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花了一个亿……买了一锅虫汤？”

    扫描星船上硕大的铁箱，AI圆圆的脑袋，写满了大大的迷惑。主板运行过快，连语音都卡壳了。

    它在光网上搜索雄虫的迷之消费观，得出总结：越是漂亮的雄虫，消费行为越扭曲。

    姬司司是它已知最漂亮的雄虫殿下，下船才花了一个亿，已经十分节俭了。

    生怕这座脏兮兮的铁块头沾染不明病毒，感染柔弱娇嫩的雄虫殿下，AI迅速对铁箱表面进行除锈和消杀。

    姬司司这才发现铁箱实际上是由虫族用于锻造战斗机甲的特级合金浇铸，厚重的铁壁凸出近百个撞击的爪痕。

    防守强度是检验攻击性最直观的标准，难怪要用密闭的特级合金囚禁，这只虫生前一定超级强悍。

    他让AI评估此虫战力，AI运行一分钟，给出推测：S级以上雌虫可对合金进行破坏打击，但综合其被囚禁状况，在抓捕前严重受伤及精神海摧毁的可能性增加。

    结论是：“93%的可能性为SS级雌虫。”

    “那剩下的7%的可能呢？”

    AI摇头：“虫神才知道。”

    姬司司惋惜，雄虫的概率是千分之一，但SS级雌虫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论稀缺，论对虫族的贡献，后者皆胜过前者万倍。

    虫族社会却让珍宝沦为瓦砾的祭品。

    他让AI途中找一处安静的星球将虫埋葬，AI快速标出地址，36星时后途径一个荒星，很适合扔变质虫汤。

    姬司司纠正：“不是虫汤，而是只可怜虫。”

    AI不做反驳。

    明明雄虫殿下的口水已经止不住往外淌了，还说不是虫汤？

    体温越高，虫族信息素分泌越旺盛。雌虫经过高温烹煮，血肉和腺体里的信息素在濒死时更是急速分泌。再加上SS的罕见等级，这一锅汤的信息素含量比特级营养液还高得多。

    AI还真怕雄虫殿下把持不住，开箱喝汤。

    那可太不卫生了，毕竟也没经过检疫。

    它化身维修机械，把几个气孔焊接封死，不让一丝雌虫信息素味道溢出。

    做完这一切，它抱着新的能源石到能源舱继续工作。距离下次跃迁，它只有两个星时作业时间。

    下船吸饱了虫肉香，和起码一百只虫挨个贴贴，狠狠过了一把心瘾的姬司司正躺在床上灵魂出窍。

    或许受今天拍卖会上砖石拓本影响，他梦到了一只巨大的腹足纲生物。

    它负着厚厚的贝壳，壳下伸出无数腹足触手，浮在海洋上慢慢游动。它在风浪中发出螺号覆耳似的旷远海潮声，比鲸歌更浩渺，比雷暴更危险，令所有生物听了都生出触摸极夜的寒冷。

