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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开头特别难

    当赵安然结束了手里的单子之后,结束了一个月昼夜不息如战斗般的疯狂工作,这也意味着他或许真的要离开他了,因为,这次的冷战不同往日,双方的等待已经超过了一个礼拜,而她的耐心也快消磨殆尽。她决定请一个礼拜的假,试图去想明白些什么。

    在买了一堆食物屯在公寓里的冰箱后,赵安然就着几口牛奶咽下了几片安眠药。她斜躺在床上,看着被窗外的马路上的车流印上光影交错,一片斑驳的墙,想起了阿May之前向自己说的一句话:“其实,做朋友好过做恋人,恋人做不成,可能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想着想着,突然在寂静无人的公寓里笑了出来,后来,笑着笑着,就枕着屋外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昏昏睡去。没过多久,电话响了,或许是太困了,又或许是安眠药的作用太强,她爬起来到客厅里接了电话,根本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只记得自己一个劲地在嗯嗯哈呵地回应在对方。把电话一挂,当她躺回床上的那一瞬间,她在期望,那是他的电话。

    不知道沉沉地睡了多久,赵安然在一个温暖的午后被一串敲门声吵醒,莫名的起床气让她感到烦躁,把门用力拽开,一打开,是一个快递,想起自己最近根本忙得没机会网购,便冷冷地说:“你找错了。”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当她再次窝进被子里,重温旧梦时,又是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和含糊不清的声音,大概是要收快递吧。她淡定地把被子裹住全身,连头都不露出来,面向墙壁团成一团。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她愤愤地掀开被子,三步作两步地走到快递小哥面前说:“干嘛?”快递小哥也见怪不怪,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对她说:“您好,是赵小姐吧,昨天在电话里说好了的,有一份因为我们公司失误而压在仓库的快递,请你签收一下。”赵小姐接过快递一看,收件人果然是赵小姐,便不假思索地签上自己名字,拿着快递回了屋,进去后,把快递就随手放在沙发上,又回到被窝里沉沉睡去。

    直到深夜才在一片寂静的昏暗里醒来,她醒来后摸索着到厨房,打开冰箱,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冰箱发呆,任由冰箱里的光把客厅切割成一块一块。

    过了好一会,一股透心的寒意让赵安然不禁打了个寒噤,随手拿了一包火腿肉和一盒牛奶扔进微波炉里,关上了冰箱的门,在等待加热的过程中,她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打转,在一片幽暗之中,她看到了下午被自己扔在沙发上的快递。她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又仔细看了看寄件人那一栏,安先生。

    心里的那根弦突然一紧,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他吧。便一股脑地拆开包裹,打开包裹之后,是一堆早已枯萎了的玫瑰花瓣,一本专辑,一盒王家卫的电影《阿飞正传》,一叠明信片。她拿起一张明信片看了看,这不是他的字啊,又看了看包裹里的东西,昏暗之中,这堆东西透出一丝诡异别扭的感觉,她又在地板上摸索到之前的快递单,收件人,赵小姐,没错;电话,这所公寓的电话,没错;寄件人,安先生,应该是他吧;电话,13962..4768,中间两个数字被不知名的液体晕开,已经看不清了,但这也不是他的电话,她在想,这是不是他换了新电话号码呢?或许真的是呢,可眼角的余光却扫到时间那一栏,2011年11月。

    那是两年前,她还没有和他来到这个城市,这所公寓还不属于她,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朋友,真好。等她从地板上站起来后,去微波炉里拿食物时,却发现吃的已经又冷了。是了,已经十一月了,都已经这么久了呢,还一直以为还是分手前秋风飒爽的十月呢,只好又把吃的放回微波炉里加热。

    当赵安然端起一杯温热的牛奶,嚼着一包火腿肉时,她环顾四下寂静的公寓,百般无聊,眼神只好又落在那个散落一地的包裹上。整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把快递盒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打开了那盏自己和安先生在越南买的纸糊的落地灯,翻开另一个安先生给另一个赵小姐的两年前的快递。在一堆明信片中随意抽中了一张,上面写着:“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看到的一句话吗?有种朋友很喜欢,但就是不能追。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莫名地笑了,我被你感染,也笑了,两个人就像傻子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笑得前仰后合。在我决定寄这份包裹给你之前,又想起了这句话,只是我这次是真的把这句话当做一个笑话,因为,终有一天,她会投向别人的怀抱,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去守护…….”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看下去了,只记得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他也说了一句相似的话,她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因为那句话她也憋了很久,一直等着他先开口。

