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大人,您能等等我吗?”
骆轻舟停下脚步,向后看去,唐恩赐身着薇安山庄的弟子服,通体白色,带有银色的花纹,腰带由白玉装饰,整体低调,一派正人君子的形象。
小姑娘有一根特有红木树簪盘着头发,脸前没有碎发。
“谢谢,医官大人。”小姑娘大口喘着气,终于跟上了大医官的脚步。
“身体素质太差,练。”骆轻舟继续向前走。
唐恩赐看着她的背影,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医官大人生气了吗,怎么走得如此之快,跟印象中的她不一样。但我之前见过她吗,为什么会对她有印象。
唐恩赐的脑袋有些疼,揉了揉眼睛,便跑了起来。
骆轻舟突然停下,唐恩赐没控制好速度直接撞了上去。
“古之成大事者,哪个有你这样莽莽撞撞?”
“大人教训的是。”唐恩赐低头,她知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可得罪任何一个人,来这里是为了学习武功,报仇的。
其实她心里明白,季清许的死,督职司没有人在意,即使他们清楚自己杀错了人,也只是清楚罢了,既然刑堂不能解决,就由她来为那些刀下的亡魂复仇,杀净残害百姓的庸人,替天行正义之道。
“这是你对待别人的态度。”
“是我冲撞了大人,百死难逃其究。”
“说吧,怎么死!”
“任凭大人发落。”唐恩赐双膝跪地,行跪拜。
在骆轻舟眼里这简直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起来。”
……
“我让你站起来听不懂吗?”骆轻舟语气更冲了。
唐恩赐站起,拍了拍膝盖上的杂草。
“你的命就掌握在我手里了,我让你三更死,你五更就不能活着。我让你一辈子安安稳稳都活着,你就不能死。”
唐恩赐依旧跟在后面,只是骆轻舟走的慢了些。
……
只有骆轻舟在懊悔,她原本不是这样想的,她只是想让唐恩赐先适应一下礼仪生活,让她不要畏惧,但她做的属实有些过了,反倒是与意愿背道而驰。
“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大名,拿着。”说罢,便把腰间上的玉佩,扔给了唐恩赐。
“谢谢大人。”
期间两人再没说过话,直到两人来到了景碧台。
骆轻舟率先开口“这景碧台的台阶属实高,我是靠信封上去的,刚好我有带,求求我,我带你上去。”
“谢谢大人的好意,如果连这个台阶都战胜不了,怎配去习那武功。”唐恩赐一脸认真地看着骆轻舟。
骆轻舟看着唐恩赐十分严肃的样子,轻笑一声“说笑而已,这景碧台的两千梯可并非摆设,如若一直没有亲身走过台阶,是不配入这无烬室的,为的就是试练人的决心。那既然这样,要我陪你走吗?”
唐恩赐沿阶梯而上“大人请自便。”
骆轻舟有些生闷气,小声嘀咕起来“不就让你跪了一下嘛,我也可以给你跪下啊?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都把我的玉佩给你赔礼道歉了,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即使心中很生气,骆轻舟也没有用信封,倒是跟着她走了上去。
骆轻舟在栏杆旁边,摘了一朵小蒲公英“送给你。”
唐恩赐道了谢,接过花,便把它吹散了。
骆轻舟刚要问她为什么把它吹掉。
她看了一眼骆轻舟,又低头看了看蒲公英花茎“它早晚都要被吹掉,如果我给它一阵风,它便能解放了。”
骆轻舟接过花茎“不是这样的,你给了它一阵风,看似是帮了它,可你这样做当真是对的吗?你的随意决定了它的去向。他也许本该到另外一个地方呢?”
“那医官大人可曾也想过,你们上位者的三言两语就如同我吹过的风一样,可以让一个人,一个家庭摧毁、崩溃,让我们毫无喘息之力,只因为我们是下位者,就必须接受你们的操控,没办法逃离你们的控制吗?在者说,不是您把花给了我,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吗?如果你们上位者的天职就是评价批判我们的一举一动,就清先反思一下自己是否有过错。”
唐恩赐把腰间的玉佩拿出还给了骆轻舟。
骆轻舟反思着自己,她以为把自己的玉佩给了她是帮她除去不必要的麻烦,可她也没想过,这是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自我夸耀和鄙视。
一个时辰过去,走了一大半,唐恩赐坐在了靠近大树的石头上,闭目养神。
突然一个小野果砸在唐恩赐面前的空地上。
唐恩赐向上看去,看见骆轻舟一手捧着李子,另只手一直向她这边挥着“你好啊!接着烧果。”
骆轻舟把果实一个个扔了下来,然后顺着树干滑了下来,白皙的手间很快就起了几个茧子。
“这是我自己爬上去的,没有使用轻功。”
“我知道。”
骆轻舟把袖口里的紫色烧果擦了擦,递给了唐恩赐,“这个最软了,很甜的,给你吃。”
骆轻舟满脸期待,唐恩赐挡不住热情,接过来尝了一口,又看了一眼骆轻舟“很好吃,谢谢你。”
唐恩赐怀里捧着的果实递给了骆轻舟。
“这薇安枫山的烧果可是一宝,也不知道那老狐狸要是看到我把它们都弄下来了,表情该有多精彩。”骆轻舟坐在唐恩赐刚刚坐过的地方,把两只手中的果实分别咬了一口。
“别怕,我替你担。”唐恩赐两眼坚定。
骆轻舟听着眼前小姑娘的眼神,倒是莫名地有些安全感。
“哎呀不用在意啦,我怎么可能让你背锅,毕竟是我先开始的,更何况我是姐姐吗?”骆轻舟挠了挠头,眼睛里透漏出的是一种没有被污染过的清澈。
唐恩赐看着她,心中升起阵阵愧意。
“对不起,我刚才迁怒与你。”唐恩赐低下头。
“你们乖孩子道歉都是这么可爱的吗?”
