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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不归人

    正月十五的时候,夏伏婷将行李塞进车子后备箱,踏上了返程的路。

    离别前,她抱了卢元夏很久,久到卢元夏都忍不住拍了拍妈妈的背,反过来安慰她不要难过,往后肯定还能再见的。

    夏伏婷抹了把眼角,将湿意擦掉,她摸摸女儿柔顺的乌发:“好,妈妈出去工作,明年过年再回来。”

    她叮嘱:“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我听叔婶们说你有点调皮,但调皮要有个度,不要和小伙伴打架,要是受伤了,妈妈知道了会心疼,明白吗?”

    卢元夏全部乖乖应下。

    听不听是一回事,但在长辈面前要尽可能顺着长辈的意,家和才能万事兴。这点道理卢元夏还是懂的。

    卢全冬也来送了夏伏婷,夏伏婷对他没什么感情,但碍于卢元夏在,不想让女儿起疑,她还是拿出了慈母该有的样子,和和气气地嘱咐了他许多事情。

    当然,嘱咐最多的还是让他好好照顾妹妹,保护妹妹,别让妹妹受委屈。

    这些话,即便夏伏婷不说,卢全冬自然也会努力办到。

    至少在当下,他是真的在把卢元夏当亲妹妹一样去对待。

    让卢元夏疑惑的是,爸爸居然没有来送妈妈。

    卢仁晋一大早就去饭店张罗生意了,直到现在都没露面。

    卢仁晋是“卢记老字号”饭店的老板兼店长,身为老板,为前妻旷工一两个小时不会对饭店经营产生任何影响。

    但卢仁晋仍旧选择了隐身,避而不见。

    就像是,刻意不愿意来见前妻一样。

    夏伏婷驱车离开后,卢元夏问卢全冬:“爸爸呢,爸爸咋不来送一下妈妈?”

    卢全冬在一家卖糖葫芦的手推车前停下,从兜里翻了两个硬币出来,买了串新鲜的糖葫芦给卢元夏。

    他不太在意地说:“不知道,可能爸爸忙,抽不开身吧。”

    但他估计更大可能是吵架了。他看了一眼单纯天真的妹妹,不能、也不愿把一些话跟她说。

    没必要,他觉得。

    卢元夏不需要为父母之间的事忧心,她只需要永远开开心心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一样,自在又快乐。

    卢元夏接过糖葫芦,天经地义地接受来自哥哥的照顾,她动作自然地抱过卢全冬的手臂,靠过去一颗依赖的小脑袋。

    她笑吟吟的:“有哥哥真好,买糖葫芦都不用我掏钱了,以后我所有的糖葫芦都由你承包了。”

    “……”卢全冬大概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挽胳膊依靠,他浑身都生硬了一下,耳朵泛起了一点不知所谓的绯红。

    相比卢元夏习以为常对家人的依赖,他简直不要局促太多。

    他其实不太能切身体会到“亲情”和“家人”的概念,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但照顾好卢元夏是夏伏婷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得竭尽全力做好。

    是的,都是任务而已。

    卢全冬不知所措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这样说服了自己。

    他把卢元夏脑袋掰正,咳了下:“那个,夏夏,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你看马路对面那只大黄都在看着你,它以为你没长骨头呢。”

    “让它看呗。”卢元夏咬着嘎嘣脆的冰糖山楂,含含糊糊地说,“没准它是在看你呢,童话书上美人和野兽的故事,难道不是走哪儿都会被小动物们围观吗?”

    “……”卢全冬扒开她的咸猪蹄,“好,我是野兽,站你身边一点也不衬,我看我们还是离远点好。”

    “哎呀,哥哥,你别生气嘛,我开玩笑的。”怕他再也不给自己买糖葫芦,卢元夏赶紧凑上去,嘴巴甜甜地哄人。

    卢全冬背着手,大步走远:“哄不好了,我们绝交!”

