跟我谈这件事了吗?不如你先说说刚才那个学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那就是我的学生啊!他看雨太大了我又没伞,就送我一段路,怎么了呢?怎么就碍着你眼了呢?!”
我发的火比陆洄还大,一股没有来的火涌在喉头,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
我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他吗有病吧非得找事!”
“我跟学生走一路怎么了,碍着你了,大马路你家修的啊?”
“就算撑一把伞又怎么样,就算抱了一下又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是我的自由!”
我对着陆洄大吼,无处发泄的怒火让我双颊通红,拿起什么扔什么,统统往地上摔。
玻璃杯和瓷器摆件在地板上碎成了渣,“砰砰”的声音接连不断,沉闷和清脆相互交织,衬的屋内越发寂静。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愤怒,明明更过分的事情都忍了过来,为何在这种小事上面崩溃,可我真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憋屈憋屈,这日子真他吗憋屈。
身体里有一团火想要爆炸。
外面的雨声不绝,客厅里陆洄静默不言,他没有劝我也没有阻止我,任由我发泄。甚至在我摔到没东西可摔时,默默地将旁边的玻璃分酒器递给了我。
我看也没看,接过猛地往地上一砸,分酒器瞬间四分五裂,玻璃渣子到处飞溅。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平静了些许。
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稍微顺畅了那么一点。
我安静地坐了下来,将脸埋在掌心里,本来一直没说话的陆洄见到我这样,坐了过来。
他可能以为我在哭,像哄小婴儿那样拍了拍我的背,声音轻轻柔柔生怕把我吓着,“没事,没事,想摔什么就摔什么,洄哥再给你补上就是,别哭,小知别哭。”
而我埋在掌心的脸颊一片漠然,我没难过更没哭泣,我只是有点烦。
我直起身往后仰躺倒在沙发靠背上,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洄哥,咱们真就这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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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茫茫的声音让陆洄没有立刻回答,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同样带着茫然和犹豫,他反问我道:
“不这样还能怎样呢?”
我愣住,片刻后轻笑了声,是啊,还能怎样呢?
不打破僵局,便一直这样了。
陆洄坐在我的旁边,同样靠在沙发背上,头部稍偏,与我头发挨着头发,我们俩一起睁眼看着天花板,谁也没有说话。
薛离声他们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走到客厅看见这满地狼藉,戚聿桉发挥他一贯的毒舌,调侃道:“怎么?陆洄家暴你了?你俩这是打累了吗?”
他的话落在了地上,没有一个人接。
薛离声看着我半死不活的样子冷笑一声,而后道:“你还发火,你还好意思发火,我就说怎么不吃我做的早饭了,还骗我到学校再买?我看是要跟学生共进早餐吧?!”
“啧,薛哥你这话怎么这么像是被老公抛弃的怨妇。”
段铮然被他的醋味熏得皱了皱鼻,跟薛离声开玩笑道。他倒不是不担心,只是觉得陆洄说的那些水分应该很大,他并不觉得我会喜欢上别人。
如果我要喜欢男人也该是喜欢他们,没道理舍近求远,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年感情作为基础。
薛离声扯了扯嘴角,直接走过来拉我,“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学生了。”
我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表情里充满厌恶,“喜欢又怎么样?你去把他杀了还是把我杀了?”
见状,薛离声双手呈投降状,“好好,我不碰你,我们都心平静气地好好说。小知,你不喜欢他的吧?让我安安心好吗?”
我抬头,掀起眼皮,声音平静而没有情绪,“是,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我环顾他们每一个人,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