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很热闹，算不上熙熙攘攘，也比许苑家那条路更嘈杂。
许苑轻车熟路带她进了一家杂货铺。
“王阿姨，帮我打印一下资料，要两份。”许苑找到口中王阿姨的微信，把刚刚接收的文件发过去。
王阿姨笑盈盈说声好，边拿手机边好奇的看了眼许苑身后的人。
余安正侧目看着许苑手里的动作，感受到那束目光后抬头看了眼王阿姨，浅浅露出微笑，随后又把视线放回另一人身上。
礼貌而疏离。
王阿姨并没多想，只是在看到文件内容时疑惑地问了一句：“租房合同吗？是租给……？”
找不到合适的称呼，问题被生生掐断，许苑便趁机接过话端：“嗯，有点急，您快点弄吧。”
恰到好处的堵住了王阿姨想对余安的探究。
王阿姨也没多想：“打印好我帮你分开订起来啊。”
“谢谢。”许苑淡淡的笑着，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
余安眨眨眼。
她看了看旁边冒着寒气的冰柜，随手拿了两支冰棍：“阿姨，算上打印的东西，一共多少钱？”
“啊，十块。”王阿姨把订好的合同递到离自己更近的许苑手里，语气带笑，“交新朋友了，是不是？”
许苑垂眸，细密的睫毛给眼睛投下阴影，遮住了里面本就不明显的含义，含糊地应了声：“嗯。”
“扫过去了。”余安说完，把手里的冰棍递了一根给许苑，朝她淡淡笑了笑。
冰棍上还沾着些白碴，冰凉的触感落在唇齿间，化解了闷热的暑气，甚至减弱了燥人的蝉鸣。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许苑正抬脚欲往回走，猝不及防被人拉住了小臂。
少女刚刚拿过冰棍的指间依旧残留着凉意，给许苑裸露的皮肤带来明显的触觉，惊得她差点挣开。
“能不能陪我逛一逛？”始作俑者兴致高昂地看向她，丝毫不知悔改地向她发出邀请。
那人早已松开了手，赤诚的目光中含着期待。
凉意渐渐消散，许苑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走吧。”
其实这里并不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因为只是L城的最外围，热闹的地方就只有那么几条街，就像是注入某片海的一支小小河流，边缘的不易被人注意到。
然而余安似乎并不在乎，不厌其烦地走过了那些大同小异的街巷。
许苑曾走过的路，也好像因为一个新的存在而变得与往常不同。
太阳渐偏，余安买了些必需品，和许苑一起往回走。
到家之后，余安大概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把自己刚买的的洗簌用品放到自己房间的淋浴间，忽的想起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房间里的床上除了一张床垫，空空如也。
实际上，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她会选择找一个舒服点的旅馆住几天，等到她在网上买的东西差不多到了再去租房。
但是下午，她下了出租车后看见了许苑。
兴许是因为她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看见的第一个人。
兴许是因为她刚下车，她是刺眼强光中最温柔的那一抹颜色。
总之，当那个少女从桥上走下来，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余安无奈的扶额，内心痛斥自己的想一出是一出。
仿佛知道她这边并不顺利，许苑轻轻叩响她并未关上的门。
“呃…”原本背对着门口的余安有些无措地转过身。
“你是打算现在再出去一趟，还是？”许苑眨眨眼，“我那里有一套新的的床单和空调被，已经拆开洗过一次了。”
在回家路上，许苑才突然想起来余安好像没买床单什么的。
但看她没提，以为她自己带了。
结果刚刚想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的时候，却看见了她站在空荡荡的床前发愣。
“你对这里不熟，你要是想出去买的话我会带你去。”许苑把两个选择摆在她面前。
折腾了一天，余安实实在在不愿意再走路出去买东西，没怎么纠结就给出了选择。
“麻烦你了，我会买一套还给你。”
“不麻烦。”许苑轻声说，转身去自己房间里抱出那套被单。
米白色的床单和被子被放在那张床上，许苑有些头疼的看着准备动手铺床的余安。
“没有新的枕头了。”
一阵沉默后，许苑正思考要不要贡献出自己的枕头，却听见余安开了口。
“没关系，我带了一个娃娃，平时在家我都是枕着它睡的。”用的是一种委婉拒绝的口气。
许苑只点点头，好像没听出其中的含义：“我去煮面，你吃不吃？”
看她半天没说话，许苑先一步截住她的话：“冰棍的报酬。”
心虚的看了眼自己放在床边微掩的行李箱，余安说：“谢谢。明天早上我请你吃，你不是说那家店还不错？”
下午逛街的时候，路过自己常吃的那家早餐店，许苑随口提了一句。
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许苑嘴角微微上扬：“好。”
等许苑离开，余安才开始铺床。
一口答应的原因不仅是她确实有点饿了，更是因为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生疏而略显笨拙的动作。
或许还有一点是因为她的行李箱里并没有自己所说的玩偶。
那个娃娃偏大，并不方便装进行李箱。
余安不太习惯用残留有别人气息的东西，但同时余安也不想直白拒绝她的好意。
等她终于把床铺好，揉着腰走出房门，许苑已经把面端出来了。
