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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不归人

    六年级上学期很快过去,只等期末考完后,大伙就可以放寒假了。

    期末考试前的复习周,卢元夏头大到不行。

    六年级数学已经学到了正负数、百分数和几何数轴,奈何她可能天生资质不太行,数学很差,常年在及格线徘徊,从没拿过高分。

    那些在数学老师和聪明的学霸眼中简单到不行的基础题,卢元夏都要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涂涂抹抹地算半天。

    语文还好,她数学单科成绩排名简直是灾难,在班上倒数,年级里更是末流中的吊车尾。

    上次期中考,她喜提59分,距离及格线都还差一分。

    也怪她平时太贪玩,在学习上不用功不努力,只能临时抱佛脚多练点题,蒙对一道是一道。

    数学老师把期末要考的知识点和题型类型都给他们大致圈起来了,就看谁愿意下功夫了。

    小学下午五点放学,卢元夏回到家,吃完晚饭就会在房间里学习到九点钟,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用在弥补自己的数学基本功上。

    时逢隆冬,大雪降临,寒风呼呼地打着窗户纸。

    感受到冷意飘进来了,卢元夏起身将百叶窗关拢了些,往冻得发僵的掌心吹了几口热气。

    即便她是土生土长的冰城人,一到冬季,她还是冷得难熬。

    卢元夏裹紧棉服,一杯冒着温热气息的热牛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卢全冬特意将奶倒在灶锅里煮热了,他将牛奶放在她书桌上:“喝杯热牛奶,暖暖胃。”

    卢元夏像看到救星一样,一饮而尽。

    “很冷吗?”卢全冬看着她手都在哆嗦,皱眉。

    “有点儿。”卢元夏抽出张纸巾,醒了醒被冻出来的鼻涕,“难道你不冷吗?”

    “还行,我皮比较耐冻,这点风雪奈何不了我。”

    卢全冬端了根凳子坐在她身边,将她的两只手拿过来,圈在自己手中,温温地捂热。

    他在将她的体温传递给她。

    卢元夏的手比卢全冬的小很多,卢全冬不费吹灰之力就全部包裹住了。

    卢元夏放松地享受着来自哥哥体贴入微的暖手服务。

    过了会,卢全冬抬眼问她:“还冷不冷?”

    卢元夏粲然一笑:“有你在,我当然只剩下通身暖和了。”

    卢全冬看着她:“说点儿真的,到底冷不冷,还冷的话我去给你烧水,你泡完手再学习也不迟。”

    卢元夏摇头:“不需要,我宁愿你把时间花在帮我补习上。”

    不怪卢元夏总是惦记着让卢全冬帮她补习。

    她哥的成绩比她好太多了,卢元夏不仅生活上习惯依赖他,连学习上也经常找他问不懂的题。

    尤记得当年卢全冬刚来冰城,还读二年级时,不仅成绩拉胯得没眼看,字也写得歪歪扭扭,虫子乱爬似的,为此没少被当时嘴欠的卢元夏看笑话。

    谁也想不到几年过去,卢全冬已经跃迁成了年级第一,将卢元夏的名字远远地甩在了排名表后头。

    但卢元夏也并不羡慕嫉妒。

    因为她知道都是哥哥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完成的进步。

    上天不会辜负脚踏实地的人。

    卢全冬拿过她的习题册,翻了翻:“哪道题不会?”

    卢元夏瘪了瘪嘴,有点不好意思:“还挺多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卢全冬就知道了,因为他看见她的习题册上十道题有五道题都是空白,彰显她脑力已尽,写不出来了。

    卢全冬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卢元夏心虚地把头缩了起来。

    “对不起,哥哥,我有好几节数学课都忘记听了。”

    卢全冬唇角微扯:“是忘记听,还是打瞌睡,听漏了?”

    卢元夏左手戳右手,小小声:“都、都有那么一点吧。”

    卢全冬捏了捏她鼻尖:“笨夏夏,又懒,又笨,没救了。”

    卢元夏自我感觉良好,无所谓地说:“才不管,又懒又笨也是你妹妹,你得认着。”

    某人:“我有说我不认?”

