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意嘴角抽搐,她都快忘记这一茬了,当年之事不过是她举手之劳罢了,知遇之恩……还真的说不上。
“……那你真的想好拜我为师吗?即便我什么也教不了你。”她叹气着再问一遍。
林听意今日来主峰,就是想能不能坑蒙拐骗来一个徒子,既然有人愿意主动上门,她当然欢迎。
只是这位姐姐一看就天资极佳,她还是要再确认一遍,免得对方反悔。
原来你也知自己什么都不能教啊。
那还收什么徒子呢?
许如归内心嗤笑,表面波澜不惊地整理衣摆直接下跪磕头,大声道:“我只想拜你为师,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违心的话说多了,她甚是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脸不红心不跳。
许如归这么一做,倒有几分强迫威胁的意味了。
算了,既然她如此执着,那我就成人之美吧。
林听意抿唇,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香囊给许如归,再把她扶起来。
“不后悔吗?”林听意不死心地再问。
“不后悔。”
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一刻。
许如归垂着头,她看着手里被捏成皱皱巴巴的香囊,心想林听意是什么样的人。
她与林听意接触的不多,可谓是少之又少,这么多年,也才见过几次面。
不过有一点她许如归不懂。
林听意为什么要收徒呢?
难不成她太过天真愚蠢,对自己能力一无所知?
许如归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
林听意心思敏感,将这声叹气听得很清楚,她刚想问许如归是否反悔,就听许如归开口。
“师尊,我们去挂香囊吧。”
林听意闻声抬眸,许如归就这么匆匆闯入她的视野里。
常年来的风吹日晒,让许如归的皮肤偏黄,她忽然想起来初见时,漫天白雪,让许如归本就消瘦的面庞愈发显得蜡黄,与那时不同,现如今的许如归已接近于健康的小麦肤色。
许如归就站在那,光影树荫落在她身上,就像清晨的雾气,朦朦胧胧的使人看不清。
林听意揉揉眼,上前几步仔细去看。
许如归仍是面若寒冰,眉眼间尽是清冷,她抬起手,微微晃动那个七皱八褶的香囊。
她本想笑一下,让自己看起来好相处些,可她面对着林听意,实在是笑不出来,勉强着笑也笑不出来。
她转身要和林听意去菩提树下,却看见了某人,停下脚步。
“闲竹仙尊……”许如归稍愣,心头涌上一阵一阵的心虚,她慌忙行礼。
林不予立于竹林边,望着远处,也不知在看什么,倒像是在出神。她身姿挺拔,正如一旁的翠竹,青绿色的浮光在她浅云色的长袍上微晃,似是染上一层浅绿。
这一刻,许如归貌似知道她的尊号为何是闲竹。
几片翠绿的竹叶片随风而落,林不予正好随手接住一片,听到许如归在唤自己,就将这片竹叶握住,藏于手心里。
“予师姨?许久未见,近日可好?”林听意也跟着行礼。
“一切安好。”林不予的脸上晕出一抹温柔的笑,“恭喜你,收了个资质不错的徒儿。”
许如归看着她的笑,如同初遇时那般如沐春风,可许如归恍惚间觉得哪里有些不太一样。
她说不上来。
林不予的视线缓慢移到许如归的身上,“你的选择真是令人有些出乎意料呢,不过能拜小意为师,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许如归内心发虚,面对林不予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逞强挤出个笑容来。
林不予没有多问,就对林听意嘱咐了几句,便放她们离开。
她目送着两人离去,看着那一高一低的背影越来越远,温柔的笑意逐渐变成哂笑,握住竹叶片的手一紧,再放开时,掌心里只剩点点灰烬。
主殿旁种着一颗巨大的菩提树,上面正挂着五颜六色的香囊。
考虑到林听意的身高问题,许如归选择了个较矮的树枝,与她携手一同将香囊挂了上去。
因为林听意是宗主之徒,在挂完香囊后两人还回到主殿,拉动天地钟。
钟声洪亮震撼,似是湍流的洪水猛烈撞击碣石,又似是沉重的鼓声在空中回荡。
台下众人皆望着她俩,像是在看笑话。
不知天高地厚的废柴收了凤傲天为徒,而凤傲天又是心甘情愿的主动拜废柴为师。
这怎么不算是一场笑话呢?
