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我在医院的天台上看着夕阳落下时,想到如果那天我没有去她的生日会,将那个丑陋的玩偶送给她,我也许会做另一个孤单的梦,一个不会那么痛苦的梦。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如向日葵一般温暖的人。让人觉得她是在幸福和睦的家庭里长大,沐浴着爱成长,于是有能力向周围的人播散开一些温暖,有能力微笑着面对所有困难。
这是我初开始对她的所有印象。
而我是一只丑陋的乌鸦,如果靠近干净的鸽子,就会被人毫不留情地驱赶走。
小学五年级时我幸运地成为了她的同桌,会得到她每天早上打招呼,会得到她明媚的笑。她怎么能做到对肮脏又阴暗的我如此地……一视同仁,我一直不能理解。
也许幸运也是不幸,那些将她视为“丹青小学的公主”的小屁孩,将我视为胆敢让公主捡金球的□□。于是我只能在上课时去厕所,因为下课去便会被关在里面,直到老师叫人来找,我才能被自告奋勇来的他们放出来。
我任由他们对老师说什么鬼话,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只需要忍受,等到换座位,离开黎亚知就可以了。这是母亲教给我的准则,忍耐,忍耐,再忍耐,然后顺其自然。
直到她对那些小屁孩发出警告。我第一次发现平时如太阳一般的女孩生气起来才更为恐怖。明明是同样的嘴角弧度,她的眼神却让我害怕。可我的心却怦怦地,加快了跳动。
我发现自己喜欢那种眼神,喜欢她用那种眼神看除我以外的人,那让我有一种奇异的幸福感。脑海里冒出这种想法的一瞬间,羞耻感在我的胸膛中涌动。
此时我还不明白这一切,我只知道我好想和她做朋友,好想和她在一起玩。但我也知道我有穷到一件衣服穿五年的家,我有惨白而并不健康的皮肤,我有瘦弱矮小的身体,我有自卑又懦弱的性格,我对她结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连走在她身后的资格都没有。至少那时我是这么想的。
我只有嫉妒,嫉妒和她走在一起的每一个人,嫉妒他们可以抬起头,可以流畅地和她对话。我甚至开始仇恨他们。
直到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去了她的生日会。她的生日是八月二号,和我的生日一样。但我没对谁说过,毕竟没有人会在意。连我的父母也没空在意的东西,我怎么会去指望别人。
我和母亲说我想去同学家参加她的生日会,等待着她的拒绝。却没想到她用一种复杂的我看不懂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转身去拿了一张“十块给我。“去吧,买点什么给她也可以。”我惊喜地接过,将那张二十块捧在手心盯着。
这是我没有拥有过的巨款。
而我知道黎亚知喜欢玩偶和音乐,这些钱不够我买八音盒。最后我在一家小店里找到了只要十块,并不很好看的一只小狗玩偶。
我又跑到乡下姥姥家那里的田地,在林荫小路与田埂间找我认为最美的花,把它们编在一起(姥姥有一副好手艺)。
即便如此,在她生日的前一个晚上,看着在花束中间的小狗,我仍然悲伤地不停流泪。
我的礼物配不上她,我的心意如此不堪,使我觉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如此可憎。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成功进入了一家公司实习,走在街上时,抬头却看见黎亚知的写真在大厦的广告屏上。我站在那里无法迈动脚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哀。
她与我的距离,是农夫与阿弗洛狄忒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