    卢元夏笑嘻嘻地追上去:“就哄,就哄,不把你哄好我今天不吃中午饭了!”

    路面上的雪泥还没融化,卢元夏的小毛靴踩在路面上,白雪陷进坑里,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如果此刻从天上往下看,她的所有脚印连起来仿佛一条灵动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地紧紧挨着卢全冬。

    无论嘴上如何斗嘴,他们始终寸步不离。

    也许这就是家人和兄妹的意义。

    春节在逐渐消退的爆竹声中过去,街道上的杂货小店和老商铺们陆陆续续地开张,大人们该回厂上班的上班,该返程的返程,车水马龙地恢复秩序。

    卢全冬从最初不习惯冰城寒冷的气候,不习惯包子一样大的冰雹和快要把屋顶都掀翻的疾风骤雪,到一个月后基本上已经完全习惯。

    反正他皮糙,再冷的天他也扛得下来。

    同时他也发现了卢仁晋对待他产生了一些态度上的转变,倒也不是对他不好,只是开始变得很微妙。

    卢仁晋仍然会叫他“全冬”,但语气很勉强,不像是在叫自己儿子,像是在唤什么刚认识不久的陌生小孩,很是尽力地和他培养一份父子情谊。

    卢全冬不是傻孩子,他有他的敏感和敏锐,能大致猜出是为什么,所以能理解。

    他能有当下的安稳,吃饱穿暖,有独立的温暖卧室,饿了能在厨房找到吃的,冷了能围在红泥火炉前烤火,闲了还能逗逗妹妹,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他感激卢仁晋愿意在知道真相后仍旧收容他,没因为他是个被迫顶包的冒牌货就把他赶出去。

    他相当珍惜,不可能再不知好歹地去抱怨什么。

    他唯一能回报的,就是尽他所能,更懂事更勤快一些。

    冬季昼短夜长,凌晨六点多,天空乌黑一片,卢元夏还在被窝里四仰八叉的时候,他便会早早爬起来,帮卢仁晋在饭店后厨搬菜洗菜,或者扫地拖地,刷碗摆筷,没活也给自己找活干。

    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饭店打烊,卢全冬一整天都会待在店里,当清洁工刷碗工服务员,甚至是扫厕所……只要他能做的,他尽全力为卢仁晋分担。

    卢仁晋觉得他一个孩子帮他干这干那的,过意不去,让他回家休息,但卢全冬只会抹一下脸上的汗水,脸上笑容纯朴,说一声不累,然后继续勤勤勉勉地干活。

    卢仁晋看着男孩的身影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般忙前忙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就算他一开始没做好接受这孩子的准备,如今也只能接受了。

    到了三月,初春踩着绵绵春雨到来,卢元夏和卢全冬都得去上学了。

    卢元夏在镇上的小学读二年级,托卢仁晋找关系的安排,卢全冬和她分到了一个班。

    卢全冬的所有文具,包括书包笔盒都是现买的。第一次背书包,他不习惯肩上挂两根带子,干脆把书包提在手上甩着走,再不然就是扛在肩上,像扛什么水泥袋一样。

    进校门之前,卢元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干嘛啊哥哥,快点把书包背好,万一让老师看到了,会对你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哦。”卢全冬听她话,调整书包带,老老实实背好书包。

    卢全冬问她:“夏夏,你说开学第一天,老师会不会要求我做自我介绍什么的?”

    “肯定会啊,你是新生,同学们都不认识你,你当然得做自我介绍了。”卢元夏看向他,“怎么了,你紧张吗?”

    卢全冬点点头:“有一点。”

    从没进过校园,他手心捏出了一点汗。

    卢元夏嘴欠地笑话他:“哥哥,你是装的还是真没见过世面啊,这也值得你紧张?”

    原以为卢全冬会如往常和她斗两下嘴,没想到他却疑惑地问了句:“世面是啥意思?”

