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尤清栀还在吃早饭,却突然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喂您好,我们这边是崇安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你现在和一场失踪案有关,请尽快到市局配合我们调查。”
尤清栀捂头,毫无头绪,昨晚见完江序就回酒店了,如果有人失踪,那一定和江序有关系,才会顺着江序找到她。
尤清栀立刻赶去市局,到了警局才确认,的确和她猜测的一样,她也知道今天肯定走不了了,便先退掉机票。
警局里,江序也刚被警察带回来,眉骨上的创口贴早就不见踪影,一抹血色横在冷冽的眼神上方,冰冷的看向尤清栀的方向。
尤清栀看着他的脸,仍然觉得这是自己这条职业道路上目前来说最为重要的一张脸。
她对上江序的眼神,毫不避让。
十秒过后,江序不得不先移开视线,任由尤清栀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莫名多了几分不自在,随即低下头去。
尤清栀看他的状态很想出言提醒,但江序身边还站着两个民警,她把嗓子眼的话又憋了回去。
走廊上还站着一个中年女性,看着是失踪者的亲人,表情很焦急,而她看向江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杀人凶手,急匆匆地冲到江序面前,被警察拦住,她非常激动:
“我早就知道你,一个混混,之前就一直缠着我女儿,她那么乖,你到底把她骗到哪儿去了?”
江序正跟着警察往审讯室走,闻言看向那个母亲,眼神更冷了几分,像刚在冰水里浸过。
尤清栀虽然只见过江序一次,但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事儿绝对不是江序做的。
这个中年女人的话,说多了,一旦之后被有心人找出来,对未来的江序绝对是重要打击。
她正想说什么反驳,联系过她的女警走出来:“是尤清栀尤女士吗?”
尤清栀将眼神从那位母亲身上收回来,跟着女警来到另外一间休息室。
女警先打开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随后摆出一张照片在桌子上,推到尤清栀面前:“见过这个人吗?”
看照片是个很清秀的女生,绑着长长的马尾,留着厚厚的刘海,一双眼睛倒是生得不错,可惜眼神带着怯懦,很瘦,但是五官很标致,只是气质过于软了一些。
不过那样强势的母亲,养出来这样性子懦弱的女儿也不算奇怪。
但这确实是尤清栀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没见过。”
女警将照片收了回去,打开自己的记录本,开始询问:“年龄。”
尤清栀:“22。”
女警听到这个回答上下打量了一眼尤清栀。
又继续提问。
在十来个基础问题结束后,女警逐渐切入正题:“你和江序是什么关系?”
尤清栀从包里掏出合同:“我目前在京尧的一家经纪公司就职,江序算是我们新签的练习生,我过来是为了接江序去公司。”
“昨天你跟江序什么时候见的面?”
尤清栀想了一下自己手机上的报警记录:“大概在晚上十点四十三分。”
女警诧异:“时间记得这么准确的吗?”
尤清栀摆出报警电话的时间给她看:“你们应该能查到昨晚我报过警,来过你们警察局做过笔录。”
女警点头:“昨晚是因为什么报警?”
这个问题尤清栀已经回答了很多遍,耐着性子又回答了一遍:“因为我发现有一群小混混围堵江序企图动手,害怕出意外才报的警。”
女警又问:“当时附近还有其他人吗?”
尤清栀想了想摇头:“见到过的小混混都被抓回来警局了。”
“你和江序是一起离开警局的吗?”女警眼神非常犀利,很难想象这并非是发生在审讯室的问询。
尤清栀心里其实没感受到压力,但这样的眼神让她感到吃惊。
“是,我打了车先把他送回了小区楼下。”
“打车记录也在这里。”
女警查看之后点点头,低头记录了什么。
“送他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尤清栀回想了几秒钟,当时已经很晚了,她在车上,外面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问完昨天的行踪,女警把本子一收,示意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尤清栀直接问道:“江序昨晚是还见过这个失踪的女孩子吗?”