    卢全冬拿过一只铅笔,将习题册铺平在桌面:“行了,别说废话了,我一道题一道题地教你,开始吧。”

    夜色深浓,屋外是呼啸的大风大雪,屋内则是暖黄的台灯,柔和的光线带来最温暖的安宁。

    卢全冬教她做题总会讲得很细,几乎是每一个步骤都掰碎了喂在她嘴里,生怕她一走神就听不懂了。

    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卢元夏确实智商有限,但这世上绝大部分都是智力平平的普通人,虽然她并不聪明,但在卢全冬眼中仍然是“孺子可教也”。

    兄妹二人一直学习到了晚上九点多,直到睡觉前,卢元夏脑子里还在念着习题册上的计算解法。

    她抱佛脚的努力有了成效,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卢元夏的数学成绩及格了。

    85分,不仅及格了,还超出了及格线二十多分。

    卢元夏一高兴就忍不住请人吃东西,她缠着卢全冬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零食,她买单。

    卢全冬没有好吃的习惯,除了一日三餐外基本不吃别的,不过他还是认真想了想,说:“零食就算了,我听说老街的胡辣汤很好喝,五毛钱一碗的那种,我要两碗。”

    于是寒假第一天,卢元夏就带着卢全冬去老街买了两碗热腾腾的胡辣汤。

    卢全冬要了两个塑料碗,打包带走。

    卢元夏不理解:“你怎么不在店里吃,这家店里又不是没有座位。”

    “给爸买的。”卢全冬语气平静,“我听他说他最近风湿病犯了,老街店里的胡辣汤用牛骨熬的,能暖胃又能食补,爸应该会喜欢。”

    卢元夏比了个大拇指:“你真孝顺。”

    卢全冬瞥她:“难道你不孝顺?”

    “也孝顺啊。”卢元夏摇了摇小脑袋,“但是没有哥哥想得这么周到,连吃什么都替爸爸想好了,我以为只要给他肩疼的时候按一下肩就好了。”

    “那你怎么不给我按?”

    卢元夏捶了他一下:“你能蹦能跳的,不头疼不脑热,用得着我来按肩?”

    她撅了撅嘴,沾沾自喜:“你给我按还差不多。”

    卢全冬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放寒假对于任何学生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卢元夏给自己安排好了——

    上午空气冷,窝在家看动漫;下午太阳出来了,和朋友们出去玩,堆雪人、玩冰雹、摇跷跷板;等晚上吃完晚饭再磨磨蹭蹭地写一会儿作业。

    这日子美得冒泡,她没有哪一天是不开心的。

    但这份开心在夏伏婷回到冰城后,戛然而止。

    夏伏婷是在除夕当天下午回来的,卢元夏和卢全冬穿着大棉袄,戴着帽子和棉手套,在门口迎接她。

    如同往年一样,夏伏婷年年春节都会带很多礼物回来,今年给卢元夏带了两件保暖的大外套,版型和面料都是当下最贵的。

    “这叫羽绒服。”夏伏婷摸了摸女儿肉肉的脸蛋,浓烈的母爱不加掩藏,“里面的绒都是白花花的漂亮鹅绒,又轻又软,穿在身上一点也不厚重,比你那些大红大紫的土气棉袄舒服多了。”

    站在一旁的卢仁晋脸色一僵,这是在内涵他没本事给女儿买高档衣服的意思?

    可她一年到头就见女儿一次面,夏夏的所有吃穿住行全是他在打点照料,夏伏婷就靠两件衣服便能抹杀他那么多年的父爱了?

    父爱只是细水长流,融于无形,不代表就活该低人一等。

    卢仁晋脸色难看,但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他没有发作,忍了下来。

    对待宝贝闺女,夏伏婷一向宠溺,巴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虽然国内还不流行,但我们夏夏得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夏伏婷一个做服装生意的,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卢元夏全心全意相信妈妈的眼光。

    “谢谢妈妈。”她展颜接过,又问夏伏婷,“妈妈,那哥哥和爸爸的新年礼物呢,我也想看一下你给他们带了什么。”

    夏伏婷笑着刮了刮她被冻得红红的鼻头:“傻丫头,你收好你自己的礼物不就行了,管他们的做什么?”

