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啦——”雨从铁板上滑下，江羽兰看着院子中的翠绿，她对爷爷说：“爷爷，下雨了，你等一下，我给你打着伞。”

    梦中的爷爷与现实无二，都是高大但瘦的模样，右腿无力的落在地面，左手拄着拐杖。那根拐杖有着爷爷细细打磨的痕迹和崎岖的纹路，以至于让她误认为一切都是真的。

    话罢，她便拿出一旁柜子里的伞，撑开，扶着爷爷进了屋。可，奇怪的是，画面一转变成了她为爷爷做饭。她沏了一碗鸡蛋茶，蛋花飘在水面上，为本来寡淡无色的水增添了一抹清新。

    “爷爷，吃饭了。”江羽兰从窗户外面看着爷爷靠在床上，戴着老花镜。

    突然，画面一转，江羽兰在窗户外面撕心裂肺道：“爷爷，你别走，你别丢下我！”爷爷在里面急忙答道：“我不走，我不走，你快去吃饭，要好好吃饭。”她点头答应了几声，便向厨房走去。画面中，二人逐渐离远。

    江羽兰醒来，泪水浸湿了脸下的枕头。她伸手将一旁的电流表抱进怀中，哽咽道：“爷爷，你骗我，你骗我，别走爷爷，爷爷，别走......”

    躺在床上的江羽兰回想起这唯一一次梦到她爷爷的情形，又不禁往前回望了一番。

    江羽兰承认自己不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她小时候也会偷拿父母的钱，也会调皮捣蛋。

    江羽兰偷拿钱的那一次是她刚上小学，想吃校门口的小零食，她没问家长要，而是自己从自家收银台里拿了五块钱。

    晚上，她妈妈洗衣服，从裤兜里摸出了钱，便问江羽兰是谁给的，江羽兰撒了谎，说是爷爷给的。妈妈便立刻下楼问爷爷。

    一分钟后，她妈妈拿着扫把上了楼，拽着江羽兰狠狠地打在她的屁股上，边打边说:“钱是不是你拿的，你还撒谎，我让你撒谎，让你撒谎。”

    江羽兰哭着，想捂着屁股，可扫把又夯在了指骨上，生疼。

    她哭喊着再也不敢了，又几下之后，她妈妈发狠地问她：“你还撒谎不撒了，你要是再撒谎，腿给你打断！”

    江羽兰哽咽着点了点头，回了屋。

    第二天放学，爷爷看着江羽兰，眼眶红了，他心疼他的小孙女儿。

    此后，爷爷每天都会给他的宝贝孙女儿几块钱花......

    江羽兰七岁时，爷爷的友人来家中做客。当时友人问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说了两句：“你还天天打我呢。”这话是对着爷爷说的，可事实上爷爷只打了她两次，每一次都是因为自己做错事了。

    事后，爸爸让她跪在爷爷面前，向爷爷道歉，江羽兰哭着看向爷爷。爷爷的眼眶再一次红了，她心想。

    时间过去了两年，江羽兰长高了，爷爷也晒黑了不少。

    一天放学，江羽兰看着爷爷，问道：“爷爷，什么是清华北大呀?”她想起同学说的，便回家问了问爷爷，在她心里，爷爷是百事通，什么都知道，什么也都会，他可是兰兰的保护神！

    爷爷看着孙女，懵懂的眼神让他不禁想着孙女的未来。“清华北大啊，那可是咱们国家最厉害的学校了。”

    爷爷揉了揉孙女的头发，笑着问:“兰兰以后想上哪个大学啊？”

    那时九岁的孩子，接触甚少，江羽兰不假思索道：“我要上清华！”

    爷爷并未嘲笑小孩儿的想法，相反，他坚定道：“好，以后兰兰只要考上清华北大，爷爷就请全村人吃饭！”

    话落，二人笑了起来。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只是玩笑话，可是，在江羽兰看来，这是爷孙二人的约定，是双方都要守信的。

    时间来到江羽兰初一那年，她的奶奶突发脑中风，父母去了医院，家中留下她，妹妹和爷爷。

    江羽兰做好晚饭，和他们一起吃饭。

    “也不知道你奶奶怎么样了，我想你奶奶了。”爷爷是带着哭音和她们说的。

    江羽兰抬头，爷爷第三次眼眶红了，她难受了，为奶奶，也为爷爷......

    周六的中午，天气很好，虽是夏天，但没有现在的酷热。

    江羽兰为爷爷做了一碗鸡蛋茶，那是她第一次做。蛋花溶于水，呈现出难以说明的黄色，最后，那碗汤被爷爷命令着，倒进了下水道。

    后来，江羽兰回忆起这件事。那时，爷爷便有了胃癌，那碗鸡蛋茶做的像污秽物，任谁也不愿看一眼，更何况要一个病人去喝呢。

    2019年2月19日，她爷爷去世了。江羽兰在那天又想起了一件事：秋天，妈妈给爷爷买了些点心。她进屋后，看到了，找到了一块软糯的团子，吃了。

    可爷爷在旁边看着，似乎不太想让她吃那一块，因为那块爷爷喜欢，并且只剩一块了......

    江羽兰心想，如果自己没有吃那块团子，而是给爷爷，也许爷爷就能吃饭了，也许就不会死了......这一想法深深地埋在她心中，此后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她的眼泪滑到了枕头上，里面充斥着悔恨，想念与期盼。

    江羽兰擦掉泪水，想到见爷爷的最后一面：她的爷爷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乌黑，身上瘦得只剩骨头。她不喜欢爷爷这个样子，她想要爷爷笑，哄她开心，而不是眼睛无神地看着她......

    2月19日这一天，江羽兰是在“要白布。”的声音中醒来的，她坐起身来，没动静，是的，爷爷走了......

    江羽兰跑出屋门，眼里夹杂着泪水。

    她抹了把眼泪，轻声下了楼。

    每下一阶，哭声就越发的清晰，她躲在门缝处，往客厅看。一群人围在一边，失声痛哭着，他们是真的伤心，因为爷爷生前对这些亲戚不薄。

    江羽兰想逃避这一切，便踉跄地回到楼梯上，突然她听见爸爸在喊她，她知道已无法逃避，她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江羽兰浑身发抖，听着爸爸向她宣判爷爷的结局......

    她跪在爷爷左侧，磕了几声头，“啊，爷——”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亲戚们想拉她起来，可江羽兰使了蛮劲儿，不肯起。几秒后，她起来了，因为她想到爷爷留给她的东西，她要保存起来，不能被旁人拿走。

    那是一个电流表，一本爷爷亲制的本子，上面记录着爷爷对古董的喜爱，另外还有两支钢笔。

    这些东西不昂贵，可在她心里却是无价，因为每一件都承载着她与爷爷的回忆。

    那一天江羽兰躲在自己房间里哭，嘴里唠叨着：“爷爷你骗我，你说要看我考上北大的，你骗我，你回来啊，回来啊，我想你了——”可是，离去的人怎么会回应她，只有空寂的房间里独存着一个人的伤心罢了。

    江羽兰记得那几天的晚上，无法入睡的她靠着酒精麻痹自己，靠着幻想度过夜晚，她还记得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记得灰蒙蒙的天空中难以察觉的闪亮......

    11，2岁的女孩虽已明白死亡的含义，但真正发生了，也还是会在心里留下不可愈合的伤疤。

    爷爷对于江羽兰来说，是父母不可替代的角色，对于从小缺少父母陪伴的她，从小接受打骂教育的她来说，爷爷奶奶是最最亲的人。

    于是，爷爷走后，她的一生也将发生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