女警一边收好本子一边对她微笑:“案件细节不方便透露,不过在这个案子解决之前,江序不能离开崇安,如果你买了票的话建议尽快退掉,以免造成损失。”
尤清栀点头应下来,看样子江序和这件事情牵扯很深,一时半会儿确实走不了。
从休息室往外走的时候,尤清栀忽然想起来:“我忽然想起来,昨晚围堵江序的小混混们在打起来之前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女警眼神一凝,立刻再次打开本子和录音笔:“继续说。”
尤清栀大概重复了一下那个混混的话,女警立刻像得到了重要信息一般,快步离开。
而等尤清栀从休息室出去,那位母亲又开始蛮横无理地大声指责警方办事不力,尤清栀很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但却无法理解她的做法,甚至为这个失踪的女生感到悲哀。
透过这位母亲的一言一语,那个女生应该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眼神中的光一点一点逐渐不剩下什么。
只是有点可惜,小姑娘骨相生得很不错,但养成这样的性格再进入到复杂的娱乐圈,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摇摇头,她没办法带女艺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没有足够的运气和能借助的力量,很难突围,单靠一张脸,太难了。
好好上学,大学毕业,也许能获得她想要的自由,前提是她这次能活着回来。
她从公安局出来也没走远,在街对面找了个咖啡馆坐着,她脑子里一直回想起来照片上的那张脸,喝咖啡的手顿住,那张脸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
怯生生地坐在她对面,甚至还穿着一身校服,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怯懦的气质比照片上还明显,抬头看一眼她又很快把头低下来。
“姐姐,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听完小姑娘的话,尤清栀转头看向公安局的大门,依稀能看到警徽。
尤清栀敲了敲桌子,看了眼桌上简陋的简历:“陈希君是吧,”
陈希君点点头。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去公安局帮江序洗清嫌疑。”
陈希君眼神一下子慌了:“我会去的,我就是想试试,能不改变。”
尤清栀转身想走,但又被陈希君眼神中的绝望硬生生拉了回来。
“你就读的学校是全崇安最好的私立学校,你妈妈让你上这里的学校应该费了很大的劲,如果你现在回去按部就班参加高考,以你的成绩考京尧的学校不成问题,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做这样的选择吗?”
陈希君用力点头:“我知道,学校很好,所有人都觉得我只要考上大学,生活就会变得容易很多,但是我不想,我不想看见妈妈变成这样,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而且,江序也要走了,我……”陈希君的头慢慢低了下去,整个人很清瘦。
尤清栀垂眸,咖啡杯里的冰已经全化了,但那冷意仿佛进了她的眸子。
“所以,你是因为江序才想要和他走一样的路,是吗?”声音也发凉。
尤清栀点头,非常干脆:“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也有条件,要么,你现在亲自去说服你妈妈,要么,等你拿到京尧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亲自到京尧来找我。”
陈希君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下去,这是拒绝她的意思。
“我不知道昨晚你去了哪儿,和江序有没有关系,毕竟那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要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选择,旁人都无法阻止。”尤清栀眼神紧紧盯着陈希君,“但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没有人能把你从深渊里拉出来,除了你自己。”
尤清栀的话如同利刃,刺穿了陈希君内心所有的防御。
她想做这样的选择确实绝大部分都是为了江序,这么久以来,江序就像她的避风港一样,每次都能救她于水火,所以每次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序,如果江序能一直救她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期望,在她得知江序休学的消息后,她做了这个决定。
她在镜子前面端详着自己,眼睛不小,皮肤不差,努努力化化妆应该也不会差,她想要,站在一个能继续看到江序的地方。
可是刚才尤清栀的话让她意识到,她好像只是习惯了江序的帮助,只是需要一个人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而那个人现在恰好就是江序。
过往的灵魂瞬间被击碎,又在阳光里颤颤巍巍地重新组合成她自己。无意识的把桌上的简历揉捏成了一团。窗外的阳光像是一下穿透乌云照到了她身上,让她心口发烫。
尤清栀正在联系警局。
接到消息的几位警察快速赶到,看到完完整整没受任何伤的陈希君都松了口气,联系还在到处找人的同事们,让他们回来。
陈希君跟着母亲离开警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和尤清栀站在一起的江序,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时,匆匆赶到的江序父亲从车上下来,一见江序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江序骂道:“混帐东西,你又做了什么?”
短短时间让尤清栀震惊第三次。
江序扭头不想说话。
江父还想说什么,伸手上来,尤清栀走过来站他俩中间拦住:“江先生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手,在警局门口怕是不太妥当。”
江序看着这个即使穿了高跟鞋也比他矮一截的所谓同事,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不问原因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
他很想说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喉咙发紧,什么都说不出口,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盈满心头。
江父看过合同,用力一甩,纸张四处飞扬:“混账,你可真是好得很!”
“你走,最好再也不要回来,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江父扭头离开。
尤清栀捡起江序的合同,回头去看,却发现江序眼睛早就红了。
她叹了口气,一团乱麻,不过如此。
两天后,办完休学的江序和尤清栀一起离开崇安,出发去机场。
车内安静无声,尤清栀闭目养神。而江序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终究还是有了要离开这座城市的实感,从前很想逃离的地方,此刻竟也有了那么一点不舍。
他目光一点点飘远,他选的这条路上会有很多声音的干扰,会发生数不清的意外,这些干扰和意外也许会让他后悔今天的决定。
可是没关系,因为没人能保证自己做得永远是正确的决定,更没人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但只要在做决定的这一刻,自己认为这是正确的,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