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泪打屋檐。秋雨不带一点生气,也不曾眷恋那一缕芳香。
粗糙的沙砾刮着我的皮肤,雨水顺着小腿流到脚踝,贪婪地舔舐新鲜的血液。他揪扯着我的头发,我突然感到背后一湿。
恍惚间用手一摸,我的连衣裙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缝合处的棉絮仍探着头,像海上没有方向的船只。
他拖着我独自往河边走去,细小的石子擦过我的皮肤,我只感觉到皮下的肉暴露在空气中的不适,以及死亡即将到来的预示。
“你跳啊!”他的话在我耳边重重响起,像上断头台前的宣判。
我有些发懵,不断地请求:“我再也不这样了爸……我再也…”我突然噤了声,尽力把支离破碎的句子吞进肚子里,像牛那样反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我知道错了爸,我再也不这样了。”
泪水滂沱,我却看清了雨打在河面上激起的阵阵涟漪,照的我眼睛疼。
他或许是动容了,但这片刻的犹豫对我来说弥足珍贵。他改了方向一路拖着我回家,小区保安识趣地开了门。
我铆足了劲看向玻璃门后的那双眼睛,她却低下了头。
我知道,是那个女保安和我爸讲的。
家里的灯明晃晃的,照的我眼睛疼。
他一拳又一拳打在我脸上,我感受不到神经上的刺激,任由他一遍遍地拎起我垂下的脑袋。大概在一开始的猎人与猎物的追逐逃亡的游戏中,我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我意识到我的头发在脱落,是我那极为呵护的头发。它被人无情地、暴力地抓着,就像我外公杀鸡时拎着它的头一样随意。
我不敢多说一句话,我记得他说过,我说话的时候要利索点;我不敢抬头看他,只望见了那双拖鞋,和他腿上的体毛。他一脚踹在我身上,我没受住往后倒去,姿势的变换让我得以抬头。
我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在他和时针走动的间隙中,我看见了母亲的沉默。
她推搡着弟弟妹妹进房间,淡淡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渴求平日里待我不错的母亲能站出来护着她的女儿,但我祈求的视线始终没有穿过我们之间的那层无形的障壁。
甚至乎在日后的回想中,我总能自作多情地从那道目光中读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情绪。
我曾一度以为那是母亲的懦弱,可在父亲能因为弟弟作业而挥动棍子时,她却拿着菜刀对父亲说道:“你给我把棍子放下来,一天到晚要打断谁的腿!”
她就像一个真正护犊子的母亲,却和我记忆里那个冰冷的身影实实在在地重合了。
夜里翻来覆去,两年前的梦魇不知为何又缠上了我。
它是如此真实,埋藏在我回忆的最深处。我无数次想把它埋得更深,可它总会浮现。
我在房间内徘徊,止步于落地窗前。
那件不光彩的事情早就被岁月遗忘了,我也不再耿耿于怀,可我和家里的关系始终处于冰点,再炽热的爱也无法融化了。
月色朦胧,柔和的像一层薄薄的丝绸,静静地披在我身上。
青春是什么样的呢?
我抱着初入少年的希冀来到初中,苟且偷生了两年。当初的骄傲早已被磨平了棱角,我的青春不像言情小说里的那样。它并不轰轰烈烈,充满了勾心斗角,充满了父母的期待和责骂,充满了试卷和作业。
初三会有不同吗?
我扪心自问,回到我的却是沉默和不解。
我们这个小地方是派位分学校,我们学校就是个小破学校,却也得到了重点中学的分校的名号。校长是换了好的,成绩也是越做越好。按理说已经得到了人民的支持,并且混的相当不错。
我的成绩常年混迹于年级前一百名,但也没有努力到五十名的地步。我想考市重点高中,然而母亲却时常泼冷水。
她会在我取得小成就的时候对我说:“这只是一次小考你骄傲个什么劲?下次又要滑下去了,只要不是中考就不能懈怠!”可当我考差了,她便会摆出那副早就知道的样子说着我的每一个错误。
我有过不满,打心眼里觉得她就是故意针对我的。母亲说只要管好老大,弟弟妹妹便会跟着学。但是为什么弟弟做什么你都能夸他呢?
可能是我实在过于吊儿郎当了吧?
可能是我不够努力,所以妈妈没看到吧?
可能是我不够好。
……
泪水充盈了眼眶,我感到鼻头一酸,头上吹过一阵凉风。想呼吸却顿住了,刚扑上头的情绪和鼻塞一起堵住了。
我拿起空调遥控器一看——18°C的空调。
到底是谁给我按的?
我拖着身体走到床头,抽出几张纸巾,慢吞吞地擤鼻涕,随后撩开厚重的被子。
今晚,不是一个好梦。
明天,但愿会做好梦。
月光下,几团纸巾缠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