    “哥哥和爸爸都是男的,男的不需要收什么礼物,他们该挣钱来给你买礼物。”

    卢元夏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总感觉妈妈对她好像有点偏心过头了。

    明明卢全冬也是夏伏婷的儿子,但夏伏婷对卢全冬的上心程度不足对她的十分之一。

    卢仁晋更别提,一个早八百年前就没了关系的前夫,夏伏婷纯粹是看在孩子的情面才和他继续相处。

    卢元夏不懂这些大人的人情世故和弯弯绕绕,但夏伏婷是自己妈妈,她就算有什么异议也不好说什么。

    谁让夏伏婷是一个对她超级超级好的母亲呢,她愿意包容妈妈一切做得不够周到的地方。

    除夕的年夜饭由卢仁晋这个大厨掌勺。

    番茄火锅、水煮羊肉片、红烧炖鹅、酥油煎排骨、干煸炒鱼片……一如既往的鲜美丰盛。

    卢家平时生活条件就不差,但也没有顿顿大鱼大肉,只有在夏伏婷回来,所有人都到齐的年夜饭上才会吃得宛如大饭店摆席一样。

    夏伏婷时不时就给女儿夹一筷子菜,看见卢元夏碗里有空缺就立马添肉补上去,仿佛在投喂一只小猪。

    年夜饭才刚开始,卢元夏就吃得小肚子胀鼓鼓的,整个人像一颗滚圆的球。

    但她胃口好,还能吃。

    卢全冬和卢仁晋基本自己吃自己的,夏伏婷不管他们,他俩也用不着夏伏婷来管。

    饶是卢元夏再神经大条也注意到了,这些年爸爸妈妈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哪怕是在阖家团圆的除夕,俩人也聊不上两句话。

    明明四年前,夏伏婷刚把卢全冬带回家那会儿,他们还能和和气气地侃上几句,怎么现在就……气氛这么冷呢?

    卢元夏觉得自己不应该只顾着干饭,得说几句暖暖场子。

    然而她嘴巴刚张开,还没开始发挥功力,夏伏婷一句无波无澜的话就丢了出来。

    “等这个年过完,全冬跟我一块儿走吧。”

    除了抛出这句话的夏伏婷,饭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空气都像是凝滞了几秒。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当事人卢全冬,他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

    夏伏婷吃好了,她放下筷子,语气很冷静:“没有为什么。”

    隐隐约约的轻蔑是融在她骨子里的。

    卢仁晋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把孩子带走,总得给个理由吧,你当你是人贩子吗,说要人就要人,嘴巴一张我就得把孩子给你了?”

    卢仁晋和夏伏婷是面对面而坐,但凡氛围有一点不对,就会弄得像不愉快的对峙。

    而现在,他们已经相当不愉快。

    二人早就没什么感情了,一句话不对撕破脸不过是早晚的事。

    夏伏婷撩起眼皮看他:“仁晋,你别忘了,全冬也是我儿子,他的名字在我户口本上,我才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我想什么时候把他带走就什么时候把他带走,有什么不对吗?”

    卢仁晋差点气笑了。

    这顿年夜饭是没办法好好吃下去了,夏伏婷就是来砸场子的。

    他也不想给她面子了,神色嘲讽:“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顾他人感受,强词夺理,说一不二,神仙来了都得让着你。”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夏伏婷维持自己高傲的体面,“有说废话的功夫不如去帮全冬收拾行李,初八过完年我就会带着他走。”

    顿了顿,她看了眼一脸复杂的卢全冬,又看了看怒火中烧的卢仁晋,她明白过来什么,有点讽刺。

    敢情这对爷俩还真玩起父子情深了?

    夏伏婷冷笑:“没事儿,这不还有几天日子呢,你们父子俩可以抓紧时间诉诉衷肠,可别告别的时候再腻歪,耽误我返程时间。”

    卢仁晋彻底忍不下去,拍桌:“还说我阴阳怪气,你现在不也是在阴阳怪气吗!”

    夏伏婷嗤笑一声,起身,离开凳子下桌。

    “等一下,妈妈!”卢元夏急忙拉住她袖子。

    她想和妈妈问个清楚。

    为什么要带走卢全冬?

    为什么一定要带走他?