    海上弥漫着浓厚迷雾，岸上的姬司司看着海上巨兽游远，觉得它很像背负仙山的神龟，又像随时消失的蜃境。

    突然，他闻到海上飘来一股异香。

    比龙涎香还要香百倍，从鼻腔滑入肺，将五脏六腑与骨髓都彻底润洗一遍。最后渗入丹田，潜入经脉，搏出一丝又一丝，令神魂鼓动澎湃又迅速缠绕发紧的弦。

    姬司司被香醒了，嘴里还不断往外冒水。

    一摸枕头，全湿了，可不得梦着一片大海吗？

    梦中的香味依旧在鼻腔内涣散，一股一股，忽浓忽淡，似呼吸的收放。一震一震，忽高忽低着擂击，伴随心跳节奏，死扣住生理本能。

    姬司司脑袋嗡鸣，直觉这香气实在危险，顷刻瓦解理智与道心。但脑子的预警无计可施，他如一只被咬住脖子的鸡，很难扑腾挣脱对这种香味的沉迷。

    嘭嘭嘭！

    与空间同频的震颤，姬司司终于清醒过来，这的确是船上的香味与动静。

    他立即跳床循声探去，看到原本密封的合金铁箱，又多了不少凸痕。而最薄弱的地方已经砸破一个窟窿，从里面撑出半条血迹模糊的身影。

    湿发遮面，骨肉粘稠。

    诈！诈尸了？！

    恐惧吗？不存在的。

    一只鸡，能怕虫子是死是活吗？

    笑话，都是一口嘎嘣脆的事，这个时候流口水就行了。

    面前是被烫出了三分熟的雌虫，而鸡受不了这种熟虫诱惑。

    AI的定义没错，这淌了一地的洗澡水，真是鲜得不能再美的虫汤。

    这一刻，姬司司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类喜欢喝鸡汤就能把象蛇吃到绝种。作为一只鸡，他也想把这美味虫汤，舔到一滴不剩。

    美食当前，心也跟着口腔潮湿起来。

    就连那只诈尸的虫，明明满是伤痕地趴在箱子上缓挣，都也缓出了美虫出浴的动容。

    姬司司快步过去，将柔弱无骨的伤虫拢入怀中，小心翼翼环着对方发烫的腰肢，从箱中往外抽离。

    凑得极近，难以形容的美妙气息和潮汐一样的喘息在颈侧蒸腾，姬司司感到一股燥热随着对方的肌肤烫伤了心口和耳背，将浑身鸡皮都炸出密集的疙瘩。

    他现在所有的定力都用在控制自己打颤的牙齿，万不能转头一口嵌入粘稠淋漓的虫肉里。

    SS级别的肉质，果然不同凡香。

    就在他心猿意马时，一只血肉翻飞的手狠狠掐住他的腰。腰畔陡然传来杀意，才觉不妙，怀中刚蛰醒身脊的虫霎然被抽走力气，又软顿一团，没了意识。

    AI跳进姬司司视野，八只机械臂上都携着数支针管。它小心观察悄然出击，稳准狠麻醉了这只危险的雌虫，却是用掉制服普通雌虫将近百倍的剂量。

    “已检测该雌虫精神海受损，对外界抱有无差别攻击意图，请您迅速远离！”

    涉及雄虫安全，AI做出的不再是建议，而是强制执行。

    它伸出两只机械臂将晕厥过去的雌虫全身束缚，快速拽离雄虫，同时打开星船防御台，将雌虫塞入巨型炮筒。

    看它那架势是想把雌虫发射到太空，姬司司果断叫停。

    他吩咐AI将雌虫清洁消毒后泡入治疗舱。

    AI跳起来提出抗议：“不！殿下！治疗舱只能治愈部分外伤，真正严重的是精神暴动！他很危险！”

    “我是雄虫，能对他进行精神疏导！”

    “可您是C级，他是SS级！”AI想起一句话：雄虫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逆天碰瓷也不是这样的！

    “闭嘴！他没有虫化，这就是他精神海没有彻底崩溃的证据！把剩下的雄虫信息合成素给他用上。立即执行我的命令！”

    AI没有情绪，但姬司司却看出它用背影骂骂咧咧。

    突然，AI背部屏幕闪出一双眼睛，盯着姬司司：“殿下，请你不要偷尝虫汤。”

    “我不是，我没有。”

    “那您在铁箱旁边并伸出食指蘸着不明液体干嘛？”

