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几缕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来。
齐明叹了口气，打算翻身继续入睡，耳边却响起温温沉沉的嗓音，他猛地睁开眼。
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放大在他跟前，只余几寸之地，那张脸笑得如沐春风，“子绪，醒了。”
只是那眼底的笑意寡淡又浅显，齐明盯了几秒，又闭上了眼睛。
“齐子绪，孤睡不着。”
齐明忍着躁意，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着声调，“赵晏，你本来就不需要睡觉。”
尽管齐明的语气淡到无比寻常，但是最后一个字却还是微微变调。
“可孤想睡。”赵晏噙着笑。
见这人似乎打算跟他就这么四目僵持下去，齐明立马从床上下来，跨步走向屏风旁。
“哗”地一柄细剑瞬间被抽了出来，抵在赵晏冷白的脖颈上，他冷冷道：“死了，就能睡着了。”
齐明手上还未用力，屋外的侍卫便已冲进了屋，一脸惊慌地看向他。
齐明掀起眼皮，瞥扫了眼带头的侍卫，那侍卫顿时“砰”得一声跪在地上。
接着地上瞬间跪倒一片，那带头侍卫哆哆嗦嗦地磕着头，慌声道：“陛下饶命！臣一时听见刀剑声以为—”
“以为朕要死了！”侍卫话还没说完齐明就直接喊出了声。
齐明面色阴翳地朝侍卫们看过去，不等他迈出步子，那侍卫就一边磕头一边喊道：“是臣罪该万死扰了陛下清静，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臣罪该万死！陛下饶命！”
“滚。”，齐明站在原地看了会，手上的剑依旧搭在赵晏脖颈上，却不见半分血。
侍卫们见状立马出了大殿，丝毫不带犹豫。
见人走后，齐明侧头看向赵晏。
赵晏见他看过来，又笑了下，声音闷在嗓子里，“子绪，你还要拿昭月试多次。”
他沉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和他有着同一张脸的人，心里说不出的愤怒。
几日前，赵晏突然出现在他的寝殿，和方才的情景差不了多少，同样闯进的侍卫，同样被架在他脖子上的昭月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过问赵晏。
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赵晏。
他从不信鬼神之论，但赵晏的存在却让他有些惊疑。
齐明拧着眉不吭声。
床边的柱子雕龙画凤，月夜下安神香烟雾缭绕，映照在那张和齐明同样的脸上，诡异又惊恐。
赵晏看着这位年轻的君王露出一脸复杂之色，阴测测地开口：“子绪，不用再猜了，孤说过，孤也不记得了，孤只记得要来找你。”
温热的气息在齐明耳边晕开，让齐明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不过孤自然不是厉鬼亡魂，孤的心依旧在跳动。”赵晏靠在床头，换了个姿势，一脸无所谓道。
齐明压下心底的惊诧，他自然知道这人不是厉鬼亡魂，不然刚刚他耳边的气息又怎会是温热的，“朕要睡觉，还有，这里是北齐，日月所照，山河所致，皆是朕的王土，以朕唯尊。”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还是和他长的一样。
齐明早就观察过他们脸上就连痣的位置都一样，但唯独只有他能看到赵晏。
齐明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赵晏却听懂了，“孤已经这么说习惯了，孤就是孤。”
这无疑是在挑衅一个君王的尊严，但是赵晏不在乎，事实上齐明也无可奈何，赵晏抱着胳膊侧看着他，一脸不在乎。
月光下，赵晏的侧脸被埋在黑暗中，只剩一双漆黑的眼睛泛着微微亮光，墙上的剑影对着一片空气举起，怪异但却很平稳。
赵晏有些嫌弃地用手指敲了下昭月，黑夜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一手推开脖颈边的剑，“放心吧，孤意只在你。”
这话一出，齐明就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试图警告，“朕不喜男色。”
不知道是不是齐明的话太过直白，赵晏看了会他，然后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齐明，终是没忍住。
“巧了，孤也不喜欢男人，但孤也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你。”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或许你是孤的前世又或者你是孤的亡魂。”
齐明气定神闲道：“是么，你仔细瞧瞧墙上。”
赵晏不去看都能猜到，所幸干脆懒得回头 ，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睡觉。”
赵晏再次躺回床侧。
“给朕滚下去。”
“闭嘴，睡觉。”
“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赵晏。”
———
北齐皇宫，昭德殿。
齐明向来不喜有人对他提纳妃娶后之事，上个提这件事的人当堂就被齐明提着剑砍了脑袋，然后一脚踢下了台阶。
今日却不知，陛下竟然主动提起纳妃之事。
给北齐大臣差点激动得鼻涕四流，首当其冲得就是海太傅，一听陛下说要考虑纳妃，下了钥，直接冲进了宫。
海殷一进大殿就拉着齐明老泪纵横，将几捧画卷一一打开，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陛下，这是陈中令的女儿，陈如，此女才情横溢容貌更是一绝，与陛下甚是相配。”
海殷拿着画轴，一脸慷慨激昂地说着，完事后还不忘看向齐明。
“陛下？”
“朕，不是很喜欢。”
海殷有些不解，困惑地看向齐明。
“此女固然貌美，但头甚大。”齐明看着桌上的美人像，随便找了个理由。
海殷皱了皱眉头，又往左边站了站，之后又往后面退了一步，眯眼摸着胡子恍然地点了点头，“陛下言之有理。”
“那这个，此女活泼大方，性情中直，容貌也不错。”
“朕觉得此女额头上的那颗痣不好看，朕不喜欢。”
……
一番画像下来，齐明捏着鼻子足足看了十几张。
“太傅以为，霍勋之女如何？”
海殷面色一肃，看了齐明片刻，沉吟道：“陛下觉得后宫之主当如何？”
“自是温良谦逊，端庄大方。”齐明转过身来，甩袍往龙椅上一坐。
海殷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齐明，又是一番泪眼婆娑，颤颤巍巍地跪下去，沉着声音望着齐明，“陛下……老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