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巷道昏暗狭窄,是社会混子嫌麻烦的不二之选。
冬城的天气忽冷忽热,初秋格外容易感冒。身体不太好的云蕈尤其,他头晕眼花的被三个人围在中间,争先恐后的声音刺激耳膜,轰的他头疼。
云蕈被几个人围在巷道里找麻烦,虚弱的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安分守己大半年,怎么莫名其妙被堵了。
可能因为太安分了吧。他微垂着头看地面。
云蕈的身高不太出众,身形瘦长,被宽大的衣服罩住,精气神不好的站在几个人中间有种弱小无助的感觉。
为首的混混不满的对他吼:“说话啊,哑巴了吗!”
他回过神,眼睛重新聚焦到对面人的衣角。
走神了,没听啊…
他又没惹事,多半是收保护费之类的,云蕈稍微思考了一下,想了个比较符合的答案:“你们要多少钱?”
……
空气突然沉默几秒,云蕈接收到的是另外三个人奇怪的眼神。
随后是啼笑皆非的声音:“这少爷问我们要多少钱呢。”
周山嘲弄的看着他:“一千万,少爷能给我弄来吗?”
云蕈皱了下眉头,他感觉世界昏沉尤其在黑暗的巷道里更加难受。确认这几人单纯来找麻烦的,嘀咕道:“明天还要上课呢。”
“我操…”
周山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低骂一声就抄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挥,想给他点教训。
云蕈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动了。
他飞快往动手的人身上猛踹,趁对方踉跄的时候掰着他的手夺下棍子,顺势颠了两下,趁身后两人还没打到他身上,躲了一下,回身打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接着用力向后甩手,尽力将棍子扔的远一点。利落的脱下书包随便对着一个人的脸扔过去。
他每一下都用了狠劲,哪里疼打哪里,想快速结束这场烂摊子。
可能是被瘦弱的老实好学生打了面子挂不住,三个人不顾疼的一个劲往上扑,简直没完没了。
云蕈知道自己是占了趁对方不留神的便宜,真纯肉搏打起来实在没那么快让对方倒地不起。
啧。
他视线晃了一下,感觉世界都在旋转,脚下有点不稳。
被看出来了就要挨揍了。云蕈飞快稳住身形,只想快点回去睡觉。
他皱着眉用力闭了一下眼,接着往旁边快速一闪,拽起书包又往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踹了一脚,边往身上背书包边朝巷道外跑。
“我操…给老子站住!”
巷道里传来混乱的声音,几个人站稳身形开始追他。
“傻逼吧!傻逼才站住!”云蕈回头看他们一眼,大声喊。
幸灾乐祸的回头发现小巷前还站着的个人。
光线太暗看不清脸,穿着黑色卫衣站在光亮的巷子口处,格外突出。看起来是要往里面走,长的很高,看起来不好打的样子。
云蕈:……
他已经做好被拖住挨一顿揍的结果了。
他没刹脚,就这样跑过了对方。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愣愣的朝对方看过去,然后就这样和四目相对,清晰的看到对方同样愣神的眼睛。
不是来找麻烦的?真好。
那就和自己无关了。云蕈收回视线,与他们擦肩而过,最后跑回了熙攘的街道。
池末梢还在发愣。
两人对视的瞬间在他眼里无限延长,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因为对方跑过带起来的微凉。
因为大幅度动作凌乱的领口,狼狈背上又滑下的书包肩带,泛红的整张脸,以及被风吹的头发乱跑露出的额头和呆愣的神情。
帅啊。
他听着急促的跑步声,仍然转着头向后看着身后的街道,尽管跑路的人早就不见了。在心里刷新了对这位毫无交集的同班同学的认知。
从此刻开始,两条平行的线,其中一条开始偏折,产生了交汇的可能。
也没愣神多久,不过几秒,里面的混混就追到了他身边。池末梢又趁他们不注意先下手为强的收拾了一顿,并盘问了一下堵人的原因。
夜晚十点多漆黑一片,只有街边的路灯闪着暖黄色的光,云蕈十年如一日的走过清冷的居民区。
也许是刚打架的原因,他终于感觉到这段路寂静非常。感冒后的感官格外忧伤,温暖的灯色也显得昏暗。
他尽量动作轻的拧动钥匙,希望声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即使如此开锁和开门声在他听来依旧明显且刺耳。
客厅内播放新闻联播的声音开到最大,老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电视。云蕈头也不转的径直走进卧室反锁上门。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电视的声音依旧透过门板传来,他索性戴上耳机开始写作业。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老人用力拍他的门,巨大的拍门声透过耳机钻进他的耳朵。云蕈摘下耳机,接二连三的麻烦让他精疲力尽。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走到房门口开门。
老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呆板,看起来很凶很固执。他吐字不太清晰的吼:“滚出去我家!”