    “好奇而已。我在测试洗澡水温。”姬司司笑着解释，尽量隐藏喉结吞咽的动作。

    AI立即伸出所有的机械臂，一半拿起焊枪将铁箱漏洞重新焊死，一半拿着拖布将淌了一地的虫汤打扫干净。

    还不忘分出一只手拿起手帕擦干雄虫殿下的嘴角，以及食指上的那一渍虫汤。

    总之不给雄虫留一滴念想。

    一番忙碌，星船错过跃迁时间，只能等待下一班次。

    船上多了个精神受损的雌虫，储备药物和物资都不够，AI只好再次下船补货。

    临走前，它再度敬告雄虫殿下：这只雌虫肯定被虫神偏爱才能死里逃生并且稳定了精神海，虽然现在不会无差别攻击，但也不要靠近治疗室，更不要偷吃任何未经检疫的饮食。

    姬司司一脸诚恳保证。

    但AI清楚：三只腿的机甲好找，不偷吃的雄虫却不存在。

    何况这位雄虫殿下每天都能对着军校直播流口水。

    它拦不住雄虫偷吃，但它却可以切断雌虫的欲望。

    于是AI重新折返，打印虫皮面具，从脸到头发到衣着大换装，再度将姬司司包装成一只长相平庸的雌虫。

    补喷长效阻隔剂，保证未来200个星时，一滴雄虫信息素都不会外溢。

    就算是雄虫想偷吃，雌虫也会心如止水，世上哪只雌虫会对雌虫发情呢？

    而且雄虫小胳膊小腿，也不能对健壮的雌虫用强。

    AI确认万无一失，真正离开。

    船舱才合上，姬司司转头就往治疗舱走。

    没办法，曾经沧海了。

    感受过更高等级的肉质，这一年都白活了。

    他原本餍足的心瘾又在尝过更好的香味后，复吸了。

    人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见过太阳。

    但鸡不能忍受黑暗，鸡生来就是要唤醒那轮巨日的。

    滴滴——治疗舱发出柔和的频段。

    这表示正在治疗的虫，生理状况稳定恢复。

    姬司司停在治疗舱旁边，低头看着完全沉浸在淡蓝色恢复液中的雌虫。全身大面积烫伤，皮肤整体有些膨胀且溃烂，密布着赫然红斑与疮痍。

    他无法得知雌虫原本的容貌，但能感受对方骨相挺拔，似撑着一柄冷峻的剑意，刺出无关皮囊与剑鞘的健美。

    姬司司俯身，轻轻捞出雌虫相对完好的左臂，审视在薄肌上凸起的经络与深刻的骨骼。藏青色的血管从手臂蜿蜒至每根掌骨末梢，凌厉得有种机械穿戴的霸劲与精确。

    手指纤长，骨节比最好看的工业设计还遵循审美的黄金比例。一切都锻造得脱离天生的范畴，归为被刀笔苛刻的裁量。

    完美得像个假虫。

    姬司司伸出手，与雌虫宽厚的手掌心相对。明明自己才处于猎杀虫族的上级食物链，但这雌虫的手，却在一关一节的伸收中，显露出比他更能严苛执行擒获的致命。

    仿佛一旦被这只雌虫抓住，哪怕是血脉压制的物种，也会遭遇不可逃离的反扑。

    连带着脑补咬手一口，都会磕碰着唇齿，还要提防这几根手指会在任何出其不意的时刻，狠狠探入口中，反客为主地搅乱。

    姬司司这般想，便鬼使神差地轻轻咬了上去。和自己想的一样，香得魂不附体，劲道且富有韧性的肉感，软糯却微带弹牙的清爽。

    心瘾得到舒缓，但这味道也在心中砸出更深的沟壑，等待持续填满。

    远远不够。

    雌虫依旧深度沉睡，精神力未见波动，这助长了他试探的恶趣味。

    于是他舌尖在雌虫手心伤口上一卷，旋即吮入一丝血液。

    瞬间，脑中爆开了经久不息的雷鸣。层层炸开，有着即将劈开天幕的豁然。

    他的精神力，似乎又将迎来新的觉醒。

    不待他继续从雌虫的血肉中深入实践觉醒的契机，雌虫的手指突然微微抓动，治疗舱发出伤患即将清醒的促音提醒。

    姬司司将手放回，颇为不舍地擦了擦嘴。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纯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