客厅溢满了面条的香气，桌上的面碗里还各放着一个荷包蛋。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是许苑。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没灯，门外漆黑一片，许苑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兴许是看到了余安，她走近门，把黑暗撕开一个口子，光透过去，一点一点，照亮了她整个人。
她弯了弯眼睛：“你好了的话，洗手吃饭吧。”
明明是夏天，余安却感觉屋子里雾气腾腾的。
因为她感觉许苑的轮廓一点点变得模糊。
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在心底升起，她不太确定这是什么，只好转身逃跑似的去厨房洗手。
很安静的一顿晚餐。
因为不太熟悉，谁都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说来也怪，两个人偶尔会在空中对上视线，但总体来说气氛似乎并不算尴尬。
饭后，余安提出自己洗碗。
“你煮面，我洗碗，刚刚好。”余安说。
许苑还没来得及推辞，她就抢着把两个碗拿进厨房了。
许苑扯了扯嘴角，擦干净桌子就坐在桌边托着腮发呆。
视线不知不觉中移到了厨房。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余安认真的动作。
很不熟练，但很努力的样子。
余安擦干水池边沿，一转身就看见许苑出神地看着这边。
“许苑？”她走过去。
许苑匆忙起身：“啊，我先去洗澡了。”
随即就匆匆进了自己房间。
留下一头雾水的余安。
今天坐了好久的车，余安也有点累了，就也回房间打算去冲个澡。
等余安吹干头发，犹豫着要不要去客厅和许苑聊聊天，手机先一步响了。
随意扫了眼屏幕，余安接通了电话：“爸。”
那边传来浑厚的中年男音：“安安，你已经到了吗？”
“嗯。”语调没什么起伏。
“住旅馆还适应吗，我记得，你小时候认床来着…”余怀城说的有点磕巴。
“爸。”余安打断他的话，“你也知道是小时候了。”
两边都沉默下来。
余怀城忽然有些心酸。
是什么时候，余安就开始和他不亲近了呢。
或许，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怎么亲近过。
这些年来，女儿越大，自己越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只能加班，应酬，节假日也不肯休息，一年到头好像和女儿都见不上几面。
直到女儿高考完，向他问起能不能来一次毕业旅行，他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好好陪过她。
“爸，我在这边找了房子住，开学了我直接去报道，就不回去了。”
那个清清冷冷的家，确实没什么必要回去。
余怀城叹了口气：“那你玩的开心点，不够钱就说。”
“虽然不能陪你，但你缺什么的话，爸爸还是会尽量满足的。”
余安应了声：“那先挂了，您早点休息。”
其实余怀城对她挺好的，但是弥补不回来的陪伴终究还是给他们之间留下了一道坎。
门被敲响，在得到允许后，许苑打开门探头进来：“去客厅坐坐？”
余安低落的心情忽然有了起伏。
她摁灭手机，把刚刚的烦闷一起锁起来：“好。”
俩人在沙发上齐齐坐下，可能是怕余安不自在，许苑坐的很靠边。
她打算趁现在的时间好好和余安互相了解一下。
总不能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一无所知吧。
余安也是这样想的。
“许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因为，”许苑不自觉坐端正，“我是爷爷带大的，前几年爷爷过世了，高中毕业就想着回来看看。”
“就一个星期前回来的。”
余安一愣，随即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提起的。”
许苑轻轻摇头：“没关系。”
随后她开口问：“你呢，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
“我？”余安打开手机翻了翻，找到一张照片递给许苑。
照片里还有一张照片，被平整的夹在相册里，显然被保管的很好。
照片上是一片海，应该是正午时分拍下的，金灿灿的光芒被波光粼粼的海面折射，星星点点的光晕晃花了镜头。
“我就是冲着海来的。”余安眼睛亮了亮，“毕业季，热门海域人肯定很多，我查地图发现这里也有海，但因为比较偏所以并不大众，就决定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运气很不错。”余安仔细分辨着耳畔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冲许苑笑得开心，“碰上了你。”
许苑也笑起来，藏在散下来的头发里的耳朵逐渐滚烫。
还好先去洗了澡。
“你刚刚说，你今年也刚刚高中毕业吗？”余安问。
“对，但是我会住满两个月。”
“很巧哦，我也刚好是高中毕业生。”余安伸出手，“接了下来的两个月，拜托你多多关照啦。”
许苑握上那只手：“你也是。”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随意聊了聊一些生活习惯。
本来许苑想问问余安对行程有什么规划，但是余安说，只有看海是目标，其余的一律没有打算。
既然真的毫无目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需要一个？
“如果闲下来了的话，”许苑鼓足勇气，开了口，“要不要我带你去转转？”
余安眨眨眼：“好呀，那就麻烦你啦。”
可能是答应的太干脆，许苑反而没有反应过来。
余安轻轻笑了笑，看看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余安点头说：“明早见。”
“明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