    卢元夏:“……”

    “世界翻了个面的意思。”卢元夏振振有词地胡扯,“说你没见过世面,就是你没见过这世界是如何在锅里翻来覆去地煎至焦黄,然后香喷喷出锅的模样。”

    “……”

    卢全冬词汇量再有限也听出来了,这丫头在耍他呢。

    他将计就计地接茬:“我确实没见过世界是如何在锅里翻面的,但我见过蚂蚁是如何在油锅里跳舞。”

    他绘声绘色地进行场景重现:“那蚂蚁一边跳舞,一边大喊:啊,哥哥快救我,我要被烫死了,救命救命救命!”

    卢元夏一个脚丫子就踹了过去:“你才在油锅里跳舞呢,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油锅里跳芭蕾舞!”

    卢全冬敏捷地躲开,嘲笑她:“腿那么短,踹都踹不到,要你有何用?”

    卢元夏在校门口追着他打,直到被戴着红袖章的值勤老师呵斥了一声,两人才消停下来。

    进了校园,几株梅花树在严冬过后开得正盛,红白相间的梅花瓣飘落在树下,像铺了一圈松软的地毯。

    放了寒假过后再进校园,难免会有种故地重游的激动,卢元夏把兔子书包扔给哥哥,自己一个人跑到梅花地毯上蹦蹦跳跳。

    她亢奋极了,也开心极了。

    卢全冬肩上背着自己的书包,怀里还抱着她的,站在旁边等她蹦完。

    “喂,卢元夏,好久不见!”

    不远处传来呼喊声,一个肤色有点黑的男生朝她跑过来,卢元夏和卢全冬双双看过去。

    卢元夏惊奇:“黑煤炭?你也这么早就来报到啦?”

    黑皮男生脚步猛地刹住,愤怒地说:“我不叫黑煤炭,我有名字,我叫杨墨,跟你说了几百遍了!”

    “哦,知道了。”男生吼得太大声,卢元夏揉了揉耳朵,“所以黑煤炭,你找我干嘛?”

    杨墨看向卢全冬:“他是……”

    不指望卢元夏嘴里能说出什么动人的话,卢全冬自报家门:“我是她哥哥,我叫卢全冬,全部的全,冬天的冬。”

    杨墨愣了下:“亲的?”

    他虽然听家里大人们唠嗑时提过卢家闺女有个同胞兄弟,早年父母离婚后跟了妈,但他从没见过卢元夏她哥。

    今天第一次见到真人,相当稀奇。

    “当然是亲的,不然外面捡的?”卢元夏烦他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杨墨这才说回正事:“我刚在班上看到敖子帅了,他跟老师说你除夕那天把他右手打折了,害他住了大半个月的院,连寒假作业都没法写,是不是真的?”

    卢元夏:“?”

    那死胖子又在污蔑她了?

    卢元夏扬起小下巴:“不管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管?”

    杨墨生气了:“卢元夏,我告诉你,敖子帅是我好哥们,我不准你再天天欺负他!”

    卢全冬在一旁看热闹,不忘添油加火:“夏夏,你这么厉害啊,能把班上男生的手都撅了?”

    卢元夏瞪了她哥一眼,冲杨墨翻了个白眼,全当没听到。

    被她故意无视,杨墨火冒三丈:“你就是看准了敖子帅怕你,软的净挑柿子捏!”

    “?”卢全冬记得之前看过的新华词典上不是这么写的,他打岔道:“是净挑软柿子捏吧。”

    杨墨一愣,点点头:“好像是,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刚刚背错歇后语了。”

    “……”

    “重来。”杨墨作出怒气冲冲的模样,“卢元夏,你就是净挑软柿子捏!”

