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以前的清晨周承佑会先早起帮奶奶备好菜,然后和奶奶一起去赶集。
而今非昔比,如今他也是过上了少爷的生活了,不用去卖菜也不用早起,余下的空闲时间一大堆任他想干什么都可以,要不是他这多年养成的生物钟,指定得再多睡会儿。
不过既然已经醒了,难得清闲的早晨自然是不能浪费的,周承佑在床上发了会愣,就下床开始收拾自己,准备去趟福利院看看孩子们。
打理好自己周承佑就下了楼。
这个宅子表面上低调,而宅子里,梯子扶手是白金色的,地板是类似水晶陶瓷的材质,一看就不便宜。抬头还有个形似宝塔的巨大水晶吊灯闪烁在客厅中央上方。
不愧是周明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连家的陈设都随了主。
周承佑简单的观察了这个新家 ,接着掏出了手机:
【佑】:阿姨,我等会想来院里看看孩子们,我还顺便带了点吃的。
【儒馨大家庭吴校长】:好啊,孩子们都想你了,快来吧。
【佑】:好。
沟通结束,周承佑跟着手机导航找到一家早晨店,左拐右拐,费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拐出华金路。
这早餐店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门口设有的两盆黄杨树盆栽已经拉高了整家店面的格调了。周承佑拨开门口的水晶帘子走了进来,看了眼菜单:
一份水晶腊肠粉20元
一碗销魂港式烧腊饭35元
连经典的油条豆浆二件套也上了20
他妈的…卖这么贵怎么不去抢?
哎,又是被资本虐待的一天。
吃完早晨已经是八点半了,周承佑顺路买了点果糖和水果,然后搭上了122路公交车,顺便查看起了自己的余额。
还剩五百多。
他盯着那个数字,忽然想起什么,摸到裤兜里周明城给的那张卡。
可拿出来摩挲了一会,还是放了回去。
本来有一张免费任用的无限额卡,他挺高兴的,可一想到这是周明城给他的,他突然就不想用了,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单纯不想欠他的。
周承佑当即决定明天就去找兼职。
到了站,周承佑提着袋子走了下来,朝着儒馨福利院走去。
一进大门,一个人影就像一道闪电冲了过来,紧紧地搂住了周承佑的腰,要不是周承佑身子稳当,俩人都得一起摔地上。
“哎哟,源源啊,这才几天不见就这么想哥了?”周承佑将手机塞进牛仔裤裤兜里,腾出一只手来揉许嗣源的脑袋。
“哥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来?我以为你,我以为…”说到一半,许嗣源抱的更紧了。
“诶诶诶疼疼疼,你这小孩咋劲儿这么大?”许嗣源听见周承佑的声音,抱人的力道慢慢轻了下来,但也没放开。
“撒开撒开,你放开哥,哥慢慢和你解释。”
说罢,许嗣源才不舍地撒开了手,可还是拉着周承佑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接过了周承佑手里的袋子,放到了旁边大桌子上。
“坐这来源源,”周承佑挑了张椅子坐下,拍了拍旁边的小板凳。
许嗣源坐到了凳子上,默默将凳子拉近了一点。
“源源啊,不是哥故意不来看你们,是哥这几天忙着搬家,实在是抽不出空,今天忙完了就赶紧来了。”
许嗣源低着脑袋,细软的发丝垂着。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我们的?”
周承佑被许嗣源萌到了,又揉了揉许嗣源的头发:“看你们不就等于看你了么?又开始小心眼了?当然你在我心里还是第一名的哈,小公主。”
在周承佑心里,许嗣源就像他的公主一样,有白嫩的皮肤,长长的睫毛,总是拿一双大眼睛深深地盯着他看。
许嗣源听见小公主的称呼,脸泛上淡淡的殷红,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周承佑身边扑过来好几个孩子。
“佑哥!你来了!!我们可想你了!!!”几个小孩嚷嚷着,个个抱着周承佑不撒手。
周承佑抓着他们的手防止他们摔倒:“哎哟慢点,小心点行不行?撒开撒开。”说是想让他们放开,表情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俨然一副享受被可爱小屁孩们围绕的幸福感,嘴巴都要笑裂了。
许嗣源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神情逐渐变得有点低落。
周承佑也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连忙将这些可爱又烦人的小孩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手指了指大桌子上的吃的让他们去分了。
瞬间,身边的孩子一扫而空。
和许嗣源相处了这么久,他一眼就看出许嗣源心里在想什么,心里一片柔软:“源源,来跟哥抱抱。”
许嗣源猛地起身,抱紧了面前的人。
“源源,要听话,知道吗,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哥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哥不是你一个人的…嘶!”