    但夏伏婷不给她问清楚的机会,她动作温和地拿开了卢元夏的手:“你好好吃,妈妈已经饱了,去外头透口气。”

    一顿本该合家欢的年夜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虽然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但共同点是都没有什么好心情。

    饭局之后,卢全冬单独去房间找了一趟夏伏婷。

    “为什么?”他无法理解,牙齿崩得很紧,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克制情绪,“请给我一个理由。”

    夏伏婷神色平平地看了他一眼:“理由就是你母亲,还有你外公外婆想你了,找我要人,我没办法不给。”

    卢全冬只觉得荒诞,像个天方夜谭:“开什么玩笑,他们怎么可能想我?”

    “不知道。”夏伏婷满不在乎,“我也不关心你们的事。”

    她打量了一下这孩子的身高:“话说你个子窜得可真快,每一年我回来,你都比上一年高出一截。”

    很少夸人的夏伏婷也忍不住随口称赞:“你基因很不错。”

    生物课是初中才上的课程,卢全冬小学都还没毕业,他不知道基因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现在的脑子就像是一团混乱的风暴,无法平息,也很难冷静。

    夏伏婷说:“虽然我领养了你,但我毕竟不是那个真正生你的人,人前你叫我妈妈是应该的,但人后,你只能叫我夏姨。”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让女儿发现她缺了一个哥哥,夏伏婷对养别人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我知道了。”卢全冬连眼皮都在发颤,他停顿了一下,喊道:“夏姨。”

    气氛有片刻的凝固,这对不熟的“母子”能聊的东西寥寥无几。

    卢全冬嘴皮泛起了干涩,他不知道那是缺水干的,还是发苦变涩的。

    卢全冬垂睫,遮住眼睑下落拓的灰影,问她:“如果有一天,我演不下去了呢?”

    “演不下去,也得演。”

    夏伏婷牢牢审视他:“你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你也不想失去你身上仅存的这点价值吧。”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卢全冬情绪平复下来,他已经没了方才的慌张和慌乱,沉淀为尘埃落定的平静,他反问她:“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夏伏婷几乎是瞬间给出了答案:“因为当年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母亲告诉了我你的出生日期。”

    “你和我那个早逝的儿子是在同一天出生的,你和夏夏也是同一天生的。”

    “我信风水,我信命运的选择。”

    -

    夏伏婷的决定无人能更改,接下来的几天,卢元夏放弃了和别的朋友们玩耍,把全部时间都花在和卢全冬待在一起。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分别的事,仿佛只要不提,就可以不必面对。

    他们一起在巷子里玩雪,用胡萝卜给雪人插鼻子,一起追雪松树上到处乱窜的松鼠,和可爱的小松鼠比速度,也和它们抢松果。

    偶尔卢元夏会因为雪地太滑摔倒,卢全冬就把她背起来,背着她走完回家的路。

    无论白天黑夜,他们片刻不离。

    可离别的那一天终会到来。

    初八的早上,卢仁晋本欲将卢全冬的行李拎上夏伏婷的后备箱,被卢全冬拦住。

    “爸爸,你有风湿,肩膀一直不太好,还是我来吧。”

    卢仁晋把他的行李交还给了他,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卢仁晋早已将他当亲生儿子无异。

    也许亲生儿子还未必能有卢全冬的懂事和体贴,不仅从不让人操心,还主动分担照顾妹妹的责任,家里扫地拖地、擦桌刷碗、倒垃圾的琐碎家务活,全由他一个人大包大揽。

    卢仁晋就没见过比卢全冬更能吃苦耐劳,更手脚勤快的孩子。

    有这么多良好的品质傍身,未来必不可能埋没于人群。

    是金子总会发光,卢仁晋相信终有一天,他的儿子会出人头地,终成大材。

    卢元夏没有出来送卢全冬。

    即便她还小,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有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她故意起得很晚,卢全冬也没有叫醒她,快要中午的时候她才迟钝地从床上爬起来,半边身子趴在窗户上,试图瞭望着什么。

    屋外冰天雪地,山河空旷,放眼望去银白一片。

    只有横七竖八的街道和房屋,以及漫天飘零的白粒子。

    在这个冬雪绵延的一年,她没能等回自己的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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