    ……

    班级还是原来的班级,卢元夏带着卢全冬,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教室。

    因为不知道老师会给哥哥安排坐哪儿,班上的座位都有人坐,她也不好让卢全冬随便坐,便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

    “哥,你要是没地儿坐,先坐我位子上吧。”

    卢全冬看了眼她的座位,木质的木桌木椅,桌面还有上了年代感的木痕纹路,但胜在平整干净,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很爱洁净,平时没少用抹布纸巾擦拭桌椅。

    放在寻常,她必定是不欢迎别人来乱坐她位子的。

    因为他是她哥哥,所以她为他开了特权。

    卢全冬扶住妹妹的肩,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

    “坐你的,我站你旁边就行。”

    但卢全冬站着实在太打眼,他是班级里唯一的新生,背着书包站了不到一会儿,就吸引了班上大片目光,好几个同学凑过来打听他的名字和来路。

    这个年纪的好奇心都很旺盛,不到几分钟,卢全冬身边就围了一堆人,男生女生都有,七嘴八舌地和他打招呼。

    卢全冬头回碰见这么热情的小伙伴们,他有点不适应,但很快找到状态,用夏伏婷教他的那套礼数,挨个礼貌回应。

    后门偷偷溜进来个人影,卢元夏眼尖瞥见,喝道:“敖子帅,你给我站住!”

    她嗖地冲出座位,逮住了小胖子。

    她揪住他的红领巾,杏儿眼圆睁:“去哪儿呢?不是造谣我打折了你的手吗,让我看看,我究竟打到你哪儿了?”

    “好你个猪头三,你自己没写寒假作业,就拿我当坏人做挡箭牌,把黑锅都扣到我头上,你扣得很开心是吧?”

    敖子帅欲哭无泪,心知求饶也没用,他索性心一横,指向窗外:“快看,你最爱的辟邪剑法降世了!”

    卢元夏果真中招,扭头朝教室窗外看去,敖子帅趁机挣脱,跑了。

    回过神来的卢元夏气得跳脚:“敖子帅,你不准跑!我们的账还没算清楚!”

    她抬腿便追,然而她还没追出教室,胸口传来一抽一抽的心悸疼痛。

    卢元夏神色刹那扭曲,脸上血色尽褪,她一手揪着心口衣料,颤抖着抓住门边,却没抓稳,咚地一声跪到了地上。

    卢全冬被热情好客的同学围得水泄不通,刚开始他还能有礼应对,但被围久了他也有点烦了,打算找个借口溜开。

    然而下一秒,他余光随意地一瞥,瞧见卢元夏撑着地面跪在后门口的背影。

    外面日头正盛,阳光却没能打到她身上,她蜗在门缝的阴影里,小小的一只,艰难又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

    “夏夏!”

    他瞬间脸色大变,匆忙推开人群,跑到卢元夏身边,蹲下身,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他声音焦灼:“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卢元夏出声困难,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心口……难受……”

    卢全冬记得夏伏婷嘱托过他,夏夏有先天性心脏病,尽可能避免让她剧烈运动和情绪激烈。

    既然是病,那肯定就有药。

    “你带药了吗?”他尽力让自己声线稳下来,不把更多的惊慌传染给她。

    “带、带了。”卢元夏抓着他的手,呼吸和声音都在弱下去,“书、书包……”

    卢全冬让她靠在门边,跑到她座位前,把她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翻到了一盒白色盒子的西药。

    他拆开药盒,快速看了一遍用药说明书,剥出两片药,拿走了她的保温杯,跑回她面前。

    就着温水和药片,他扶着卢元夏,小心翼翼地喂进她嘴里。

    “小心,别呛着。”他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药是急性的速效救心药,有副作用,唯一的优点只有见效快,不能常吃。

    虽然卢仁晋一直给她备在书包里,但卢元夏也是第一次吃。

    卢元夏渐渐喘过气,脸色却越来越苦,眼睛鼻子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怎么样,还不舒服吗?”卢全冬这下是真慌了,“走,我带你去卫生站,我们去看医生。”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卢元夏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出来,她被舌尖的涩苦余味打败了:“就是,就是这药片化了之后好苦,好难吃啊……”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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