耳朵上突然传来的痛感给他吓了一激灵。
许嗣源立刻跑掉了,他这才知道,许嗣源这孩子居然咬他耳朵。
周承佑看着许嗣源跑开的背影和红的显眼的耳朵尖,无奈的笑了一下,挤进了孩子堆里和他们一起玩了。
一直到了傍晚五点多,福利院的校长吴永莉让孩子们都去吃饭,看了眼手机,周承佑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
或许是最近变化的事情太多让他疲惫,福利院里孩子们熟悉的声音和热闹的环境使他不由自主的就沉浸在里面,这样吵杂的环境让他可以暂时可以脱离现实的难堪。
又看了眼时间,还是决定走了。周承佑站起了身,过去和校长孩子们道别。
孩子们都吃着今晚阿姨做的麻婆豆腐,浓香蔓延在每个孩子的唇齿之间。
周承佑在人堆里寻找着许嗣源的身影却没有看到,就问了问校长:“吴姨,你看到源源了吗?”
校长扭过头来看他,像是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什么?什么圆圆。”
周承佑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许嗣源,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怎么没来吃饭?”
吴永莉疑惑了一下:“许…哦,许嗣源啊,”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个人一样,她眼睛向四处张望:“对哦,他咋没来。”
周承佑看着她的反应感觉有点奇怪:按理说,吃饭应该是叫上所有孩子一起吃的,很少会漏掉一两个;再者,这所福利院本来就小,没有很多孩子在里面,许嗣源的个子也比其他孩子高。这么显眼的一个孩子,这吴姨怎么跟不熟一样?
吴永莉也察觉到自己回应的不太对劲,眼神开始左右飘忽:“呃…他经常神出鬼没的,我也不知道哪去了…过会他自己会回来的。”
周承佑看着吴永莉,这心虚的反应让人越想越不对劲。
“那我去找找他吧。”周承佑的话语淹没在吵闹声中。
周承佑点开手机的闪光灯,先去了趟书房,发现没有人;又去了趟寝室、厕所,甚至是职工办公室都去了,也没找到许嗣源。
难道是躲起来了?
周承佑纳闷了,就这么个小福利院他能藏哪去?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他像想到什么了一样,猛地往院子里的公共厕所跑去。
接着他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最近入冬了,晚上尤其的冷院子里小雪花缓缓飘落,人们都已早早把自己裹严实了。
周承佑猛地打开公共厕所的门,雪花蹭着他的腰身飞了进来。
眼前的许嗣源浑身上下湿透,头发还滴着水珠,早上蓬松的绵衫现在完全黏在身上,整个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周承佑心里一紧,赶忙跑了过去,把自己的羽绒服扯下来给许嗣源套上:“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虽然他已经大概知道了。
许嗣源沉默着没有回答。
周承佑看到他落寞的样子,心脏抽抽的,转过身将许嗣源背了起来,声音有些许哽咽起来:“…先跟哥去换套衣服。”
出了厕所门周承佑便感受到了凉风吹来,他哆嗦了一下,然后将背上许嗣源羽绒服的帽子拉了上来。
许嗣源将两只手伸出来搂住周承佑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静静地嗅着周承佑的气味,像回到巢穴的动物幼崽。寒风不切时宜地越刮越大,周承佑脑子一片混乱,只好加快脚步。突然感觉到颈窝里有一股温热,知道是许嗣源哭了。
他也想哭。
周承佑没带着许嗣源回吴永莉那,而是背着他偷偷出了福利院租了间旅馆。
到了房间内,他把许嗣源放在床上,打开了暖气,手轻轻抚摸着许嗣源的背,做着无声的安慰。等整个房间回暖,周承佑示意让许嗣源把手抬起来,帮他脱下了湿透的衣服。
其实他早就有想过,许嗣源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有好几次他来的时候,都发现许嗣源自己一个人待在角落的桌子里看书,旁边有几个经过的,也好像没看到一样。再加上他和许嗣源拼模型的时候,总是能瞄到他身上手臂上有淤青。
他尝试过旁敲侧击地问许嗣源是不是被欺负了,而许嗣源只是沉默,说他是摔的。显然这个理由无法让周承佑信服,摔能摔成这样?还隔几天就摔一次?