又病了。
云蕈听不清他说话,但大概能猜到意思。无奈的看着他。
他熟练的冲对方讨好的笑,看起来很老实还很不好意思。:“云爷爷,我是王阿姨的儿子啊,您忘了吗?她白天来给你做饭的。”
云老头还是死瞪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看哪里。他什么也不听,甚至上手拽他的衣服想赶他出门。
老人前些年还在锻炼,身体硬朗,力气也大,最后直接扯住云蕈的胳膊往外拉,还不断的吼他。
“这是你家还是我家?怎么什么人都来我家!”
云蕈用力扒着门框,差点扒不住了,他急得加大音量生怕对方听不见听不见,飞快的解释:“您不是和我妈说好了吗?她免费来给您做饭,您让我寄宿在您家!!”
老头手上力气松了一点,狐疑的看着他开始思考。
“您这离一中近,我好上学。”云蕈继续急匆匆的喊,“您看您家又没人,我妈来保证您的三餐,我上学方便,互惠互利。”
他眼神里都带着讨好:“我就在这睡一晚。大早上就走,不会打扰您的。”
老人依旧面无表情,依旧看着很凶,但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云蕈道了声谢,又往外喊道:“我妈怕您忘了,让我提醒一下,餐桌上那个药瓶是您的,晚上也要记得吃!”随后飞快的锁上门。
他示弱的表情消失的一干二净。拿着手机边往书桌走边翻列表,找他口中“王阿姨”的微信,给对面发消息。
蕈:王姨,我爷爷又犯病了。明天做饭的时候帮忙再提一下我,谢谢。
显然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什么也没说,对面也什么都没问,发了个三十多秒的语音条过来慰问他。
云蕈看着转文字都能想象到王阿姨带着地方话的口音无奈的安慰他。内容都大差不差,但还是感觉有点暖心的。
蘑菇:没事的王姨。
如果可以,他很想申请住宿,但是有老人突然离家的先例,他父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在家好好看着爷爷,还美其名曰陪陪老人。
云蕈将手机熄屏,叹了口气往椅背上靠,像力竭似的仰着头。天花板上的灯直晃晃的刺激他的视网膜。
他微眯起眼睛,感受着白的刺眼的光。眼睛酸胀到眼眶发红。他吸了吸鼻子,觉得灯很亮,但又莫名觉得有点暗。可能是头脑昏沉的原因。
又开始思绪乱飞了。
云蕈强制性打断空想,自暴自弃的闭眼,双腿伸直,手自然下垂,瘫在座位上叹气,想直接爬上床睡觉。
手机震了好几下,都是他的死党梁吉。
吉吉国王:哥哥哥你卷子写完了吗?
吉吉国王:急救啊我写不下去了。
云蕈都懒得打字,他咳了两声,发了段语音:“没写完,才回家。别等了我明早给你抄。”
吉吉国王:卧槽你感冒怎么又严重了,鼻音吓人的厉害。
吉吉国王:诶,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蕈:被几个混混找麻烦了。
吉吉国王:?????
吉吉国王:卧槽?你没事吧?
吉吉国王:你干啥了,我不记得你最近惹事了啊。
蕈:没事。
云蕈把手机扔回桌面不管了,瘫在椅子上当咸鱼。
再怎么累还有学校留的卷子。还是不得不像生活低头。
小蕈,你惨啊。他还心里叹气,同时又开始盘算。
明天起来再洗澡。
作业也明天早自习再写吧。
他囫囵吞完药就扑进被子里,埋在枕头里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定了个四点半的闹钟就睡着了。
“叮铃铃!”
早自习的铃声播放完挺久了,走廊处才传来急促凌乱的跑步声。少年一下收不住脚步,手扒在门框上借力,往前歪了一下才重新在门口站好。
他胸口不断起伏,喘着气说:“报、报告!”
云蕈坐在座位上伸腿伸手的舒展,打了个哈欠往门口看。
期中后选科分班结束才两天,班上人还没认全,但他觉得门口那个男生长的有点眼熟。
他思考时下意识的视线向上,眼珠子转了个上半圈都没想起来。然后就放弃了,估计只是因为对方长的好看之前注意到过。
班主任语气不善的看着他:“怎么迟到这么久?!这都十三分钟了!”
男生讪笑,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早上和别人车撞一起了。蒋老师放过我这一次吧。”
蒋琴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他的鬼话:“池末梢,你扯鬼话就不能走心点吗?”
“给我出去站着读!”
池末梢也不狡辩了,他看起来一点不在乎的样子:“那我进去拿个书啊,昨天没带课本回去。”
池末梢把书包放下后随便抓了本书就潇洒的出去罚站了。
原来叫池末梢啊。
云蕈目送他出教室,又短暂的趴了一下桌子。
不认识。
早自习没有强制齐读,大家各学各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很嘈杂,听的人更困了。
云蕈昨晚本来上床就晚,睡的还不好。补完作业后传给梁吉,接受到对方竖的大拇指后彻底完成任务了。
高度集中的精神放松下来,他已经累的想翻白眼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书桌,想直接把脑袋砸上去,一睡不醒。
但也只能无奈靠意志强撑着读书。云蕈叹了口气,他顾影自怜的想,最近自己叹气次数都变多了。
下一次他一定要坐个最不显眼的位置!