    而此时在日渐寒冷的城市里,她等待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了。她觉得有些累,便回到床上,就着床头灯把张晓风的《一一风荷举》又看了一遍,并在次日的清晨,伴着整栋公寓的骚动声睡着,听到有母亲叫儿子放学就早点回家的叮嘱,听到了恋人在门口的依依不舍,听到了有女人追出去把男人落下的便当给他的脚步声…….突然想起来,从朋友到恋人,再到分开,她好像从来没给他做过便当,即使千百次发誓要好好练习厨艺,大展身手,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

    将近傍晚,她才爬起来,照旧一杯牛奶,一包火腿,外加一包饼干打发了一天,拿起地上的快递,回到床上,在被子上把明信片摊开,一张一张细细看了过去,看到他细数他们过去纯真无邪的岁月,看到他回忆她的点点滴滴,看到他畅想他们之间美好的未来,看到了平行时空里的赵小姐和安先生在奋斗年代里的伉俪情深。

    她把喝剩的牛奶和火腿就扔在床头柜上,任其变冷变酸,走出温暖的屋子,裹紧了外套,在阳台上吹吹风,看着楼下错综复杂的街道,看着一栋栋屋子里的一扇扇窗户,想着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在无尽地等待着。他们分分合合很多次,他们都会坚持不住就向对方举白旗了,想起来,好像大多时候,先认输的是他,等待的是自己,可这次两个人的耐性好像太多了点,多到让自己陷入烦躁,这次是怎么了呢?哦,是当初她刚接到一个单子,打算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要闭关打“idea”这个大怪兽。就在闭关前,她想再看一次电影,和他一起看,于是自己就精心挑选了一部电影,兴高采烈地和他坐进幽静的电影院,等待开场。就在影片开始二十分钟之后,他竟然睡着了。后面那部电影是悲剧还是喜剧她都不记得了,也听不清周围的人是在哭还是在笑,悉悉索索一片,本来哭和笑就很难分得清。

    她就一个人坐在那,想起了她和他曾经如此相投的过去,想起了曾经的大大咧咧和敞开心扉,也知道他喜欢的也是在做朋友时大度,冷静,讲义气的自己,她喜欢的也是和他在一起的随意和自在。可真的在一起之后,只有肆无忌惮的欢笑好像就不够了,只有天马行空的胡扯好像不够了,只有信赖的安全感好像不够了,会去计较他听懂了自己每句“不需要,没关系”需要背后的潜台词没有,会计较他从外地出差半个月只寄给自己一封明信片和一袋子姑娘子。在陷入一片迷茫之前,她先离开了那家电影院,当她迷糊间穿过冷清的街道回到公寓中时,才开始后悔把他一个人扔在了电影院里,又急忙穿上大衣,想赶紧去电影院找回他,门已被拽开。

    可当一只脚已经迈出大门时,却停住了,她害怕,害怕在电影院里已经找不到他了,就算他还在电影院的门口等着自己自己该说什么?说自己发现大家有问题了,希望大家可以冷静一下先?后来她把自己踏出去的脚又抬了回来,大衣也没脱地躺在了床上。

    又是一个傍晚,她醒来,看到外面的万家灯火,只有自己屋里一片幽暗,也没想那么多地打开了电视机,没有插数据线的电视机发出幽蓝的光,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蓝色的海洋里,猛然间想起了那盒包裹,在里面翻找一番之后,就拿出一本《阿飞正传》,抱着一杯牛奶和火腿,企图在电影里寻找温暖。当她缩在沙发上,看到张国荣斜倚在张曼玉的那张工作台上问时间时,又开始想念安先生,电影里的他说:“十六号,四月十六号。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会再来。”画面中的张曼玉沉默不语,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画外音响到:“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我而记住那一分钟,但我一直都记住这个人。之后他真的每天都来,我们就从一分钟的朋友变成两分钟的朋友,没多久,我们每天至少见一个小时。”赵安然想起了过去和安先生一起奋斗过,一起吐槽过的岁月,才突然发现,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其实他们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彼此的青春里。

    当电视机又一次陷入一片幽蓝时,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赵安然已经走出这个公寓,打算把安先生找回来,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她真的很想告诉他这个城市里,还有一对赵小姐和安先生。然后回来之后,把那个包裹一定要好好处理,可能会试着把电话里漏掉的那两个数字一个个试出来,反正自己还有三天的假期,大不了把安先生抓过来做免费的苦力。

    赵小姐很快钻进了地下铁的通道,和这个城市的千千万万人一样,融入了挤地铁的浪潮之中,她知道,在2013年11月26日,星期二,她决定了终止自己无尽的等待,她决定站在安先生的面前对他说:“谢谢玫瑰色的你,给我戴上玫瑰色的眼镜让我看到寻常不常有的奇异与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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