去问吴永莉,而吴永莉只是以一套“担忧+不知情+会多留心他的”的组合技打的周承佑无话可说,周承佑也觉得,吴永莉人挺好的,没理由会诓他。
又拉了好几个玩得好的孩子,一律回答到“不知道”。
无论他怎么问,问谁,也没人告诉他,就好像是他自己在无中生有怀疑这怀疑那。
可他却感觉不对劲。
不过由于没有实际证据,他也没亲眼看到霸凌现场,这个猜想便没有被证实。
他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的这个小公主,比如多来陪他,给他买新衣服。
可是现在,他亲眼看到了。
“哥,”许嗣源忽然问。“如果我说我不想待在那了,可以带我走吗”
周承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天许嗣源的经历真的让他很心疼,假如他有这个能力,一定会把许嗣源带走。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且不说带走许嗣源后能不能养活,就连他自己还要寄人篱下迷茫自己的未来,不知漫长的前路他该怎么走。
许嗣源没听见周承佑的回答,心里大概知道答案了。
周承佑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床上用被子裹着的许嗣源。
即使是一张大床,许嗣源还是只会睡在边上。周承佑心里突然有细细的痛。
他安静地把手上的毛巾放下,爬上了床,轻轻地掀开了许嗣源的被子,发现原来许嗣源还没睡着。
许嗣源静静的面对着他,没什么表情。
周承佑却心疼他。
明明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大哭一场呢?算是发泄一下情绪也好。这种欺凌又持续了多久,多少次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的,多少次是他没办法像今天这样赶来他身边的,每次的每次他都是自己默默的走回去吗?
相处了这么久,却是在今天才第一次亲眼看见他被欺负。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有能力带他离开,明天一大早他还是得把这个可怜的孩子送回去。
明天把许嗣源送回福利院他要和吴永莉好好聊聊这件事,跟她说明情况,接着要跟孩子们说欺凌的错误性和严重性。可单纯的说真的有用吗?他之前不知一次问过这些孩子,如果真的有用他们早该停止了,可是他们没有,每一次他都会在许嗣源身上看到新的淤青。
许嗣源看出了周承佑眼里的无助,向前挪了挪,搂住周承佑的腰:“哥,谢谢你今晚把我带来,我真的好开心。”
沉默半晌,周承佑将许嗣源往怀里移了移,说:“源源,为什么不早点和哥说?”
虽然说了也没用。
许嗣源很显然知道这个道理:“我不想让哥担心。这些事,我忍忍就过去了。”
周承佑又语塞了。转身关上了灯,随即在黑暗中,鼻酸到无法抑制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到枕头上。他回抱住怀里的人。
此时的他已经不想问许嗣源是谁这么狠了,他只是为许嗣源感到不公平。
在他眼里,这个小孩总是安安静静的。和别的孩子格格不入,好像有一层隔膜在隔离他与其他人的空间。没人跟他玩,就自己坐着看书画画,而每当周承佑找他的时候,他便会变得开心,情绪显而易见。即便有时候有点小脾气,过一会还是会主动别别扭扭地找来和好。
这么好的孩子,凭什么要被欺负。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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