云蕈又莫名其妙热血沸腾起来。计划着下次分班后一定要第一个选位置,能享受几天是几天。
高二下学期学校就会有紧迫感了,像期中期末这种大考完就会按成绩微调班。但也不是按总分,调的莫名其妙的,云蕈还没搞懂。
可能看眼缘吧,或者看哪个小孩家有钱,看…
云蕈神游就压不住困意了,瞌睡的时候一个劲的点头,立着书也挡住自己撑不住的脑袋,就连书都快立不住,斜着像要倒似的。
瞌睡的幅度越来越大,然后他就理所应当的被班主任发现并拎出来了。
“云蕈!拿着书站外面去清醒清醒。”
云蕈惊醒,反应了几秒老师说的内容后彻底蔫儿了,他没精打采的哦了一声,提着书往外面走。
没事,打铃了更好去吃饭。而且还可以光明正大打盹了。他安慰自己。
和他并排的男生可能是跑步过来的原因,显然精气神很好,左看看右看看的,最后看回了和自己一起罚站的同学。
他一点点往云蕈身边小步挪,在和他差一点肩砰肩的距离时,朝他那边歪了歪身体,用气声说话:“诶?诶,同学?”
“嗯?啊?”云蕈从打盹中惊醒过来,连续两次打断他睡觉让他心情很不佳,他加重呼吸想吐出郁闷,声音有点低,虽然尽量保持语气友善但还是能听出不高兴。
“怎么了?”云蕈感冒还是很重,眼圈红,鼻子也红,打了个哈欠带着鼻音回:“没事就别吵我睡觉。”
池末梢歪着身子差点要靠到他身上了:“昨天堵你那三个人是要干嘛啊?”
“你怎么知道?”
“你不记得我了?”池末梢惊讶,故作夸张的睁大眼睛。
“我认识你吗?”云蕈疑惑的看着他,嘴比脑子快,还没思考就问了出来。
“我。昨晚巷子里离你们几米的人。你还看了我一眼。”池末梢还是惊讶,他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两下下巴,“我这么帅你都没印象啊?不应该啊。”
当时太黑了,也就池末梢的眼睛是亮的,注意力自然全放在眼睛上了。云蕈心想
眼睛还可以发光吗?云蕈又想
“记得的。我没看清。”云蕈要困死了,他又打了个哈欠,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没听他们说话。几个人莫名其妙的。”
池末梢乐了,这都能没听进去:“他们今天估计还会去找你的。不仅没解决还挨了顿打,这次估计就不是三个人找你了。”
“哦。”几个人云蕈都不感兴趣,反正已经改变不了了,晚上的事下午再考虑。
他更愿意花心思在思考今天早饭吃什么。云蕈斜了眼明显还有话的池末梢:“你感兴趣啊?”
“是啊,我超——级感兴趣。”池末梢眼睛亮亮的,拉长声音,趁对方不注意搂住他的肩膀往他身上压,压的两人上身都弯了:“带我见见世面吧。”
云蕈被高自己半个头的大高个压,感觉身上跟压了座山似的。本来状态就不好,身体没劲,这么不设防的一下直接踉跄了一下,又被对方扶住。
动手动脚的!没分寸感!
“松开。”云蕈微眯着眼看对方,明显不高兴。对方听话的松开后,他感觉身上轻松不少。
云蕈靠着身后的墙,打了第三个哈欠,他困的彻底没精神聊了,他闭着眼睛含糊答应,声音有点小:“行。”
池末梢看他哈欠不断的困样,更乐了。怎么能困成这样啊。他又凑过去一点,特别小声的自我介绍。
“我叫池末梢,最后的末梢。”声音小的他自己都听不清,还没透过墙的读书声大。
云蕈皱眉,声音里充满不耐烦:“我知道,闭嘴。”
哦。
池末梢站直了开始发呆,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我是云蕈。菇类的蕈。”云蕈吸了吸鼻子,带着厚重的鼻音回了一句,声音含糊,跟说梦话似的。
走廊外阳光有点晃眼,地板上的光缓慢移动,阴影被覆盖。直到暖色的光照在两人脸上。有点晃眼,还有点热,云蕈习惯性的皱眉。
池末梢转头盯了他几秒,扬起嘴角接过云蕈快要拿不住的英语书挡在对方脸前,形成一片阴影。
自做多情的当做刚刚差点弄摔别人的赔罪。
还真听清楚了。他心说。
此刻,两条平行直线倾斜,真正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