“你不乖嘛,大人。”
骆轻舟想起自己童年时天天被打被骂的经历,有些不好意思“我一般啦,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吗?”
唐恩赐支支吾吾。
“不想说也没关系,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我等你。”
“不是不想说,只是想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避免说的时候情绪崩溃。”
“没事的,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么坚强的人,哭是什么样子?”
“怎么看出我很坚强了,其实我一点就脆,很容易崩溃的。”
骆轻舟摸摸鼻子“当然坚强啦,在我给你上药的时候,你除了调戏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呢,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我调戏你了吗,对不起,大人。”
“对了,我让你叫我大人,你还不叫,非要叫我姐姐。”
唐恩赐的脸红到了耳根子。
骆轻舟看着她脸红,自己倒是在一边偷笑“很可爱呢,我很喜欢。所以可以一直叫我姐姐吗?”
唐恩赐脸更红了“不行,我就不叫。
“开心了点嘛!”骆轻舟揉了揉她的小脸。
唐恩赐深呼吸一下。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人生地位的不平衡,但他们太过分了,他们的刀根本不会为下位者手下留情,案子身后真正的原因无人在乎,就因为我和妹妹是下位者,她可以随便被人引诱,甚至随便被杀,而我也只是想还她一个公平的结局,让真相水落石出,还她一个公平,今天他视我为疯子,打了我,明天他还是会毫无理由地伤害另一个人,或者再到了明天他就把现在发生的事情给遗忘了,因为我们这群下位者不配拥有真相,死就死了,没有人会关心你,没有人在意事情的真相,在意你的死活,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身份地位的不平等,我更恨得是自己,是自己没能拦住她,没能保护好她,如果我学会武功了,我才有资格保护我身边的人,保护我爱的人,爱我的人。”
“确实是无能。”骆轻舟一脸认真。
唐恩赐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但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答复。
“不过比起我就差远了。”
“我七岁目睹了全族的灭亡,而现在的我是在给我的灭族仇人做事,他害得我族人灭亡,我却在侍奉他的家人。”
唐恩赐一脸惊讶“!?”
“你知道我之前告诉你什么吗?”
唐恩赐摇头。
“蒲公英的道路还没有结束,它还会好好活着的,直到它知道自己真的成熟了,才会去缴械飞翔,但它仍然不会放弃,它还是会乘着风好好游荡世界的。所以不要害怕活下去,也不要在乎他人给的压力,正所谓但行其路,何故他人东而西。”
“小蒲公英会好好的活着,也不惧怕风,反而是游荡在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我知道你妹妹对你很重要,是她的出现,才避免了你再寻死路。”骆轻舟拉住唐恩赐的手腕,拉开袖口,摸了摸唐恩赐手腕上的伤口。
“很疼吧?”
唐恩赐想要把手伸回去,骆轻舟倒是握得更紧了,她低头亲在了手腕上粗细不均的伤口“以后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再这么疼了。”
唐恩赐有些愣了神,历史上对大医官这一职业的记载并不多,但她印象中的骆大医官不食与人间烟火,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冷漠。
从她因为自己的话,自己爬树摘果子到她现在亲自己,这是什么反差,于是唐恩赐莫名奇怪地回答:“好。”语气还夹带着些许温柔。
唐恩赐回神才发觉自己手腕处一道道很丑的伤疤没有了,便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骆轻舟
骆轻舟挑眉一笑“莱灵族人人皆习之。”
“你骗人,清许就不会。”
“清许?”
“她就是我妹妹。”
“真的?”骆轻舟很是惊讶“那么整件事其实是这样的,我在兰陵山救的那个族人小女孩就是你妹妹…”
“对,季清许。”唐恩赐转念一想“你就是那位帮我妹妹补红商喜桃的白衣少年,但为何你?”
“怎么会变成男人吗?我被派遣到西河沿治疗刺寒,路上听闻西河沿东兰陵山上一处被炸开,跟十四年一样的炸山方法,我便去查看,但我的王宫大医官身份不允许,我便使用了禁术暂时换了性别入山。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我族唯一幸免的旁支也已经被带走了,只剩下季清许了和她手里拿的那件红商喜桃。
红商喜桃,大概是她对家人的所有念想了,我便帮她补了补。毕竟习武之人衣服易坏,我家骆欢就给我带了针线,她跟着我们太不安全,毕竟莱灵年轻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控制神力,于是我们一行人便把她送到了西河沿西的西顾夏朝寺院,那里荒废了,来往的人少,但跟我的家仆韩俊暗中勾结谢伟,骗取了季清许的信任,之后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唐恩赐声音变得哽咽“清许身上带这三四十条人命,有人阴险狡诈骗得她的信任,这怎么能不冤的。”
两人起身继续走。
唐恩赐忽然开口“那你的身份,那个叫韩俊的人没有暴露吗?”
“他死了。我现在也真是后悔没有把谢伟也给杀了,他死了,你就不会挨这顿打了。拔一根舌头,真是便宜他了。”
“别想那么多,如果有如果,咱们可能不会相见地。再说那个叫谢伟的没了舌头,督职司司长的位置也结束了。”
“是啊,地方督职司第三十一条,任何成员不得口齿不利,要巧舌如簧。像他这么骄傲的人,没了舌头跟杀了他也没什么很大的差别,一个是活罪,一个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