可这些人里,有一人却是双目含怒的。
许如归随意一瞥就瞧见了这人。
是左芜。
左芜眸色深沉如黑墨,目光阴鸷狠毒,似一把利刃狠狠剜着许如归和林听意两人。
她在人群中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许如归心一悬,跟林听意解释一番后就追左芜去了。
拜林听意为师之事太突然,她甚至都没想好怎么和左芜去说这些事。
认识这么些年了,许如归当然知道左芜是有多么厌恶痛恨林听意,虽从未当着她面,但和其他人痛骂过数以千计,这还仅仅是她无意中背地里听见的。
“阿芜!”许如归一路小跑,终于追上左芜。
左芜用力甩开许如归抓住自己的手,怒喊道:“放开我!”
“阿芜你听我解释。”
“解释?!!”左芜的表情因愤怒而显现出些许狰狞,她伸手指着许如归的鼻头,义愤填膺:“你要怎么解释?拜林听意为师有什么好处吗?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知道,阿芜你别太冲动了。”
“冲动?我最好的朋友成为了我最讨厌的人的徒儿,我能不冲动吗?”左芜满眼愤恨,好像马上就能迸溅出火花,像是想到什么般,“你果然是喜欢巴结讨好宗主,许如归,我实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居然会背叛我,我真是看走眼了!”
说罢,左芜就要拂袖而去。
“阿芜?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你别这样好不好?”许如归忍下怒火,又出手拦下她。
许如归真是不喜左芜这般开口就是猜忌污蔑,这些年来她处处隐忍,貌似已经将她的耐心一点点全部磨尽。
饶是如此,许如归还是不想和左芜闹掰。
说不定日后还有需要利用左芜的地方呢。
“我怎样了?早知如此,就应该让你中微冥毒死了算了,还省得我腆着脸去求林听意给你取来守魂灯,就应该让你早早魂飞魄散!”左芜气极,见许如归百般阻挠自己的去向,抬手就捏诀化气朝眼前人打去。
这一击正巧打中许如归的左肩,是被轻胤剑重伤的地方,不偏不倚,本来就没有完全疗愈好,而且左芜这一击用了十足十的功力,直接让许如归少有血气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滚吧,许如归,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这个叛徒。”
许如归承受不住,腿一软倒在路边,唇角溢出血丝。
这一刹那,心中名为友谊的心弦彻底崩断。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左芜,没想到左芜会下重手,与她眼睁睁地看着左芜远去,目光蓦然变得阴戾。
这些年来,许如归实在是忍受够左芜娇蛮做作、蛮不讲理的样子了,若不是左芜人缘好能收集到许多情报,她才不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她虽是利用了左芜,但她也不欠左芜什么,她给左芜提供的情绪价值够多了,还不包括教她仙法什么的……
既然左芜要反目成仇,那她就遂了她的愿。
许如归极力地劝说自己,干脆直接的断了和左芜的所有联系。
纵然如此,可许如归还是觉得心底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变了。
“啊,你没事吧?”
许如归的身后传来惊呼声。
林听意在主殿待不下去,索性就出来逛逛,没想到老远就见许如归被人打倒,她踏着飞步过来,赶紧扶起许如归,“不是说同朋友告别吗?怎么被打了?”
“没事。”许如归擦去血沫,拍了拍身上的灰,从乾坤囊中摸出一枝桃花银簪递给林听意,“师尊,这是我送予你的拜师礼,还请笑纳。”
这是她从药阁那换来的。
当她第一眼看到这支簪子时,就觉得甚是与林听意想配,就买了下来,只可惜一直都没机会送出去。
谁曾想送出去之时,身份依然变成林听意的徒子呢。
“多谢。”林听意受宠若惊,她长这么大,鲜少收到过礼物,她仰起脸,露出比花儿还娇艳的笑。
随即她的神情变得窘迫,圆润的指尖紧拽着许如归的衣袖,小心翼翼道:“那个……姐姐?哦不,徒儿你……”
很尴尬的事发生了。
收了个徒弟,但是不知道对方叫啥。
而且……除了名字,林听意觉得怎么叫许如归都觉得奇怪。
叫大姐姐?可她们是师徒呀。
叫徒儿?可是这个徒儿比她还年长好几岁呢。
见林听意憨态可掬的模样,许如归终于是流露出真心的笑,她轻声道:“师尊,我名唤许瑜,字如归,叫我小瑜就好。”
“嗯小瑜。”林听意轻唤一声,手捧银簪,双眼亮晶晶的,“这支簪子好生漂亮,小瑜可以帮我戴上吗?”
“好。”
许如归拿过银簪,将其稳稳插入发髻中。
她的直觉总是没错,这支簪子果然适合林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